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父親與夜宴

第二十四章:父親與夜宴

‘我當時就想,我從小到大有過真正的家人嗎?然後,眼淚竟一下就止住了……’。

阿蛛寫到這句的時候,便結束了這一篇。

那篇日記,與她生孩子的時候已經隔了足足五個多月。

我看到這裏的時候,並不理解。我很疑惑。

我想跟我一樣疑惑的人,應該不在少數。我疑惑她的親生父母,真的就那麼殘忍嗎?阿蛛怎麼說也是她們的女兒,他們真的就那麼……

他們真的把阿蛛當做自己的孩子嗎?為何讓阿蛛在那麼脆弱的時候,不陪在身邊。為何讓阿蛛會孤單到心死的沒有眼淚的堅強?

但是,仔細一想,也有可能。

就像我沒遇見李蘭香的時候,就像我沒見到我親生父親的時候,我為什麼會那麼堅強?

為什麼在很多次受到打擊的時候,我沒有流淚?

因為,那時候我沒有家人,我的眼淚為誰流?我只能堅強,沒有第二條路讓我選擇……

要知道--人,沒有多少眼淚是為自己而流的。

當為自己流淚的時候,往往是經歷過挫折成長以後;當達到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程度時,回首過去一幕幕的時候才會流淚。流下感動的淚。

所以,我們更多的眼淚是為了別人而流,為父母--他們為什麼不疼我;為愛人--他們為什麼不愛我;為別人--他們怎麼那麼可憐?

而阿蛛那刻她猛的意識到,她是孤獨的--她沒有親人了。

於是,我趕緊的翻開了下一頁,想要找到了答案。

第三篇的日記也有標題叫--我的天使飛走了,我媽卻又懷孕了。

……

“砰砰砰”,剛要看的時候,卻又傳來了敲門聲。

“因子?”父親在門外喊。

“爸,怎麼了?”

“不早了。今天你也挺累的,早點休息吧。”

“嗯,馬上睡。”我說著趕緊的關了燈。

剛才看的入神,沒有聽見聲響。聽見他回了房間后,我也覺得困意來襲。但是,閉上眼睛的時候,卻感覺頭頂上有個多燈罩的手術燈似的,而燈下則映着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天使。

阿蛛的天使飛走了?被人家搶走了還是死掉了?

她媽媽懷孕了?誰的?他爸的?

暗夜裏,摸着那日記本,心裏五味雜陳。但是,那刻我不知道的還有很多很多。

摧殘會讓一個人加速成長,但是也會讓一個受傷至死。

阿蛛啊……

……

因為昨夜想着阿蛛的事情,昏昏沉沉的很晚才睡着。

所以,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父親已經在外面忙活了。

“哎,哎,行!我這就過去!”

從窗檯聽見父親拿着老手機掛斷電話之後就去推那個三輪車。

他輕易不出去收東西的,手腳那麼不靈便我怎麼能讓他自己去?趕緊趴窗戶上問:“爸,去哪兒啊?”

“你再睡會,我去收點東西就回來。”他說著,就騎上了三輪車。

我趕緊的穿上我昨天穿髒了的衣服,跟了出去。

走到大門口,將門關死之後,攆上了他。

“你這孩子!咋跟着來了?”

“行了,爸,你就別逞強了?你要是個大老闆,我才懶得跟着你呢。”我說著一屁股坐在了三輪車的後座上。他那麼重的東西都能拉,拉着我自然輕鬆。

“爸不是大老闆,但是爸不想讓你跟着。”他手抓在前面的剎車桿上回頭說。

“爸,我沒當過兵,不知道你那軍人的面子。我是你閨女,你就個收破爛的,我就是個收破爛的閨女。”

“你!你……”她聽我說他是個收破爛的,頓時臉就紅了。

“爸,聽我說完行嗎?我不是個孩子了。雖然在李蘭香家裏養的跟個大小姐似的,但是我不是大小姐。你也不是個大老闆,你就是個收廢品的,你寵不了我。這點你很清楚,不是嗎?”

他聽了我的話,眼神一下就暗淡了下去。

我趕忙抓着他臟髒的后衣說:“你自己很清楚自己是收廢品的,卻又讓我排斥一個收廢品的爸爸,那怎麼能行?我經歷了很多事,我知道如果我還把自己當成個孩子跟你一塊過日子,咱們的日子就真沒法過了。爸,我把自己的位置已經都擺好了。你不是老闆,我也不要你寵;你是個收破爛的,我就是個收破爛的女兒。”

他聽了我的話,眼裏泛起一絲淚光,咧嘴笑了。

一邊瞪着腳踏車,一邊說:“人家都說傻大個傻大個,呵,我看你這麼大的個兒呀,一點不傻。比你爸都懂事,好,真好。呵呵……”

“你閨女聰明着呢。等我長大了,好好享福吧!”我在後面笑着說。

父親聽后,又笑了。

坐在父親的三輪車後面,感覺很好;即使街上很多人都看着我倆,我也沒覺得羞愧。

但父親卻是有些不自然的,可我覺得挺坦然;不是我的思想多麼高尚,或者說我多麼的懂事。只是因為曾經年幼時受過的苦難太過深刻。那時候被人喊過傻子追着打過,被人喊過妓女圍着罵過,這會‘收破爛的女兒’這稱呼,真的無所謂。真的。

至少沒有嘲笑的眼神,至少沒有輕蔑的笑容,至少沒有那麼多斜視的目光和背後的冷嘲熱諷了。

……

父親在縣城裏只有幾家小飯店和KTV是固定的客戶。

而今天的客戶竟然是一家KTV,我們騎到那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多了。

KTV在縣城的中心,裝修的很豪華,但是明顯的要比市裡那些低檔。

父親蹬着三輪車繞到了後門。

“快點!”老闆是個女的,見我們來后打開了後門,先進去了。

我跟父親從後面拿出了幾個裝白面的大編織袋子后,就進了KTV。

繞道倉庫里,父親就點酒瓶子,點了一圈算了數后將錢給了那老闆娘。

女老闆問我是誰,父親這次很爽快的答應說:“我閨女,找回來了。”

“是嗎?”女人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微微一笑說:“這麼好的條件,讓她來我們這干吧?我們這就缺個兒高的!哈哈!”

