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過往煙塵
〔1〕
晚宴的時候,許琢玉突然不見了人影。
“小嫂子,你可看到琢玉了?”寧源張望着問道。
“自下午便沒與他見過面,不知道又上哪兒去了。”白婧芫這般應着,還是止不住要在人群里去找尋許琢玉。
“寄信去了。”邱承臻小聲與寧源說著,卻被耳尖的顧從貞聽到。
“寄信嗎?”顧從貞有些難以置信,“大廳里有電話的呀。”
邱承臻面上有些尷尬,總不能把許琢玉多年來的癖好公之於眾,只得哈哈笑着,“小丫頭聽錯就別亂講。”
白婧芫放下筷子起身道,“我去看看吧。”顧從貞也起身說要去,卻被寧源拉住。“你生日怎麼要亂跑?一會兒子有你的事情又找不到人,不定顧老爺怎麼罰你。”
顧從貞撇嘴,無奈又只好坐下。
白婧芫在顧家後院大門處找到倚靠着門框坐在門檻上的許琢玉,大門外的路燈散出昏黃色的光暈,看起來格外孤寂。許琢玉像是在想什麼,偏頭盯着小徑上的青石發獃。
“琢玉,你在這裏做什麼?晚宴已經開始了。”白婧芫說著,預在許琢玉身邊坐下。許琢玉多少有些受驚,急忙扶着白婧芫,“晚宴開始了就回去吧,這裏蚊蟲多。”
白婧芫卻停在原地不動,抬頭看着許琢玉,“琢玉,趁着沒人,我們把事情說清楚吧。你回來也這麼長時間,總是避開我不談。”
許琢玉鬆開手,避開白婧芫的眼睛,“嫂子,事情都過了就沒什麼談的必要了。”
白婧芫少見的固執問道,“若是我一定要談呢?”
許琢玉與白婧芫並肩坐在顧家後院長椅上,“那天回家,突然就聽說了白副官的死訊,突然就聽說了你和大哥的婚事。我去問娘,如果大哥不願意娶你會怎樣。娘說,父親的決定,誰都改變不了。我又去找父親,我說我喜歡你。父親罵我一頓,說與白副官最後的約定,怎能胡亂毀約。”許琢玉遺憾地說著,嘆了口氣,“若是初時沒有發生那些事。沒有綁匪,或者被綁架的是我而不是大哥,白副官也許還在,娶你的人也許是我。想來那個時候喜歡你那麼謹慎,連寧源與邱承臻也沒告訴。”
白婧芫低着頭,滿懷歉意,“琢玉,對不起。其實我……”
許琢玉打斷白婧芫的話,“你不用說,我都知道。現在我已經放下,你也不用擔心我。”
“我知道你回來過,我母親去世的時候。”白婧芫望着遠處若有所思地說道,“謝謝你,琢玉。”
許琢玉揚起嘴角,稍有意外,思索道,“唔……那把手槍?”白夫人去世的時候,許琢玉在德國。得知消息后立馬就訂了回國的船票。雖然他急忙趕回來,回到漢城也只趕上白夫人的下葬禮。他心疼白婧芫傷心難過,卻忘記白婧芫已經有大哥照顧。
“父親曾經用過,後來送給了你。我自然知道。”
許琢玉失笑,“我以為你會以為是大哥的那把。”
白婧芫低下頭去,像個女生學般無力踢着地上的小碎石,小聲道,“琢城那把也給了我。”
“你後來,在德國怎麼樣?”良久,白婧芫忍不住又問道。
許琢玉坦誠道,“過的還行。只是偶爾想起你。後來慢慢的也就不想了。”
“看上了哪家姑娘?”白婧芫心裏,也有說不上來的傷懷。對於許琢玉,或者有那麼些複雜的感情,可到底她是明白事理的女子,怎又會去迎合許琢玉年少輕狂的感情。
許琢玉不作回答,轉過頭去,起身道,“我們過去吧,免得叫承臻他們擔心。”
白婧芫起身與許琢玉面對面,微笑着伸手替許琢玉理了理襯衣領子,“好好待從貞。”
白婧芫走在前面,許琢玉跟在後面。再不是衝動的年齡,誰又會跨過雷區。
〔2〕
“琢玉,圜慶去不去?”晚宴后,邱承臻邀許琢玉。
圜慶夜廳,也落在漢正街,與玫瑰園相隔不遠,是個俱樂部,聽聞老闆是個洋人。沒有玫瑰園那般燈紅酒綠,裏面玩得東西多,吃喝也有品位,多是國外進口來的,倒也吸引不少年輕子弟。邱承臻便是其中一個,偶爾也捎帶上寧源與許琢玉。
許琢玉嫌棄着推開邱承臻搭上肩膀的右手,“喝的如此多怎的還要再去?”許琢玉說著,轉頭又與寧源說道,“今日又無人與他灌酒,自己倒喝成這副模樣。”
寧源搖頭無奈笑道,“想來又是焦竺的事情。適才還與我說,四下遣去找焦竺的人都沒帶回消息來,如同蒸發了般。”
許琢玉長嘆一口氣,撇嘴道,“老爺子也是好手段,又狠的下心。偏偏承臻又是個死心眼。”
寧源哼一聲,轉頭瞥見紅玫瑰往顧家後院而去。“你今日怎把紅玫瑰盯着瞧?平日裏老爺子的諄諄教誨,休要去那夜場裏沾得風塵。怎的,忘了?”
許琢玉深吸一口雪茄,又吐出香氣煙霧來,若有所思地答道,“她是蘇芸啊。”
寧源無奈,又問道,“你剛與小嫂子說什麼了?”
許琢玉瞪寧源一眼,用力把還帶有火星的雪茄朝寧源臉上扔去,“你也知道那是嫂子!”
寧源脾氣一下子上來,與許琢玉扭打成一團。末了,兩人坐在地上,許琢玉氣喘吁吁道,“我早就放下了。你也是時候忘了。”
寧源心下一驚,隨後又答道,“這麼多年來你居然知道。”而後放鬆身體躺在地上,“感情沒你那麼深,比你放的早。”
漢城火車站。
一輛火車停靠,轟隆響着,人潮從火車站裏湧出來,許琢玉聽見聲音從汽車上下來,在火車站外等待許琢城。
許琢玉早早看見許琢城,着黑灰色大衣,一頂黑色西方爵士帽拿在手中,微風時捲起他的長圍巾,與同行的同志辭別後才往許琢玉這邊來。
“唔……幾年不見。”許琢城與許琢玉相擁,“怎的德國水土倒把你養白了。”
“大哥又笑我荒廢學業。”
許琢城笑着拍打許琢玉的肩膀,“回去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