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心急妹妹的婚事,失態了,請世子爺見諒。」就是不想問才先聲奪人啊,但看來該來的躲不過,「不知道世子爺為何過來?」
「我祖母信佛多年,十分心軟,聽說你本來就體弱,加之那日因我無故斥責於你,導致你受驚過度生病,幾次派人前來都不能見,她老人家不樂見出人命,所以命我過府來看看。」
左勝琪睜大眼睛,歐買尬,古代謠言真可怕,到底怎麼傳成這樣的啊,不是,是怎麼會傳出去的?
這世代沒電話、沒網路,一個大宅子中的庶女生病又不算什麼大事,太太奶奶一旦有所得罪,都會被迫病死,何況是個庶女,她卧床說穿了不過豆大的事情,要在短時間內讓重馨侯府知道,有心都沒那麼容易。
是田氏嗎,或是趙嬤嬤發現她沒死,緊張了,又難以再次下毒,只好用蠢方法補救,說她病了,還是是康氏想挽救將軍府的聲譽?
「聽說你本來就體弱」,體弱在這時代有很多解釋,真正的身體不好,以及含蓄的表示腦子不好—看到原主那日跪地求娶的醜態,吳家肯定也不要了,這臉將軍府丟不起,只好說她生病,如此一來,失態,在家終老都有個原由,大家別撕開,勉強保住面子。
看來把消息傳出去的人是想告訴大家,左七小姐腦子有問題,所以那日才會發癲。
「不瞞世子,我不是病了,我是羞愧得沒臉見人這才裝病,待我晚些寫封信,再綉個荷包給老夫人,為自己驚擾她之事賠罪。」慢着,她講得太順了,原主是很會刺繡,但她承接記憶之餘,有承接技能嗎?「呃,聽說老夫人一心向佛,我還是抄寫佛經吧,老夫人一定高興。」
毛筆只是寫得差了點,筆還是能拿的,反正抄經文也只是形式,老夫人又不可能在朋友來的時候打開說,看,左七小姐字好醜。
「如此甚好。」賀行之站了起來,「大家都是要臉的人,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也不用繼續張揚下去。」
左勝琪連忙站起來行禮,「謝世子爺大人大量。」
他看她彎腰,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左家絕對是用了李代桃僵之計。
那日桃樹匍匐在地,臉面都不要,這個李樹行禮卻顯得十分彆扭,顯然不適應跟人鞠躬。
人的動作都是長久以來的習性,不是說改就能改的,這李樹沒跟人道歉的習慣。
「小女子惹事,讓兩家不快,惹世子心煩,甚至驚擾侯府的老夫人,深感過意不去,多謝世子寬容。」
侯府世子到來,將軍府自然不可能沒人接待,大管家一直候在亭子外頭,見人要走,立刻示意下人去馬房通知侯府馬夫準備,又讓人先去開門。
左勝琪直彎到腰痛了,這才直起身,一手扶着腰,對着雅宣一笑,「雅宣姊姊,我說到做到,現在便去見祖母吧。」
雅宣沒想到她還真能勸得世子沒發火,只好遵守承諾,帶她去見大太太。
康氏原本只讓嬤嬤來打發,後來被她一句「難道祖母不想聽聽世子爺說了什麼」釣上了,同意她進大廳。
左勝琪跪在地上三言兩語把自己怎麼誇左雲兒的句子都說了一次,康氏狐疑的看向雅宣,雅宣點點頭,表示是真的。
康氏臉色好了些,「算你還有點良心。」
「祖母罵得是,都是我吃裏扒外,讓左家丟人。」她把自己罵了一頓,貶了一頓,「求祖母看在我講了九妹諸多好話,世子爺也聽得入耳的分上,別責罰母親跟弟弟,我願明天就前往鄉下莊子,在那裏終老,一生不回京城。」
不回京才能保命。
想到田氏跟趙嬤嬤就住在隔壁房,她寢食難安。
康氏哦的一聲,「你願意去?」
「是,孫女問心有愧,求祖母大發善心,成全孫女賠罪之心。」
「也好。」
出這麼大的事情,不能不罰,但這丫頭服毒,才緩過氣就要她去鄉下,怕她又哭鬧起來,話傳出去不好聽。
現在她不哭不鬧自己願意去,挺好的。
宅子大,人口多,總得讓其他人知道,甩了這當家女主人的臉,是要付出代價的,「既然你自願,那找個合適的時間,也不用過來拜別了,讓管事娘子過來說一聲就是。」
「是,另外孫女想將房中三個下人帶走,還請祖母允許。」
「三個嗎,那就允了,想帶誰走等下你跟雅宣說一聲,我明日讓人把賣身契送過去。」
「謝謝祖母,孫女在莊子上會好好反省,沒有祖母允許,不會入京。」