父親聽后,身子一愣;直起身來,拿過旁邊的拐棍撐住身子后,衝著老闆娘就伸出了右手。

“嗯?怎麼了?”老闆娘一皺眉的問。

“把錢給我,不收了。回頭你對根子說我老莫以後不來了。”父親好似壓着股火氣似的說。

“嘿!我說老莫你今天犯什麼病啊?真不收了?要知道,這KTV一般都是跟酒廠配合回收的啊?根子當過兵,就是看着你是個老兵的面兒才給你這肥差的啊?你要不收有的是跟在後頭要收的!”

“給我錢。”

“不就是誇你閨女幾句嗎?我也沒說錯什麼啊!這條兒這麼正,不敢這個都瞎了這身子!你瞎激動幹什麼?”老闆娘的火氣也起來了。

“閉嘴!因子,把錢拿過來。”父親腿腳不便,讓我去。

“爸。咱趕緊收了吧。”

我看着這麼多啤酒瓶、飲料瓶的,知道這回收過去一賣的話,怎麼也能掙個一百多塊。

“真是的。還是閨女懂事,趕緊收了吧!我說要你閨女好,那是看的起你,也不問問我們夜宴啥時候缺過女孩,她要在這兒幹上一個月頂你干一年的了!”

“媽的!!”我爸瘸着腿的衝上去,拎起拐杖一拐杖就打在了女人的頭上!

“啊!根子!!老莫打我!老莫打我啊!”女人被我把一拐杖就給撂倒在地,衝著樓上大叫!

而我把那一個使勁之後,自己也失去支撐的倒在了地上。

“爸!”我喊着上去扶他。

“把根子給我喊下來!”爸掙扎着從地上站起來說。

一個年齡大約三十多歲的微微發胖,國字臉的男人從樓上跑下來,“咋了?大早上的咋呼什麼呢?”

“老莫打我!”女人喊。

“啊?大哥,這…這咋回事啊?”根子轉頭很是焦急的問。

“什麼事兒你好好問問你媳婦兒。你這地該給誰給誰,我老莫以後再也不來了!”父親說著,不理我的直接一瘸一拐的往後門走去。

我趕緊拿着編織袋就跟了上去。

背後聽見那女人說什麼我這個那個的,想讓我來做什麼公主。結果,我剛踏出後門的時候,就聽見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腳步頓時就止住了!

他…他打他老婆?他為了她那幾句話嗎?

我趕忙的趕過去,父親很是生氣的爬上了三輪車,將拐棍放在了後面后,想起什麼似的轉過頭來,看着問:“你知道剛才那個女的想讓你幹什麼嗎?”

“不知道。”我如實說。

“不知道就行,走。以後這地,你不許來。上來,咱回去。”父親說。

我剛坐上去的時候,根子就跑了過來。

一下抓住我父親的車把手,一臉哀求的說:“大哥,大哥,別生氣別生氣,我那媳婦兒嘴臭!”

父親默默的不做聲。

他轉過頭來看着我說:“大哥,這,這就是咱閨女啊?好!真好!你放心,大哥,只要這家店我在這,咱閨女就不可能幹那個!”

“你別說了。剛才我打你老婆也不對,大哥也給你認個錯。我這護犢子護的太厲害了。”

我爸如此一說,根子也不笑了,很是認真的說:“大哥,兄弟們知道你的苦。咱都是當過兵的人,城裏當過兵的也沒個不敬重你的,也都知道你的性子。今兒的事,我不怪你,只怪我老婆嘴臭。但是,錢都收下,你就趕緊的把那些瓶子收了吧。”

我覺得根子話說的這麼真摯,剛要下車的時候。父親卻說:“不收了。那點錢就當是給你老婆的醫藥費吧。”

父親說著,輕輕的推掉了根子的手就走了。

往回走的時候,我倆的心情都不怎麼好。

“爸,錢都給人家了,人家也說的那麼真摯,怎麼就不收呢?”我坐在後面不開心的問。畢竟這該低頭時就低頭的道理我都懂,他怎麼那麼固執呢?

“你主要是不知道那個女人叫你去幹什麼。你裏頭的姑娘有幾個好未來的?聰明的早點脫了,不聰明的就那麼毀了。整天的跟男人摟摟抱抱的,多麼不檢點。聽你蘭香媽說,你以前不是有個叫魏琳的養過你嗎?裏面那些女孩,跟魏琳都差不多!一個糟糕的環境是會禍害死人的。我不允許你去!”

“我不去就不去,您也沒必要放着那些不要嘛……”

父親一聽,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才幽幽的說:“你說的對,你爸我不是大老闆,寵不了你;但是,爸會愛護你,所以,爸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和侮辱你,誰都不行。”

我聽着他的話,眼中蓄滿了淚。

這就是他跟肖警官的差別,這就是真正的父親。

猛的又想起了阿蛛,她的父母為何會那樣?

回到家后,便趕忙找到了那本日記。

……

翻開那一篇,第一句話就是:他們搶走了我的孩子,說是老頭的種;我父母不管,因為他們正在鬧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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