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姊姊,你瞧這圖好綉嗎?」

春月本是不想理她,但一見打樣圖,雙眼不禁微亮,「這是大夫人從娘家帶來的?」

「是呀,是我畫的。」

似錦話一出口,在場四雙大眼全都盯住她,一致地帶着懷疑。

「真的,江府的打樣圖幾乎都是我畫的。」怕她們不信,她指着每張打樣圖底下的簽名。

沒辦法,她是個畫家,不管畫的是哪種圖,總是喜歡簽上名字,當然,簽的是唯安而不是似錦,小姐不在意,當是她另取了小字。

「等等,這是龍嗎?打樣圖豈能用龍紋,你這是……」春月指着她攤開的其中一張打樣圖。

春月的話到一半,硬是被梅蘭打斷。「那不是龍,是龍子螭吻。」

「姊姊說的是,我的打樣圖大半都是祥獸。」實在是因為她對於那些夫妻和合或輩生貴子之類的沒什麼興趣,反倒是祥獸有數百種面貌,江家那種商戶都極為喜愛。「姊姊們替我瞧瞧,要是我的樣圖犯了府里的禁忌,也好提點我。」

「倒沒什麼禁忌,但府里人丁單薄,總是偏愛多子多孫的吉祥圖騰。」梅蘭淡聲說著。

「多子多孫嗎……」似錦沉吟了下。「螽斯衍慶、瓜瓞綿綿……啊啊,對了,草蟲瓜實應該很適合。」

「草蟲瓜實?」

「瓜嘛,帶着藤蔓生出無數個瓜,象徵血脈綿長,而螽斯多子而不妒,表示婦人有德,容夫多子。」似錦解釋着。

「你倒是懂得挺多的。」玉蘭有些意外商戶千金的丫鬟竟能有這般見識。

「跟在大夫人身邊東學點西學點。」往後她就知道打樣要往哪個方向找靈感,雖然談不上喜歡,但總得入境隨俗。「可是說到刺繡,我就不成了,手拙得很,哪像姊姊們繡得栩栩如生。」

她說得真情至性毫不勉強,是打從心底佩服這些丫鬟的。

「要說刺繡,梅蘭絕對是咱們府里的第一把好手,她可是陶嬤嬤親自調教出的高徒呢。」玉蘭萬般推崇梅蘭,拉起她打好的絡子。「瞧瞧,有誰的絡子能打得像她這般精巧俐落?」

「真的,好巧的手,我就算學個百年也學不來。」似錦蹲在籃邊一條條地拿起來瞧。

所謂絡子就是中國結,而梅蘭打的絡子樣式精巧,結與結之間還能串珠系玉穗,和她以往在江府瞧的都不一樣,教她讚嘆不已。

梅蘭不動聲色地觀察她,瞧她沒心眼地讚美自己,不禁微彎了唇,露出幾分得意。「都是陶嬤嬤教的,只可惜陶嬤嬤在幾年前不知為何出府安養了,你們要是瞧見陶嬤嬤的手藝,才真的驚為天人。」

「陶嬤嬤不是年紀大了才出府安養的?」玉蘭突問。

「陶嬤嬤也不過五十開外出府,哪算是年紀大了。」

「那為什麼要提早安養?莫不是犯了錯吧。」

「哪能犯什麼錯?陶嬤嬤是老夫人的陪房,老夫人向來是倚重她的,我只記得那些年陶嬤嬤的身子不好了,老夫人讓人將陶嬤嬤安置在同陽鎮的一處莊子養老,我還跟老夫人一起去探視過兩回呢。」

似錦在旁靜靜地聽,不管重不重要,派不派得上用場,橫豎記上一筆就是。

一會丫鬟們轉移了話題,說起了草蟲瓜實圖,秋月不禁打趣道:「這草蟲瓜實圖要真綉成了,就給二夫人送一幅去,說不準會打賞,要不老夫人那頭也有賞。」

「為什麼?」似錦適時地提問。

「二夫人進府年余了,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偏偏一進門就把二爺的通房小妾全都趕出府,一個庶子女都不肯給二爺,再過個兩年無出,勢必要給二爺納妾,老夫人和太夫人可是巴望着二爺添丁呢。」

「……難道老夫人和太夫人就不巴望侯爺添丁嗎?」說到這,她突然想起在江府時,幾乎每個爺兒的院落里都會種上棗樹和石榴,為的就是早生貴子、多子多孫,可行正軒這兒她逛過了一圈,反倒是遍植竹林。

「侯爺剛娶親,不急。」

可是為什麼老夫人那麼巴望二爺添丁?就算二爺生了孩子,那可是二房那邊的,也不是大房這邊的呀?正思索着要怎麼不着痕迹地問時,春月便說了,「二爺還沒娶妻之前,已經先納了通房,通房懷了二爺的孩子,可因為老夫人不知,支使那通房丫鬟去做粗活,結果害得一屍兩命,讓老夫人很內疚。」

