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唉唷,早知道就別來了!可是……
“任小姐,會議快開始了,你還不進去嗎?”
忽然從頭頂冒出的男聲嚇得任薇媛倒退三步,她撫着胸口,抬頭一看,鬆了口氣。
“哈哈……原來是袁律師!我、我正打算進去……”
眼前的男子比嬌小的任薇媛要高上幾十公分,西裝筆挺的他笑得很親切,牲畜無害的氣質使人不自覺放下心防。
“大家應該都到齊了吧?”袁律師回頭看了一不會議室外空空如也的走廊,又抬起手確認手錶上的時間,“離開會時間只剩十分鐘了,人應該都在裏面了,我們一起進去吧?”
任薇媛面有難色的點點頭,就小能讓她再掙扎十分鐘嗎?一想到“他”就坐在會議室里,她的數條腦筋就糾結在一起,勒死了她好些個腦細胞。
跟在袁律師後面,冷汗爬滿任賴媛早現半腦死狀態的頭皮,他們倆一起走進會議室里,一個正在忙着翻閱資料的中年男子立刻停下手邊動作迎上前。
“任藥師、袁律師,真巧,你們一起來的啊?”
有誰可以跟任薇媛解釋,一個中年男子臉上出現隔壁大嬸打聽八卦的神態是怎麼一回事?
“哈哈,只是湊巧在門口碰到,一起進來罷了。陳部長,我們應該沒耽誤到時間吧?”
袁律師應答雖客套,但態度卻很自然,任薇媛趕緊在他身後用力點頭附和。
“當然沒有,我們總經理也還沒到呢!來來,你們先入座,我早讓秘書替俐門准各好茶了。”
呼,原來他還沒來。
任薇媛擦擦頰邊的汗,瞥一眼會議桌空蕩蕩的首座,心情放鬆了許多。
反正不必現在就面對他,再給她幾分鐘準備,很好、很好。
大型會議室里已經坐滿了人,有的交頭細語,有的與他們倆打招呼。
這個會議室是一個長方形的空間,較窄的兩面牆都有投影布幕,隔着半邊長牆就是走廊,另一邊則是一整面落地窗,公司所在的辦公大樓是台北市地標之一,位處高樓的會議室從窗戶望出去,城市景觀一目了然。
陳部長領他們到習慣的專屬座位,桌上擺放着兩個精美的名牌座,分別印了“法律顧問袁桀才”、“藥理顧問任薇媛”。兩人就坐以後,任薇媛迅速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剛剛狂飆的冷汗讓她差點脫水,得趕快補充水分。
“總經理應該快來了,兩位顧問請稱等一下,我還得回去再確認一下企劃……”
“陳部長,你今天怎麼那麼緊張?我記得你以前總是自信滿滿的啊!”袁桀才又漾開他讓人如沐春風般的笑容。
陳部長聽見他的問話,緊繃的表情放鬆了一些,嘆口氣,苦笑說:“沒辦法,我也很想有自信一點啊!袁律師,你也聽說了吧?
我們公司剛換總經理,而今天是新任總經理第一次正式露面的內部會議,之前只有股東們看過他,不曉得新官上任脾氣如何,我當然緊張了!”
聽到他們談話,任薇媛才注意到陳部長確實緊張得比她還誇張,說話也忍不住有點發抖,比較起來,她剛剛的高山症只是小兒科。
不過,看到陳部長的樣子,任薇媛忍不住想起從前被何曜廷痛毆的那些可憐蟲,例如國三時的陳志強,被何曜廷打到住院三天,約有兩個月全身包得像木乃伊一樣,以後光是聽到何曜廷的名字,就嚇得全身顫抖。
呃,陳部長也姓陳耶,不會剛好就是……
會議室大門忽然被打開,本來還在交頭接耳的眾人瞬間悄無聲息,任薇媛也跟大家一樣不曉得為什麼腦袋一片空白,只呆愣愣的望着門口。
氣氛大約凝滯了五秒,陳部長率先回過神,任薇媛都還沒看到他怎麼移動的,下一秒就看見陳部長恭敬的站在門口。
“您好、您好,您一定就是新總經理吧?這位是您的特助嗎?我是藥品部的部長陳……”
不等陳部長說完,站在門口處的一對男女越過他走進會議室,男子很自然的在首座上坐下來,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女子則把筆記型電腦放在旁邊桌上,打開電腦後也在旁坐了下來。
而眾人像被磁鐵吸引似的,只知死盯着他們倆的一舉一動。
陳部長本想跟那男子握手,這下伸在半空中的手只能尷尬的自己收回身後,默默走到座位坐下,心裏盤算着何時該開口報告會議正式開始。
不過其他人根本沒注意到陳部長的內心戲,大家的眼睛彷彿黏在了那對男女身上再也離不開。
那女子不但有着姣好的容貌,包裹在深藍色套裝里的身材更是凹凸有致,短裙不是毫不吝嗇展現的一雙美腿,帶了些許冷淡的氣質更增添了她的魅力。
而那男子,從一進會議室就帶着不凡氣勢,臉上雖無表情,但舉止卻從容沉穩鍀讓眾人自動屏息,他有着讓人不由自主在他面前緊張起來的天生魄力,而那張臉,濃眉大眼,照理說應該是很親和的長相,卻嚴肅得讓人感到有點害怕。
“他將會議室掃視了一遍,黯了黯眼神,抿抿薄蜃,緩緩吐出低沉嗓音,“今天的產品上市前會議,是我自從三天前接到委任書第一次出席的正式會議,如果大家都準備好了的話,現在可以開始向我彙報。”他稍作停頓,然後目光又檢視眾人一遍,“大家應該也都知道了,我就是新任總經理何曜廷,這是我的特別助理唐俞凡。”
一個禮拜前。
“媛媛,我們要出門了,你跟奕航好好在家裏休息,別做太累的事喔!”