照麗姑的意思,她還得調養一、兩個月,但左勝琪怕死,回到院子就開始收拾行李,當天就離開了將軍府。
至於賣身契,自然提前去要了。
康氏給了兩輛馬車,左勝琪跟麗姑一輛,蘭秀、菊芳以及幾個箱籠在另一輛。
她深懂收拾的精髓,拿走值錢的就好,因此也沒有裝不下的問題,不到一個時辰就收拾完畢,到田氏房門口磕了頭便走。
兩個車夫知道送六房的七小姐是沒賞錢的,但都是府中老人,誰不敬重左豐,恭恭敬敬的請七小姐上車,開了側門,要趁着天黑之前出城,到第一個驛站。
馬車轆轆往前。
麗姑掀開帳子,看到變得越來越遠的將軍府,忍不住搖頭,「六奶奶竟然這樣狠心,連留都不留小姐。」
六奶奶以前也很寵愛小姐的,但小少爺出生后就不一樣了,六少爺戰死後,更加不同,只是再怎麼說,知道女兒要去鄉下卻不去跟大太太求情,還是太過無情了。
「麗姑,是我自己要去的,你不用難過。」
「怎麼能不難過,被罰出京可不是遊玩,大太太若不消氣,我們此後可是不能再回京了。」
「那不是挺好。」左勝琪一笑,「反正我做了那麼丟臉的事情,也不想再留在這裏了。」
「那,那怎麼能怪小姐,問問京城哪家閨女願意嫁給吳大人給堂弟換富貴,誰都不願的,六奶奶也真是,舅老爺都說了,要去跟老爺太太說,讓她改嫁或回家,她偏不肯。」麗姑一陣嘆息,「我看過些日子請舅老爺去跟大少爺談談,讓大少爺去求個情吧,他的軍功都是從六少爺這邊搶去的,看在這分上講幾句話不難,小姐這都十五了,總不能一直住在莊子不成婚。」
左勝琪一陣好笑,「麗姑,我剛剛說了,我是自己要出京的,而且我一點也不想回京。」
「那婚事怎麼辦?」
「要找人嫁還不簡單,就算沒嫁妝,只要我願嫁商人,方圓百里的豪門商賈都會來求親詢問,找個合眼緣的嫁過去,憑着將軍府小姐的身分,全家還不把我當祖宗伺候。」
「那怎麼成。」麗姑大急,小姐是不是被吳大人嚇着了,連嫁給商戶都肯,「小姐是一品門戶,嫁給商戶太過委屈,還是要回京跟六奶奶住着,讓六奶奶幫忙張羅才是。」
左勝琪握住麗姑的手,微笑。她雖然是穿越而來,但總覺得自己也承接了原主的感情,覺得麗姑很親切,很信任,是那種只要她守着,自己就能安心睡覺的感覺。
麗姑臉上的疤她也不覺得可怕,這女人很愛慕左豐,所以也很愛惜他的孩子。
「我啊,最近想清楚很多事情,病了一場,腦子真的清楚多了,我老實跟你說吧,你答應我冷靜,可別嚇着了。」
「瞧小姐說的,我聽着呢。」
「我不是病,是毒,我之所以死活不肯多在將軍府住一天,是因為下毒的人就在將軍府。」
麗姑整個人僵住了,似乎受了很大的震撼,回過神來后緊緊握着她的手,眼眶一下子紅了,「真是佛祖保佑,還好小姐沒事,幸好小姐沒事,不然我死後真沒臉見六少爺,這樣每天守着都讓小姐被人給下毒了。」
她抹抹淚,「我就說小姐好好的,怎麼會突然病倒,問歐陽大夫他又支支吾吾不肯說原因,煎的那些葯我沒一樣看過,原來居然是解毒草,誰這麼狠心?是,是大太太?」
左勝琪內心一陣溫暖,麗姑是真的愛着自己,可能是她來到這裏后最關心她的人。
還好還好,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個很愛她的長者,以及兩個小丫頭。
「賞花宴后,我被押回房中,隔天趙嬤嬤買通了守門嬤嬤,這才能給我送吃的,那毒就下在粥里。」不能說穿越之事,於是她稍微修改了一下自己為什麼會知道下藥之人是誰。
「我倒地后雖然口鼻出血,手腳僵直,但耳朵卻還聽得見。我親耳聽見趙嬤嬤出去又回來,然後是母親的聲音,問,勝琪真死了?趙嬤嬤稱是,說賣葯人保證這葯下肚立刻氣絕,然後聽得母親說,勝琪自盡,大太太應該不會讓我跟雷兒去鄉下了吧,六少爺只一個兒子,我總得替他守住才好。」
麗姑一臉不敢置信,早知道六奶奶偏心,可沒想到會偏心成這樣子,怕小少爺被派去鄉下,就要小姐以死贖罪。
難怪,小姐醒來后,誰端來的吃食都不肯吃,總要她親手做才行。
難怪,六奶奶從不過來看小姐。
難怪,小姐連病都沒好,領了大太太的命令這就打包要走,不肯多留。
原來要殺小姐的居然是她的親生母親,只因為小姐一時做錯事,就這樣被捨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