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鬥智與鬥力
雷山師太身穿一襲樸素的青衣，頭戴僧帽，項上掛一串佛珠，兩鬢斑白，卻面色紅潤，眼神之中既有威嚴，又有慈祥。
此時蓮兒與紅娘子早已先行與師太聊了一陣，只見她們一邊一個傍依師太而坐，可見師徒關係還是比較隨和的。
雷山師太顯然已大略知道了方域的情況，見面之後便道：“侯公子難得來此，使我們這個清靜山居增色不少啊！”
方域見她這種說法，心知她對蓮兒所定之事沒有多大異議，連忙行一大禮道：“弟子今後一切，還要仰仗師太！”
雷山師太笑道：“公子不必過於拘禮，我和蓮兒她們也隨便慣了。你的一番建議，可從長計議，但你身患絕症，卻拖不得，且過來讓我瞧瞧……”
這是決定命運的時刻，方域未免有些緊張。雷山師太也是診脈、望色、看舌，但隨後與其它大夫不同的是，她又握住方域的雙手脈門，閉目運氣，似是用氣功在方域體內搜索了一遍。
方域感到奇怪，於是便問道：“師太，您運氣的時候，怎樣能察出我體內的癥結呢？”
師太笑道：“其實，人們往往沒有注意，當人的意念在上在頭的時候，其寸脈活動較顯；當人的意念在下在腹的時候，其尺脈活動較顯。每個人都一樣，只是一般人不善於運氣而已。這就是是所謂‘氣隨意走’，而‘脈門顯氣’。我以自身之氣，影響你體內之氣，同時觀察你脈門變化，便能知道你病氣所在。”
方域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氣功機理博大精深，師太真是神人神術！不知師太可看出弟子的癥結所在？”
雷山師太卻皺眉道：“白蓮五戒，其一便是不打逛語！公子體內有一股邪氣，已深入骨髓，且頑冥難化，我並沒有把握將它去除。”
“師父！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蓮兒替方域着急的神情，已是溢於言表。
“是啊，那葫蘆僧為什麼會有‘必找白青蓮’的偈語？”方域也急忙問道。
雷山師太接過葫蘆僧的偈語看了一下說道：“這裏面既然講了‘萬般皆有緣’，那麼公子來到這裏應該也是一個緣分，我就把‘五氣歸元法’傳授給你，你每日去神水宮修鍊，看看能否對抗病魔？”說罷，師太拿出一本小冊子，遞給方域！
方域喜出望外，連忙道謝道：“多謝師太！”
雷山師太卻仍有擔憂地說道：“你要記着，每隔一段時間，要來讓我把把脈，以便知道是否有效。有什麼不懂之處，可以問蓮兒……”
“是！弟子記住了！”
隨後，雷山師太與蓮兒、紅娘子商議了一些教中的事情，並未讓方域參與。方域也不以為意，便去神水宮，舒服地泡在溫水裏，打開那本小冊子觀看。
只見上面寫道：“天賦人以五氣，地賦人以五味；五味入口，藏於胃腸，以養五氣。氣和而生，津液相成，神乃自生。故爾，神之所至，血氣隨之，神和則氣和，神敗則氣敗。”
方域覺得這一段與古代醫典《黃帝內經》所說沒什麼兩樣，如果說得正確，那麼自己之所以身患不治之症，也許就是由於“神敗”所致了……
再往下看，卻發現與古代醫書完全不同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豬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豬狗。故而，天氣主殺，而地氣主生；天欲殺人，全賴地氣抗衡。故而，天寒則人加衣以暖，天暑則人浴水以涼；天若以陽氣壓迫，人則以陰氣相抗。此為‘天人合一’之大道！”
方域心道，難怪白蓮教有強烈的反抗意識，連它的氣功都是這樣！不過這些話似乎是從《老子-道德經》引伸開來的，好象並沒說錯。比如，自己身患絕症，也即天要我死，難道聽天由命去死嗎？且看這個功法靈不靈驗……
於是，方域靜下心來，按照書上所講：氣運丹田，沖向命門，狀如噴泉，遍灑全身；合而為一，分而為六，三陰三陽，分合運行……
方域練完一遍，睜開眼睛，感覺周身涼爽，那種疲乏的感覺大部消退，不由得滿心歡喜！
這幾天，方域每日練功，白蓮兒紅娘子有事沒事常來陪伴他，有時談些練功的事，有時談古論今，二女對方域的悟性和見識都十分佩服。蓮兒不禁問道：“侯公子！這五氣歸元法，師父教我的時候，我練了很久才感覺入門，你怎麼會這樣快就掌握神髓了？”
方域笑道：“所謂悟性，無非是觸類旁通而已！這宇宙間的一切思維和運動規則，都有一個統一的架構，所謂‘萬變不離其宗’，就是這個道理。等到你們閱歷豐富了，也能明白。”
“哦！真是這樣嗎？”蓮兒對方域已開始崇拜，她以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嬌俏的臉蛋上浮起一對酒窩，看得方域真想摸她一把！
正在這時，卻有人來通知，說師太找他們一起去議事。
師太見到方域便問：“侯公子練功之後可有進展？”
方域知道雷山師太是要替自己查脈，於是靠近身前。師太檢查過之後，卻仍然皺着眉頭說道：“病氣仍存留在你體內未去。”
方域道：“但我自身感覺卻是好得多了……”
師太微微點頭道：“既然那樣也好！你繼續練習之後再看。這一段時間，我看出來公子和蓮兒、紅兒都相處得很愉快，但現在她們有事要離去了……”
