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起跳崖

有道是，女人若要俘獲男人的心，就先要俘獲他的胃；男人若要俘獲女人的的心，卻先要讓她覺得自己很特別。

說得簡單，實現起來很有難度。

郭襄是名滿天下的郭大俠的千金，就算她自己沒有意識到，她的眼光卻仍是極高的。

她的初戀對象，乃是楊過。

當今武林中人，無人能比楊過更厲害、更帥氣、更少女殺手。

楊過武功高強，足列當世五絕，而且性格豪邁，有可靠感，能說會道又英俊瀟洒；雖然殘廢了，卻比常人看着更加滄桑深沉，有男人味。

他以前是個小混混，雖然變成了大俠，但年輕時的脾氣，卻很難完全改變。

正所謂流氓會武術，誰也擋不住。

放眼金庸全部著作，比他糟蹋過更多少女的主角也就只有韋小寶一個。而且韋小寶糟蹋了人家閨女，好歹還要娶過門補償，雖然一心多用，倒也遊刃有餘，娶的七個老婆最後都和和氣氣，他一個半大不小的人精坐享齊人之福，大開種馬後宮小說之先河。

楊過倒是用情專一，只不過見一個棄一個，諸多如花少女一個個心碎得或終生不嫁，或甘心就死，卻沒幾個幸福安康的。

就連他的元配夫人小龍女都忍不住跳崖了，最後沒死是因為作者要照顧讀者情緒，否則絕情谷號稱數百丈，按照正常的物理規則，那種高度的山谷掉下去，砸水潭上其實和砸水泥上沒多大區別。

林淡秋現在要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禍害萬年卻又無人可擋的男性公敵，而且楊過提前起跑。

林淡秋性格相貌不輸楊過，卻也不是驚為天人，武功更是差勁到家，武林中人，看到一個不會武功的，總是人見人輕。不過習武只是為了今後行動方便，所謂武功高手，郭二小姐見得實在太多，現在早已審美疲勞。

要讓她注意自己，就得做點新鮮的。

一路上，郭襄終究擔心楊過生死，心情越發惡劣，離絕情谷越近，就變得越絕情。林淡秋自是不敢招她惹她，就連金輪法王指點她武功，都要戰戰兢兢，小心謹慎。

林淡秋不是沒勸過郭襄，但郭襄聽不進去。他雖也知道楊過死不了，卻找不到充分的理由來證實這一點，最後碰了一個大釘子，被郭襄一陣哭罵，轟出帳篷。

法王心疼徒弟，想要過去勸慰，卻不知少女心情，竟給她講起經書，待遇可想而知。

最後，兩個大男人只好終日躲在角落裏精研佛法，詠誦“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再也不敢招呼身邊的女魔頭。

彈指之間，絕情谷到了，十二月初七也到了。

該來的總要來的，就算楊過展開絕世輕功，翻過一座又一座大山，追着不肯放太陽落下，十二月初七也終會到來，然後過去。

十六年的等待，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

幼時的經歷、半生的顛沛，楊過的身世坎坷，精神上其實也很是有些偏執的。

郭靖的仁愛太偉大，偉大到幼時的楊過無法理解，他的童年，就只直觀地感到小龍女一人對他好。

所以此生也只為小龍女一人所活。

所謂江湖神鵰大俠的名頭，無數先人後輩的敬仰，在他看來，不及小龍女朝他微笑一個。

小龍女終究不善揣測人心，即使對象是楊過。

他楊過又怎能接受這樣的真相？又怎肯獨活？

林淡秋等人都聽到楊過那撕心裂肺的吼叫，郭襄開始飛奔。

一句“怎地你不守信約？”的怒吼還在山間回蕩，少女已經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向深不見底的谷中墜落。

她手中還攥着金針，還充滿了幻想，以為自己在他心中是有地位的。

只是這一切，卻也似鏡花水月一場，而已。

楊過還是跳下去了，毫不猶豫的。

郭襄亡魂皆冒，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能量，就算是金輪法王拚命追趕，都要稍遜一籌。

