第七十五章 偶然撞見
〔1〕
現下的氣候,早不像夏季的氣候,這個時間點天空已經暗下來。要依靠門廳處的昏黃的燈光才看得清對方的面容臉色。
蘇芸未曾想到許夫人竟是會來找自己,恭敬地向前微傾身子,做邀請歡迎狀,“夫人、姨太太進來坐坐罷。“
許夫人沉默,點了點頭便跨步進去。
蘇芸請許夫人和姨太太到西廂房坐下,打算自己出來院子裏煮茶,“夫人和姨太太稍等,我去給二位沏壺茶,拿些點心過來。”
姨太太正想開口說不用,畢竟也就幾分鐘的事情。還有點私心,她已經置蘇芸到這個地步,只怕再讓蘇芸去煮茶受熱,蘇芸對她的恨意又會多幾分。
半句話已經出口,誰想卻被許夫人打斷,“且去煮茶來嘗嘗罷,走了一路,多少有些口渴。”
蘇芸淺笑着,微微欠了欠身子,便往院子裏來。轉身臨走前,側頭還看了姨太太一眼。
姨太太心裏忙不迭得叫苦。俗話說,自作孽不可活。誰讓她剛剛說風涼話說得那麼狠,現在才知道后怕。
許夫人坐在西廂房的座椅上,向著身後的貼身侍俾使了個眼神。貼身侍俾便尾隨蘇芸出去。房門沒有關上,尚且能聽見院子裏貼身侍俾對蘇芸的教導。
“我們家夫人吃不得直接混着茶葉煮的茶水,你得先用煮過的溫白開水清洗茶葉。”貼身侍俾站得遠遠的,指揮着忙碌着的蘇芸。
畢竟是許琢玉的母親,蘇芸也懂得禮數。萬不可違逆長輩的心思。只得默不作聲按照貼身侍俾吩咐的做。
不多時貼身侍俾又說,“我們家夫人向來吃得東西講究,你這茶葉可是陳茶?”想是抓了把茶葉聞了聞味道才問的。
蘇芸尷尬笑着,垂眉順目回答道,“夫人來訪,蘇芸不敢拿陳茶招待夫人。這都是新茶。“
貼身侍俾冷哼一聲,雙眼仰得老高,不屑一顧地說道,“還當真是漢城的紅人兒,這信陽毛尖兒新茶都有人送的。”
蘇芸咬了咬嘴唇,吃了這個啞巴虧。只聽聞許夫人高貴典雅,賢淑蘭心。不過就現在的狀況來看,只能是來者不善。蘇芸也清楚,許夫人來找她,只能是因為許琢玉,只是不曉得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不由得凡事凡話都留着心眼,不肯說這茶葉是許琢玉叫人送來的。若是說這新茶是許琢玉叫人送來的,這個貼身侍俾和裏面的那兩位,指不定還怎麼刁難。
姨太太在裏面聽着院子裏兩人的對話,如坐針氈,眉眼堆在一塊兒,額頭上止不住地冒出汗珠來。
許夫人轉頭看見姨太太的模樣,蹙眉輕聲問道,“姨太太內急?若是實在急,便去蘇芸的茅廁解決了罷。”
姨太太尷尬笑着,只得將錯就錯,擺手委婉決絕道,“沒事,夫人不必掛心。本就是來給這個狐媚子下馬威的,怎麼能用她的茅廁?”
許夫人微笑着滿意點了點頭。
〔2〕
等着蘇芸煮好茶端着茶壺進來,滿臉都是汗水滲滲,紅着臉頰給許夫人和姨太太斟茶。淺笑着道歉道,“叫夫人和姨太太久等了。”
許夫人看了眼蘇芸斟茶的模樣,仰起頭四下仔細觀望着,打量蘇芸的這間房子。“你這屋子,我瞧着也當真是不錯的。”隨後又淺笑着抬頭問向僵硬站着的蘇芸,“這一年是多少的租金呢?”
蘇芸低着頭咬了咬嘴唇,緩緩開口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本想找個託辭將事情隱瞞過去,卻又擔心許夫人已聽人說過此事。擔憂許夫人覺得她不真誠,面露為難之色,只得如實回答,“不瞞夫人,這屋子是許公子幫忙墊付了錢買了下來的。”
許夫人看着恭敬站在不遠處的蘇芸,冷哼了一聲,“倒是實誠的孩子。琢玉沒給你找個做事媽媽伺候着?”
蘇芸低着頭搖頭,“蘇芸本就是卑賤之人,哪裏需得做事媽媽伺候?”
許夫人仔細打量着蘇芸,頓了頓又說,“琢玉歡喜你,給錢給你用,這我管不着。哪個男人沒有個三妻四妾的?”
