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楊家求助
聽到有人登門拜訪魏忠賢,按理來說,高傑等人理當迴避。可就在魏良卿準備領高傑等去往後院之時,魏忠賢擺手制止道:“你們不必迴避,留在這裏無妨!”
對魏忠賢這個決定,高傑甚是不解,不過,他聽說來人是參加了剿滅徐鴻儒之亂的人物,倒也很想見見。
魏良卿兄妹倆也感到有些奇怪。平日裏魏忠賢見客,他們都是迴避的,不知今兒的客人和往日的有何不同。
魏忠賢沒有半點解釋的意思,依舊和他們一起談笑風生,好似沒有把有客到訪當一回事。
不久,一行三人被引到了客廳。高傑抬眼一瞧,只見為首之人年約六旬,頭戴四方平定巾,身着青色官袍,上綉熊羆圖案,面色略黑,留有花白長須,身體健碩,雙眼炯炯有神,一看便知是位經驗豐富的武將。其身後左側則跟着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身着青色勁裝,皮膚呈古銅色,身材比之為首的老將還要健碩高挺,只是他的頭上白髮早生,幾乎已經全白,整個人看上去平地間便老了不少。最後一人,中等個頭,相比之下便矮小了不少,他體瘦精幹,手腳卻頗為修長,加之雙眼滴溜溜亂轉,顯得甚為靈活,看上去就如同猿猴一般。
三人踏進客廳,見魏忠賢一身便裝,就像一個中年家翁一般,正和一幫青少年談笑風生,絲毫沒有要起身迎接的意思。三人不由得一愣,為首的老將久經風浪,瞬間便恢復常態,搶了幾步,上前拱手道:“山東都司楊國棟拜見魏公公!”
魏忠賢這才回首,看了看楊國棟,笑道:“原來是楊都司到了,快快請坐!”
都司,乃是都指揮使司的簡稱,明初,在地方上,改行中書省為承宣布政使司,廢除行省制度,改由承宣布政使司(簡稱布政司)、提刑按察使司(簡稱按察司)、都指揮使司(簡稱都司)分掌一省行政、司法、軍事,並稱“三司”。三司互不統屬,各對中央負責。都指揮使司負責管理所轄區內衛所,以及與軍事有關的各項事務,是地方平時最高軍事領導機構,分別隸屬於中央的五軍都督府,並聽命於兵部,相當於如今的省級軍區司令。只是明末以文官為重,武將地位大大降低,都司的權威自然也不可與其他兩司相提並論。
楊國棟謝過魏忠賢,卻並未立即就坐,而是指着身後那位中年白頭的漢子介紹道:“魏公公,這位乃是下官的侄兒,名喚楊肇基,此次圍剿山東匪患,他便是山東的總兵官。”
魏忠賢上下打量了一下楊肇基,點點頭道:“久聞楊肇基將軍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形貌奇偉,威猛雄壯,好好!”
白頭的楊肇基連忙上前行禮道:“魏公公過獎了!”
在明朝,遇有征伐﹐則任命將領擔任總兵官﹐調衛所軍﹐由其統率﹐戰事結束后﹐交回所佩將印﹐軍隊各回衛所。所以,總兵官並非一個常設的官職,屬臨時差遣﹐無品級﹐無定員,多由公﹑侯﹑伯﹑都督充任。這次楊肇基能擔任總兵官,乃是因為徐鴻儒義軍勢大,將山東攪了個天翻地覆,官軍一再失利,無奈之下,山東監軍徐從治深知都司楊國棟之侄、時任大同總兵的楊肇基武勇,且素有謀略,方才急報撫院奏明皇帝,封楊肇基為山東總兵官,掛印征戰。
楊肇基,字太初,號開平,沂州城南城子村人,祖籍湖廣石門,自幼習武,勇猛過人,十三歲世襲懷遠將軍,成年後由武舉襲指揮,歷任征東平西防倭三鎮總兵,提任沂州衛正指揮,深受朝廷重視,掌管沂州政治、軍事和經濟。后經屢次提升,任大同總兵。他出生名門,其先祖楊秀曾追隨明太祖朱元璋覆滅元朝,打下大明江山。三世祖楊瑄世襲,欽調沂州衛。楊瑄遷入臨沂后,成為始遷祖,楊氏支脈繁衍生息。四世、五世、六世、七世、八世、九世皆世襲得官,直至十世楊肇基。楊國棟和楊肇基同為沂州楊家一脈,在山東一地頗有威名。
魏忠賢轉眼又瞧了瞧最後那位長得像猿猴一般的漢子,出言問楊國棟道:“這位是?”
那人不等楊國棟介紹,急忙上前,對着魏忠賢拜倒在地,磕頭道:“小人姓侯,名王,曾是一介罪人!”
“罪人?!”魏忠賢不解,用詢問的目光望向楊國棟。
楊國棟連忙欠身解釋道:“侯王出自直隸大聖門,此前曾任匪首徐鴻儒大軍的都督一職。后在鄒縣一戰中,擒住徐匪,開城歸降,為此次平亂立下大功,如今被封為山東遊記將軍。”
魏忠賢恍然,連聲道:“侯王,這個名字我在你們山東呈上來的戰報中看到過,看到過,原來就是這位啊!直隸大聖門,聽說是以猴拳和棍棒聞名的一個門派,很是厲害!”
