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當年六少爺還在,駐南境多年,難得回家,六奶奶都不知道說多少次,多虧有這女兒,不然真不知道怎麼過。
是啊,多虧有這女兒,可怎麼今天就不要她了。
六少爺知道了要多難過,這是他最心疼的女兒啊……
麗姑伸手抱住她,安慰道:「六奶奶大概是一時糊塗,小姐不要放在心上,鄉下嘛,其實也沒那樣糟,生活雖不方便,但風景卻很秀麗,在那裏調養調養,等身體好了再說。」
「麗姑這樣不安,說到底還是成親問題,可我就算嫁入官家,也不過賺個面子,不會幸福的。每天早起伺候婆婆,伺候丈夫,不知道有多少妯娌要應付,厲害一點的下人說不定還給我臉色看,月銀拿捏在別人手裏,有多餘支出還得去低聲下氣的請示,早午晚膳廚房送什麼吃什麼,不能點菜,這種日子有什麼好。
「但嫁給商戶就不同了,我是一品門第的小姐,我說的話會是法律,沒人敢跟我大小聲,公婆也得對我客客氣氣,想吃什麼廚房就得上什麼,這才是日子,我看夠了祖母,看夠了伯母、嬸嬸和堂姊堂妹的臉色,我不想再看任何人的臉色了,我在鄉下調養,身體好了也不回京。」
麗姑雖然不是有意的,但她還是聽得出來那句「在那裏調養調養,等身體好了再說」背後的意思。
她不怪麗姑根深蒂固覺得名分重要,想替她打算好名分,但「好」與「忠」,如果想法不同,有時會衍生出失控的後果,電視裏太多那種「我是為了小姐好」然後搞砸一切的忠心嬤嬤,所以她一定要讓麗姑接受她的想法,千萬不要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自己安排,導致她不想要的結果。
到底是誰說女孩子終究要嫁人的啊,有錢就好了幹麼要嫁人。
真想直接說不要結婚—男尊女卑不能忍,三妻四妾更不行,一個屋檐下有好幾個女人跟自己搶丈夫,還要假裝親熱地稱呼姊姊妹妹,噁心得連隔夜飯都能吐出來。
只是這大黎國本就如此,她又不可能改變眾人的想法,所以為了避免結婚後衝動殺人,還是不要結好了。
但不結婚比嫁商戶更驚悚,她怕麗姑這古代人不能接受,所以只好說要嫁商戶,至於嫁不嫁當然到時再說。
是說古代人真的好可怕,十五歲就算晚婚,才國中三年級,到底在急什麼啦。
而自己也真是什麼運氣,現代年紀二十九,逼近要結婚的那條線,穿越后十五,看似年輕了十四歲,還是逼近結婚那條線,唉。
「病着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面子什麼的真的算了,還是日子最重要,麗姑你都會說要母親改嫁或回田家才實際,我又怎麼不能嫁給商戶了,我雖是一品門第,但畢竟是庶子所出,何況我爹也不在了,母親又那樣,還是嫁給商戶合適。
「祖母既然已經允許我自主親事,又何必回去給人拿捏。」握着麗姑的手,她很真誠的說:「麗姑,我不想戰戰兢兢過日子,爹爹若是泉下有知,也會贊同的。」
麗姑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後終於放棄,「就依小姐的意思吧。」
太好了。放下心中的大石,左勝琪終於有心思問問想知道的事情,「對了,有件事情想問麗姑,今日下午世子爺來府上,怎麼是他祖母讓他來的,我記得促成這門親事的是侯府夫人不是?」
見麗姑面露詫異,她連忙補上,「母親下的葯雖沒要了我的命,但有些事情卻是迷糊了,中間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我忘了?」
果然,麗姑臉上立刻透出疼惜,娓娓道來,她聽了十幾分鐘,又稍微整理了一下,終於把原委弄懂。
重馨侯當年娶妻柳氏,柳氏卻遲遲生不齣兒子,直到後來實在沒辦法,只好把一個妾室的兒子抱來養,這兒子便是賀行之。
柳氏想把庶子的婚姻大權抓在手上,娶個合意的媳婦,好給自己多一點保障,沒想到第一次說親白大學士的孫女,白小姐卻意外身故,讓她被婆婆給念了好久,於是這次不敢自作主張,聽從婆婆的意見,跟左家親近。
對賀行之來說,則更簡單了,之所以同意與左家成親,單純是祖母老了,年前又病了一場,他想盡孝,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是盡孝,妻子能快點生子也是盡孝,便讓柳氏張羅了,只是沒想到後來會……