蘇芸見許夫人說起正事來,埋頭含胸等着許夫人的后話。
許夫人得意的淺笑着看了眼一旁坐着的姨太太,繼續說道,“你們兩個的事情,我多少也是聽說了些的。只是我們許家,好歹是漢城的大家,到底是容不下你的出身。”
蘇芸咬着嘴唇不敢說話,心裏不免腹側。
許夫人看着恭敬的蘇芸,多少有些於心不忍,總覺得蘇芸尚未做過錯事,不由得緩和語氣說道,“何況琢玉還常常因你,誤了工作上的事情。”
蘇芸聽到這裏,雖說不曉得姨太太到底跟許夫人說了什麼,但到底是明白了許夫人的來意。遂開口輕聲反駁道,“夫人錯怪了。許公子對待工作認真負責,何事都比不上工作的事情來得重要。”
許夫人雙眼裏儘是憐憫,看了眼蘇芸,又側過身子打開貼身侍俾手上抱着的約莫五寸高的木箱,裏面裝着嶄新的紙幣以及大洋,還有兩根黃金以及若干首飾。雖說比不上邱老爺給焦竺的錢財,但也是出手大方。想來許夫人此番來見她,拿的都是自己的嫁妝罷。
許夫人向著蘇芸的方向輕輕推了推木箱,“我也不與你繞圈子。你也知道,琢玉是司令之子,也早有婚約在身。為了琢玉好,你拿了這些錢,離開漢城罷。”
呵,這個許夫人當她什麼?拿這些錢財便要打發她離開。她想要的,可遠遠不是這些東西。
蘇芸微抬起頭與許夫人對視,眼眶裏含着淚水。沉默不肯說話。
“怎麼?你不肯?”許夫人開口輕聲問道。
蘇芸的眼淚順着臉頰流淌下來,啜泣小聲說道,“夫人,我懷了公子的孩子。”
蘇芸的這番話,令當場的所有人都驚愕不知所措,包括剛剛踏進大門門檻的許琢玉。
〔3〕
許琢玉心中好生欣喜,大踏步走進來,話語裏也掩不住的興奮,“蘇芸,可是真的?”轉頭卻驚訝地看見母親和小媽在西廂房作客。
西廂房裏的各位尚且未曾料到許琢玉會這個時候來,剛剛受驚於蘇芸懷孕的消息,此刻又被許琢玉的出現嚇得不輕。
蘇芸聽見許琢玉的聲音,心裏倒是竊喜得不能自已。她早上託人去給許琢玉傳話,說是有要事要跟他說,誰想許琢玉來得還真真是時候。
姨太太不由得握緊雙手,緊張地吞咽口水,大氣也不敢出。
許夫人也知道,這番談話被許琢玉撞個正着意味着什麼。深吸一口氣,故作淡定淺笑着問道,“你不在辦公室工作,此刻過來做什麼?”
好在許夫人的貼身侍俾反應迅速,看清是許琢玉的那一刻就立馬將木箱子合上。
可許琢玉的一雙眼睛,誰又躲得過呢?許琢玉臉上的笑容僵硬着,走進房間來。先是恭敬向著許夫人和姨太太黃茗行禮。直起身來后盯着許夫人問道,“我更奇怪,母親怎麼過來了?”話音落了,還刻意側頭看了看旁邊坐着的姨太太黃茗。
姨太太黃茗,到底是許琢玉的長輩,對許琢玉的眼神毫不心虛的接着。許夫人的一對兒子被許夫人教育得很好,向來不會做僭越禮節的事情。
許夫人淺笑着,抬頭與許琢玉對視,“我過來看望蘇芸。”
許琢玉聽聞,側頭看了眼蘇芸,隨後雙眼盯着許夫人身後的貼身侍俾手裏抱着的木箱。“木箱裏是什麼?”許琢玉冷聲問向貼身侍俾。
貼身侍俾明顯愣了愣,隨後淺笑着恭敬回話,“回少爺的話,這是夫人給蘇小姐送的見面禮。”
許琢玉移步向著貼身侍俾走去,看了眼許夫人說道,“母親給蘇芸送的見面禮?不曉得兒子看不看得?”說著,就伸手跟貼身侍俾討要。
貼身侍俾看了眼正襟危坐着無動於衷的許夫人,抱着木箱的雙手不禁加了把力道,以防止許琢玉硬搶。
良久,幾個人都沒有反應。許琢玉遂又開口問道,“母親這是送了什麼?適才瞧着木箱的蓋子還大大敞開呢,現下難道見不得光了?”
許夫人緩緩站起身來,側身面多許琢玉,然後伸手打開貼身侍俾手裏抱着的木箱,淺笑着反問道,“怎麼?這個禮物你不滿意?”
許琢玉咬了咬嘴唇,不肯相信一向善解人意的母親,怎麼可能背着他做出這種事情。
許夫人見許琢玉發愣不說話,便輕輕推開許琢玉,向著門外走去。走到一半,又回頭看着貼身侍俾說道,“怎麼?你還打算抱着這份見面禮回去?”而後又問向許琢玉,“不打算回去了?”
許琢玉盯着地面,咬着牙沒有回答。
貼身侍俾聽聞,遂將木箱放在案桌上,轉而跟着許夫人走了。許夫人一走,姨太太自然也跟着走了。
蘇芸也跟着轉身走出去,將許夫人和姨太太送出門。“夫人和姨太太慢走。路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