幸好林淡秋早有準備，早早地走在了前面，總算在郭襄跳下去的一瞬，追上了她。

他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要抓住郭襄，看上去拼了小命，奮不顧身。

不過卻似差了半拍，與郭襄擦肩而過，然而他不死心，仍要兵行險招，飛身撲上。

他林淡秋自然沒有金輪法王的絕世神功，別說倒掛金鉤，正着都抱不住郭襄的身子。

後面趕上來的金輪法王縱使竭盡畢生功力，想要抓住他倆，卻終究功虧一簣。

所以兩個人便一起掉下去了。

也是毫不猶豫的。

只留下法王一個人在崖邊，痴痴地望着手中的半截衣袖。

林淡秋聽着耳邊呼呼的風聲，在半空中抓住了郭襄的胳膊，拉入了自己的懷中。

既然她小龍女跳下去沒事，楊過和郭襄跳下去也沒事，那我林淡秋跟着跳下去，應該也沒事。

還是那句話，要做就得做點新鮮的。

都說跳樓的其實在掉下去之前就已經先被氣壓壓死了，但這個規則似乎在這個世界不適用。

林淡秋竟感覺時間變慢，似乎距離谷底還有無盡的距離，他倆會這麼繼續地落啊落啊，落個好久。

甚至在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要離開這個奇妙的武俠世界、馬上便要回到自己原本生活的空間了。

他有點茫然，如果現在讓他告別郭襄，返回現實，他能像剛才跳崖這般痛快么？

他不知道，也沒功夫思考，這種錯覺只停留了一瞬，他二人便撲通撲通地摔入冰冷的潭水之中。

自己的身體並沒有感覺到什麼痛楚，但旁邊的郭襄卻顯得很難過。林淡秋雖然知道她傷在哪裏，卻毫無辦法。

他們正身處一個巨大的水潭深處。

這裏，極其冰冷。

林淡秋和郭襄被楊過拉上岸邊。

他的獨臂極為有力，林淡秋感覺自己像個嬰孩一樣不具重量。

楊過不認識他，此時先問郭襄：“小妹子，你怎麼跌到了這裏？”隨即瞟了林淡秋一眼，心想不知是否與此人有關，當下暗暗提防。

郭襄有點氣喘，臉上掛的不知是潭水還是淚水。她道：“我見你跳下來，便跟着來了。”

楊過一愣，道：“胡鬧，胡鬧！你難道不怕死么？”

郭襄卻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道：“你不怕死，我也不怕死。”

林淡秋難過得要死，卻沒空拆台，他自己真的要被凍死了，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

楊過自由在古墓玄冰床上睡覺，況且他內功深厚，便是再冰上三分的潭水，他也只當洗了個涼水澡。郭襄比楊過差的遠了，但自幼練武，根基扎得無比紮實，雖然難受，卻也尚可支持。

但林淡秋好不容易才把龍象般若功的第一層練完，此時他的武功說有也可，說無也成，想憑自己內息對抗寒氣無異痴人說夢。他此時便算狂呼大叫，也不算丟了面子，但他卻突然犟勁上頭，硬是不願在楊過面前退讓半步，竟爾咬緊牙關，強自支撐。

他突然有一種挫敗感。

郭襄是如此的愛着楊過。

楊過跳崖有他自己的無數個理由，自己則明知跳崖摔不死，看似很壯烈，其實在做秀。

只有小郭襄，卻是平地一聲春雷，至性、至情。

生既無歡，死亦何憾？她太早看破了紅塵。

未識人事便已為情所困，郭襄何辜，要為註定的失落去黯然**、無怨無悔。

林淡秋忽然想，楊過此時便算再遲鈍十倍，也該明白郭襄的心情了。他自知小龍女生還無望，如果等會兒黃蓉等人到了，自己稍作煽風點火，只怕他便會連那最後一次找尋都會放棄，就此回去做他的神鵰大俠，然後總會被郭襄漸漸感化。

那也算是一種有情人終成眷戀？

隨即苦笑，那算什麼玩藝。

強摘的果子不甜，強摘的楊過只怕食之如同嚼蠟。

自己不想讓郭襄後半生無法自拔，卻更不願讓她嫁給一個行屍走肉。

就這麼想着，身體卻漸漸麻木，他下意識地運功，卻感覺不出任何效果，甚至開始失去知覺。

模糊的視線，最後看到郭襄抓着楊過，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指指點點，卻已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她在說自己什麼呢？好想聽啊……

林淡秋輕輕閉上了眼睛，世界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