聽着媽媽叮嚀的聲音在話筒另外一邊消失,任薇媛咳嗽了兩聲,忍不住怨嘆自己的不幸。
明明媽媽人還在樓下,卻得通過手機才能跟她說話,這真的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了。
今天是何家的喪袍,本來任薇媛一家都要出席的,但就在兩天前,她跟大哥任奕航同時發病,發燒、嘔吐、鼻塞、咳嗽通通一次到齊,所以他們兩人無法出席。
一定是被前幾天那個來求診而被哥哥確診是甲型H1N1流感的病患傳染的。雖然他們病情並不嚴重,只要到醫院診療過,然後在家隔離就可以了。但為了怕傳染給家中其他人,她跟大哥只好整天鎖在房間裏,飲食由母親放在房間門口,等母親離開才可以出去拿。要說話只能透過手機聯絡。她終於能了解長年被關在牢房裏的囚犯心裏是什麼滋味了。
而為了今天的喪禮,她心裏忐忑不安了好久。
一方面是十年來積聚的怨氣,一方面是心中多到快滿出來的疑問,而更有一部分,是她很不想承認的,她有那麼一點期待……
當然不是對悲傷的喪禮期待啦!
何家發生這種悲劇,她也感到很難過,不能親自在葬禮當天去安慰何爸爸、何媽媽,她心疼都來不及了。
就在前不久,何家的長子何曜方在一場嚴重車禍中去世,對何家來說,這是多麼沉痛的打擊。何曜方還那麼年輕,又身為何氏企業的繼承人,這場意外在事發隔天立即成為經濟版新聞頭條。
雖然何爸爸名義上還是何氏企業的董事長,但公司事務早在多年前就已交給總經理何曜方全權負責,他已不再過問。
何曜方的驟逝不但撼動了公司內部上下,何氏企業的股票也開始下跌,為了穩定軍心與安撫客戶,何爸爸立刻宣佈公司將會由二子何曜廷繼承,並接任總經理職位。
雖然刻意不去過問關於何曜廷的消息,但何媽媽、楊叔都會很有默契的將消息自動輸入任薇媛耳里,所以她知道,何曜廷在美國讀完大學后,就在當地父親朋友的公司工作,而且不只是挂名圓個交代,聽說還做得有聲有色,讓何爸爸的朋友讚賞不已。
不過,這也只是聽說而已,任薇媛沒辦法確認是真是假。
那個混混何曜廷有可能真的認真讀完大學,還進入職場工作嗎?她根本無法想像。
而且……她告訴自己,不管何曜廷發生什麼事,她都不想去在意了。
何曜廷離開后,她每天都睡不好,反覆在腦海里回放着他離去前一夜來找她的片段,她複習他說過的每一字、每一句,就是找不出“道別”的跡象。
一個人隻身在美國,有沒有好好吃飯睡覺、會不會又跟別人起衝突、受了傷記不記得擦藥……她就這樣一邊無法諒解何曜廷的不告而別,一邊擔心他的留學生活,至少持續了大約四年。
對他的歸來,她還是心存滿滿的期待,也許何曜廷回來後會解釋一切,會給她除了“接吻”以外的認真告自。她就這樣忍耐着不主動聯絡他,數着日子等他大學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