“哦？”方域奇怪地望向蓮兒和紅娘子，心道：難道“嚴守秘密”這條戒律被她們執行得這麼緊？卻見紅娘子會心地答道：“我們怕妨礙你練功，就沒和你說……”
方域猛然想到：“是不是要去救李公子了？”
師太點頭道：“侯公子果然聰明，正是這樣！此外，還有一大件事，那就是闖王派她的大公子來與我們商談兩方聯合的事，並送來聘禮，原本想娶紅娘子，但現在看來有些不合適，因此……”師太沒說下去，卻用眼睛看了看蓮兒。
蓮兒連忙拽住雷山師太的手問：“師父！我們怎麼不知道？”
雷山師太道：“李過將軍剛來不久……我這不是找你們商量么？”
方域可是有些沉不住氣了：李過？想搶本公子的碼子？但他也隱隱察覺到雷山師太似乎也認為自己與蓮兒有些不合適……其實只要頭腦冷靜點的人都會認為門不當戶不對，這年月女孩子是要娶回家的，不存在什麼“曾經擁有”之說。然而，這讓自己很不爽！
原來闖王也早想拉攏白蓮教擴大實力，並不是紅娘子主動去投他，竟是雙方互動的結果。也許後來闖王要殺李信也與這次求親不果有一定關係……但不管怎麼說，既然不爽，就不能讓它發生！
於是方域挺身而出道：“李過將軍，原名李錦，雖為闖王侄子，實則與闖王同齡，當然這還只是一方面；關鍵是，闖王並無根據地，萬馬軍中，勝敗無常，常有拋妻棄子之舉，實在不太安全！因此我的意見，聯合可以，聯姻則大可不必。”其實他從歷史上知道，聯姻也不見得被這梟雄當一回事，後來闖王曾嫁女給羅汝才使之歸附，卻沒多久又把他宰了……
“侯公子此言差矣！”門外忽然傳來一個宏亮的嗓門，接着進來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想必就是李過了！只見他頭戴英雄帽，身穿十二排橫扣的短靠，打着綁腿，腳踏快靴，一副武士打扮，兩道濃眉加上一張有稜有角的國字臉，顯得十分英雄氣派！
白蓮兒紅娘子不由得全向李過望去！
只見李過繼續說道：“若論文才，李過自嘆不如侯公子，但若論對於妻兒的保護能力，當今天下紛亂，士大夫們已經朝不保夕，連福王也被我們抄了個一乾二淨，似公子這樣手無縛雞之力，難道能有什麼保護之力嗎？”
是可忍，孰不可忍？方域立即回敬道：“昔日楚霸王與漢高祖鴻溝相對，曾說：‘天下紛亂皆因你我二人，不如我們兩人來個單挑，一戰定乾坤，如何？’你猜測高祖怎麼回答？‘寧鬥智，不鬥力！’”
“鬥智？哈哈哈哈……”李過不肖地一陣大笑！顯然佔了上風。
連紅娘子也朝方域看了一眼，方域為保護使女月兒而甘願充當人質的事，她當然知道。如果就是這樣“鬥智”的話，嘿嘿……
方域一咬牙，便道：“好！那我就來和你鬥力！按江湖規矩，你決定時間地點，我決定鬥力方式！”
李過傲然說道：“只要是鬥力，不管什麼方式都行！時間地點嘛，就在此時此地！”
方域偏頭看了一下雷山師太，見她毫無阻止之意，心道：也許門派規矩，別人叫號了，就得應戰。他其實心中有數，李過八成會選在此時此地，這樣就已經落入自己的算計當中。
於是他瀟洒自如地說：“我只跟師太學了‘五氣歸元法’，因此就跟李將軍純比力氣！”說罷，他走到院中一口井邊，搖起軲轆把，拽起井繩和空桶道：“井繩在軲轆上纏五圈，然後你拉住一頭，我拉住另一頭，你只要把我拉過去三步，就算你贏！”
“這有何難？”李過沒發現這個方法有什麼毛病，於是慨然應諾。雙方繩索繃緊之後，李過立即猛拽，以為只要一下就能把對方拉過來，誰知居然紋絲不動！方域心中暗笑，這種這種老式的軲轆，根本沒有軸承，磨擦力大得很，李過所使出來的力氣，大部分都轉化在井架上了，只要井架夠結實，他休想拉動！
其實古人有些道理就是想不通。這時代在歐洲還發生一件事，一個造船廠的一條新船原先被纜繩固定在一個搖把上，忽然不知怎麼搞得往下滑了，那船何止百噸？眾人驚呼之際，只見一人飛快上前，按住搖把，竟止住了那艘船的下滑！當時被公認為“大力士”，但事後經科學家計算，由於磨擦力使然，任何一個人都能按住那個搖把！
李過那知這種事情？他一見真的拉不動，還以為方域“內力強勁”，濃眉緊皺，把井繩一甩道：“沒想到侯公子竟與在下力量相當？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說罷一抱拳，竟然回頭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爽啊，方域盡情地大笑了一陣。蓮兒上前歡呼道：“原來侯公子內力已練得那麼好了！”紅娘子也一時大惑不解，只有雷山師太微笑着說道：“侯公子一定是做了什麼手腳了？”方域忙問：“喲，是不是犯了‘逛語’之戒？”
師太笑道：“兵不厭詐，這算什麼？只是，原先計劃救李公子，還要仰仗闖王的兵力，現在只怕是不能了……”
方域不禁嘆道：“哎呀，這倒是沒想到……”不過，他眼珠一轉，立即想起歷史傳說中紅娘子救李信的過程，於是笑道：“沒關係，只要略施小計，不但能救出李公子，而且人馬會發展為十萬之眾，讓闖王再也不可小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