侯王連聲道:“魏公公見多識廣,小人佩服!”
此刻,高傑想起前日在錦衣衛詔獄中,徐鴻儒曾提到過此人。他曾是聞香教一個外堂弟子,在一次偶然機會,徐鴻儒見到他不顧身負多處創傷,奮勇擊退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黃嶺三雄,為的只是救下一對落難的秀才夫婦,賞識不已,便將其提拔為堂主,調到身邊成為左右手,在此次舉事後,更是任命其為都督,統管軍事。誰知在鄒縣的最後一戰中,這個侯王夥同另一個徐鴻儒最信任的總兵魏七,突然發難,斬斷了徐鴻儒的左臂,並將其五花大綁,然後獻城投降。
想到徐鴻儒的斷臂,想到因此人而枉死的千萬聞香教教眾,高傑看向侯王的眼神頓時便凌厲起來。
魏忠賢繼續道:“不過,那戰報上寫着,擒獲匪首並獻城歸降的好像有兩個人。”
楊肇基道:“魏公公細緻,的確如此,還有一人名喚魏七,曾任徐匪手下總兵一職,此次並未前來京師。”
魏忠賢道:“嗯,那麼,你們前來所為何事啊?”
侯王伏地叩首道:“請魏公公救我!”
魏忠賢疑惑道:“你將功贖罪,功大於過,已獲封游擊將軍,又何出此言啊?”
楊國棟道:“魏公公明鑒,肇基乃是此次剿匪之戰的總兵官,在下亦是參戰將領,對鄒縣一戰的情況甚為清楚。可近聞,有楊漣、左光斗等人上書彈劾臣等,謂臣和肇基侄兒圍困鄒縣,勝券在握,卻妄收不忠不義的降將,且為其請功索官,其中定有不法勾當。這些人不但污衊我們叔侄倆,更有甚者,直言侯王和魏七二人,骨子裏便是反賊,在走投無路之下,假意歸降,不久后必會再反,簡直就是胡說八道,無中生有。我等三人星夜兼程,趕來京師,便是想懇請魏公公明察秋毫,還我等清白!”
魏忠賢笑了笑道:“此事我亦有所聞,你們呈上的戰報,首輔大人在其中批註,其意和左光斗、楊漣所言差不多。”
聽說連首輔葉向高也參與了彈劾,楊國棟愈加惶恐,頓時連施大禮,求懇道:“如此,唯有魏公公可救我等了!”
魏忠賢皺皺眉道:“我就不明白了,山東戰事已了,匪患剷除,左光斗和楊漣為啥要和你等過不去呢?!”
楊國棟和楊肇基對視一眼,隨即嘆了口氣道:“不瞞公公,幾年前,安徽桐城左家幾個後輩出外歷練,在路經山東沂城時,與我楊家幾個子弟發生了衝突,吃了些虧,恨恨而去。後來左家和我楊家便時不時發生摩擦和爭鬥,想來,左光斗左大人便是因為此事而突然發難吧!”
魏忠賢點點頭,隨即飲了口茶,似是若無其事地道:“你們不是去找過孫慎行了嗎?”
楊國棟聞言,沒想到一大早先去了趟禮部尚書孫慎行府上的事,魏忠賢已經獲悉,頓時身軀一震,一時間忘了回話。楊肇基見狀,連忙道:“魏公公說的沒錯,叔父曾與孫尚書有舊,知道其和左光斗、楊漣等同為東林之人,便登門懇請他幫忙,從中調解,化解恩怨。誰知孫尚書得勢之後,早就忘記了舊情,根本沒給叔父太多面子,推說左光斗和楊漣二人倔強難勸,拒不相助。我們三人走投無路,想起曾聞人說,魏公公豪爽仗義,有江湖豪俠之氣,與我等武人頗為相投,便貿然登門,前來求請公公相助。”
“豪爽仗義?!”魏忠賢聽完,哈哈大笑道:“原來外面還有這般評價本人的!不過,和孫慎行、左光斗他們那些酸溜溜的書生比起來,我倒也稱得上豪爽仗義了!”
楊國棟三人連連稱是。
魏忠賢又打量了三人片刻,方才道:“左光斗、楊漣本就書生意氣,輕賤武人,而且,他們東林人素來講究什麼節氣,對不忠不義之人深惡痛絕,這位侯王背主投降,他們自然沒有什麼好感。加之楊家和左家的積怨頗深,這次趁機跳出來針對針對你們叔侄倆,就並不奇怪了!”
楊國棟抱拳道:“公公分析透徹,所言極是。只是,侯王並非如他們所想那般,是背主而降,而是另有隱情!”
“哦?另有隱情?”魏忠賢眯着眼,興趣大增道:“說來聽聽!”
高傑此刻也豎起了耳朵,倒要聽聽這個侯王能說出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