左勝琪聽到這裏心想,被原主那番設計,賀行之生氣是自然,不過經過她一番舌粲蓮花,他應該會回心轉意才是,畢竟他後來看起來心情頗好,這種自以為霸道總裁的小屁孩最適合左雲兒那種小白目了,可以受到百分之百的崇拜。
話說回來小屁孩長得還挺好的,即使她已經離開京城,還是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真不知道那些太太小姐為什麼這樣害怕「鄉下的莊子」,在左勝琪看來,鄉下的莊子很好啊,好翻了,就是個私人度假村啊。
院子兩進,前院淺,後院深,沿牆不規則的種了幾棵環抱大樹,樹葉扶疏,二進大屋旁邊還有幾十棵竹子,看了就舒爽。
前院就簡單了,八角亭,旁邊種滿櫻桃,梨花這種會開花的樹,梨花剛謝,等早春櫻桃開花,說不定還有果子吃……雖然不知道好不好吃就是了。
院中幾個僕人老實得不行,主人家沒來,莊子也打掃得乾乾淨淨,知道主人家來了,馬上就去廚房殺雞,又去鋪被子,勤勞至極。
左勝琪連乘兩天的馬車也累了,吃完飯倒頭就睡。
遠離死亡危機,天天好吃好睡,鄉下什麼沒有,吃的最多,菜現采,雞現殺,魚蝦養在水缸里,廚娘見小姐捧場,更是把二十年掌杓功力發揮得淋漓盡致,不過一個月,左勝琪就覺得自己胖了一圈。
她認為自己該減肥了,現在還能用披風摀着,等過兩個月夏天到了,總不能還用披風吧,再者那天看到麗姑拿針線說要給她做新腰帶,搞得她好羞愧,到底是胖了多少,連腰帶都要做新的了。
她只好開始準備,首先告訴廚娘,以後肉只吃白煮跟清蒸,炒菜的油少放一點,點心她不吃了,米飯改成半碗就好。
接着,就是擬定運動計畫。
這院子要住是很舒服,但要跑步卻不可能,所幸這裏夠鄉下,附近都是只有僕人在的空宅子,她打算早上起來去外面快走個一小時,等習慣后改成早晚都走。減肥也要循序漸進,有計畫才不會功虧一簣。
身為優良老師,她很完美的執行,一陣子后感覺到褲子沒再那樣緊,很快的,她把傍晚的時間也加進來了。
她快走一向是這樣,讓呂管家十歲的兒子呂貴牽一頭小毛驢拖車跟着,車子上有水有手巾,菊芳也跟着,雖然鄉下平日沒人,但預防萬一,還是多個人好。
那日,她跟平常一樣下午四點多出門,遠遠看到一隊人馬過來,覺得奇怪,但轉念一想,有路就有人,附近宅子多,肯定也有主人,她都來了,說不定也有人來春遊,三人一驢往旁邊避着就是。正想着等他們過去,卻沒想到領頭人直接在她前面處停住,左勝琪忍不住抬眼一看,小屁孩?呃,不,賀行之。
他來這鄉下地方做啥?
旁邊的隨從見她毫無反應,一拍鞭子,「好大的膽子,這是重馨侯府世子,居然如此直視。」
她在內心嘖了一聲,低下頭。
「不準無禮。」賀行之的聲音,「這是將軍府上的七小姐。」
那拍馬屁的隨從沒想到一個滿頭汗,身着粗布衣的女子居然是一品府第的小姐,當下不敢再說話。
他翻身下馬,「七小姐怎麼在這裏?」
「回世子爺,我是來鄉下養病的。」
「既然養病,怎麼不在宅院休息,反而在這路上奔跑,豈不是更累?」
「大夫說我病久了,筋脈阻塞,讓我想辦法流汗,好活絡筋骨血脈。」她隨口回答。
他點點頭,「原來如此,卧床許久筋脈阻塞之事我也聽說過,七小姐年紀尚輕,得好好注意。」
「謝世子關心。」她看他們一群人風塵僕僕,問道:「此處離京城兩日路程,世子爺怎會到這鄉下地方?」
「我奉旨去露州辦事,正要回京,沒想到原本要住的客棧遭受祝融,要趕着今日進梅字一號驛站。」
呂貴雖不懂「祝融」兩字,但知道這群人要去梅字驛站,鄉下孩子也不懂害怕,開口插話,「梅字一號驛站半個月前被火燒咧,現在啥都沒。」
左勝琪滿臉好奇,「阿貴,你怎麼知道?」
「我阿舅前些日子來跟我阿娘要錢,說工作的驛站着火,沒工可上,又說最近不知道哪票賊子失心瘋,專燒人住的地方。」
這隊人馬有十幾人騎馬,另有兩輛馬車,騎馬之人聽到驛站遭受祝融,臉色都很震驚,幾乎瞬間刷白。
她就奇了,沒驛站隨便哪個破廟也能住啊,幾個都是粗手粗腳的糙漢子,又不是細皮嫩肉的美少年,怕什麼啊,晚春又不冷。
賀行之想也不想,「七小姐住哪,讓我們叨擾一晚,等我回京,必定重金答謝。」
她原想婉拒,但聽到有「答謝」,立刻改變心意,「重金倒是不用,我的處境世子爺很清楚,若將來需要幫忙,而世子爺力所能及,還請伸出援手。」
他一笑,「好,一言為定。」
重金答謝,馬車裏肯定是人物。
她不介意什麼男女同住的問題,小命永遠比什麼都重要,人生地不熟的,爹不在,娘下毒,身邊忠心之人又力有未逮,有個有力人士的承諾,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