「是啊,聽說就連太夫人都氣得一陣子不睬老夫人呢。」

「哪怕是庶出的,身分再低微,還是太夫人盼了許久的曾孫,就那樣沒了,心裏難過是在所難免。」

似錦輕點着頭。這麼說來似乎就合理許多了。老夫人心有愧疚,才會對二爺好,二爺可能心有不滿,所以對老夫人態度冷淡,看來這兩個人心底應該還是有些疙瘩的。

很好,總算得到一點有用的消息了。

每天和四大丫鬟打樣聊天,幾乎成了似錦生活的一部分。相處過後,倒覺得她們其實人也不差,和江府的丫鬟們相比,她們都算是相當溫婉嫻良了,只是畢竟聽命行事,也不好與她太過熱絡。

幸好,她手上有法寶,可以引得她們自動上門。

「似錦,你昨兒個說的那張螽斯衍慶畫了嗎?」

「畫了畫了,就在這兒呢。」似錦馬上將昨兒畫的打樣圖擱到春月手裏。「春月姊,你要注意這螽斯的觸角和腳都很細,這邊上可以多綉一層暗色線,到時候瞧起來就會很像活的。」

「多綉一層?」

「就像這樣。」梅蘭將剛收線的手絹遞給她瞧。

「哇……這兩隻鯉魚簡直像是要躍出手絹一樣。」春月難以置信極了。「梅蘭姊的綉工更上層樓了。」

梅蘭也十分滿意自己的手藝,不過--「似錦畫的樣圖確實與眾不同,壓根不需要用到凸綉法,就能讓綉物立體。」

「是梅蘭姊繡得好,這綉法才是門功夫。」說真的,她再怎麼:針一線地綉,也絕對綉不出自己畫的圖。

「要是咱們能買到更上等的布料,作大幅綉作,像屏風啊綉畫什麼的,咱們就能自個兒營生了。」

四個丫鬟對看了眼,像是從沒想過這事。「咱們當奴婢的哪有這種本事?」

「怎會沒有?除了梅蘭姊,其他姊姊的手藝也都是一等一的,全都是端得上枱面的。」

似錦甚至懷疑這些丫鬟根本就是廉價的綉工,不但是奴婢還得替主子們綉東綉西的,月錢還非常低廉。

「你的嘴再甜也沒用,咱們沒門沒路的,綉好的綉品賣給誰?話再說回來,咱們這針線布全都是跟吳大管事領的,還得記名,咱們的月錢那麼低,哪有法子自個兒買線布殊么的。」秋月雖被說得心動,被捧得開心,但現實不容她們畫大餅,止不了飢的。

「咱們府里丫鬟月錢再低,也應該有個七、八百文錢吧?」一兩等於一百五十文錢,而江府的丫鬟就算粗使的三等丫鬟月錢都有四百文。「大夫人娘家的大丫鬟,尤其是舅太太身邊得力的,五兩絕對跑不掉,更別提平日的賞賜,什麼香料布匹釵簪的,每個月至少都有一兩樣。」

而梅蘭她們都是大丫鬟,一千文錢應該是有的。

梅蘭等人對看了一眼,最終秋月撇了撇唇,帶着幾分嫉妒意味地道:「江家是商戶,銅臭味自然重。」

「可也正因為是商戶,所以門道特別多,我以往見江府舅太太買過一座不到半丈寬的綉屏,我瞧也不怎麼樣,綉工壓根比不上姊姊們,可那座綉屏叫價就要二百五十兩銀子,還請了一些貴夫人到府里炫耀呢。」

「真的假的?」春月被說得心動極了,不敢想像二百五十兩銀子是多大的數目。

「真的,所以我就想,那麼一座綉屏,假設咱們買的是水綾,跟店家買個半匹,要價大抵是五兩,綉線算了算,大概只要一兩,屆時找工匠裱起來,工錢材料也不過七、八兩,扣下來后,四個姊姊隨便分下來都有五十兩。」似錦大略地粗估着。

雖說她對經商沒什麼概念,但她姊姊聽說完全承襲了母親錢精的本事,管理着老爸的公司,偶爾也會抓着她討論一些成本概念。

她之所以會作此提議,一方面是真覺得她們的綉工太了得,是門可以買賣的活兒,而另一方面是因為小姐近來為了給侯爺養病,已經開始偷偷動用自個兒的體己了,也把陸嬤嬤和卓嬤嬤兩房人都送到那座只有幾畝薄田的莊子上幹活去了,她當然得想點活路,為小姐分憂解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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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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