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生辰宴（下）
太子一掃往日的蒼白，兩頰紅潤，精神也好的沒的說，只是身體太弱，拼了力氣在小太監的攙扶下都直不起腰來。
不過即便如此，也比之前幾次見面好太多。
沈晶晶端起酒杯以作掩蓋，冷眼瞧了瞧窗外的風景，大片的烏鴉停在屋檐上，頗有幾隻小烏鴉立在樹梢。
“嘎嘎嘎.....”叫的，令人心煩。
瞧了瞧窗外，再瞧了瞧大有好轉的太子，沈晶晶私下裏思量着小白話的準確性。
小白說烏鴉罩頭，活不過兩日，昨日是太子的第一天罩頭，今日可是第二天。
她沈晶晶真的不是咒太子，只是覺得奇怪，人家精神漸好，怎麼會突然嘎嘣？！
太子今天勁頭十足，敬完皇帝，敬皇兄妹，繼而是文武百官，最後連女眷都敬了一遍。
即便他喝的是女眷常用的果子酒，可到底是酒，用現在的話也是有一定的度數的，喝多了進到肚子裏的酒精並不少。
太子卻沒有喝醉的意思，可見身體較之前大有好轉。
皇帝的眼神最開始很擔心，但一大圈敬酒過後，瞧見太子的身體越發的矯健、眼神越發的明亮，也就放下心來，同下首的七皇子聊起了天。
一對父子有說有笑，很是和睦。
太子提着酒杯的手頓了一下，眼神不自然的向著那對和睦略微一滑，眼睛有些紅潤。
他將手上剛剛斟滿的酒，一飲而盡，腳下的步子開始踉蹌。
“太子小心。”小太監攙扶着他坐回位置。
自始至終都沒有女眷與沈晶晶親近，以前也不是沒人和她打招呼，自從被傳出瘋瘋癲癲的詞彙后，便鮮少有人搭理她了。
沈晶晶不在乎，沒人搭理她更好，她樂的清凈，
娘親坐在最左側，娘親大人為人親善捨不得殺生，身後什麼冤魂也沒有；沈晶晶坐在左側第二的位置；右側是中書侍郎的夫人，周身圍了一圈的容貌艷麗的女鬼；后側的禮部尚書夫人被兩個男孩的冤魂仇恨；斜後方是禮部尚書的嫡女，被五個丫鬟和一個痴情男子虎視眈眈.......
就這麼一幫表面冠冕堂皇的烏合之眾，沈晶晶懶得應酬，她們不來騷擾實在是人間一大美事。
“狀元郎怎麼還不來？”小白着急的將手中的浮沉轉動成圈，“怎麼還不來。”
“你盼着他作甚，他和你不能同時存在。”沈晶晶潑冷水道。
“不是，奴才十分好奇狀元郎這個避鬼體到底長得什麼樣。”小白食指頂住下巴道。
“他到，你能賴着不走么？”水粉色紗裙的女子問。
“不能。”小白回答，食指依舊頂着下巴，心中默默勾勒狀元郎的相貌，“沒見到真是可惜，聽說冠面如玉。奴才就喜歡長得好看，皮膚也好的人。聽說一雙眼睛分外有神，猶如天空中的星星。”
“你被他電沒了幾次啊？”沈晶晶也不着急打擊，慢慢的問。
小白掰着指頭算數，“記不清了。”
“沒有一次成功，你覺得你這次會成功么？”沈晶晶善意提醒，“你可是跟我說過，有幾次跑的晚了，被金光灼傷。”
“是。”小白遺憾的垂落腦袋，嘆氣道，“相見不如懷念。”
口中尚存半口酒水的沈晶晶再次噴吐，“噗，咳咳咳，相見不如懷念居然用在這個地方。咳咳咳，還自詡自己是文化人，我算是服了。文個毛啊！！！”
再次噴吐外加嗆咳，沈晶晶又一次成功的吸引了各位的眼球，她默默地垂頭掩飾尷尬。
正在她垂首間，門口的太監貼着牆壁，靜悄悄的跑到皇帝跟前，點着腳尖對着德川耳語。
德川點頭，轉身對着皇帝說話，那表情好像是正在跟上級彙報什麼要緊的事情似的。
只見皇帝很是高興地笑了笑，點頭道，“讓他進來。”
小太監領命，貼着牆壁靜悄悄的跑出大殿。
“你盼的避鬼體要來了。”小白盯着門口道。
“那你還不趕緊跑？！”沈晶晶錯愕，“都是一個嘴巴，一個鼻子，兩隻眼睛，有什麼好看的？！”
“郡主說的是。”小白應和，鬼體不動。
沈晶晶躲在桌下的腳狠狠地踢在他的鬼腿上，小白‘嗷’‘嗷’的尖叫。
“識時務者為俊傑。”沈晶晶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諾！”小白這才一步三回頭的飄去。
送走了小白，沈晶晶的眼睛一直盯着大門口，筷子握在手中，筷子尖端有一下沒一下的戳着桌上的菜盤。
一盤被擺放的花枝招展的菜肴，硬生生被她攪和成一堆俗物，若說曾經是天仙，現在就是一介丑姑。菜品一下子就被拉了下來。
素來講究色香味俱全的丞相夫人夏葉玲看不下去了，招呼身後的宮女為女兒換了一盤清淡的菜。
“晶晶啊，是不是胃口不好，來吃點青菜。”夏葉玲貼心的為女兒夾菜。
沈晶晶既不吭聲，眼神也不挪動，左手戳着桌面，右手托腮，一雙沒神的杏眼依舊盯着大門。
丞相夫人悠悠嘆出一口氣，不再做聲。女兒痴心如此，早就超出了她的想像。
感情這東西最會傷人，任她和夫君再怎麼虎口婆心的勸都是徒勞，要想趟過這條渾水溝，首先要當事人自己想明白。
狀元郎今日一身淡藍色的麒麟官服，一手拎着袍擺，一手倒背於身後，低着頭靜悄悄的跟着小太監擦着牆根走到自己的位置。
待得坐穩，狀元郎仰頭向著上首的皇帝微微鞠躬，皇帝樂呵舉杯，狀元郎亦舉杯。
二人隔空互動，看的沈晶晶心中直膈應。
恰在此時，太子猛地站起身，推開身後小太監的攙扶，自桌上撈起杯子，一步一晃的走到李明朗跟前，“李官兒，你來晚了。罰三杯。”
“太子言正，”李明朗看向太子的目光微微閃爍，穩重的端起桌上的酒杯，自己給自己斟滿一杯酒後，舉杯道，“臣這第一杯恭祝太子福壽永年。”
冠面如玉的少年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眾人紛紛看向他，看着英俊的少年意氣風發的舉杯敬酒。
其實自從太子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中走向李明朗的時候，李明朗就已經成功的吸引了全殿人的注意。
沈晶晶越過太子的視線，看向上首。
皇帝與七皇子相言甚歡。
“第二杯，微臣瑣事纏身，微臣有罪；”李明朗再次喝完杯中酒。
“第三杯，敬在場的各位同僚。”李明朗喝完，定睛看着太子。
太子身子晃悠，有些不穩，他慌忙將雙手拄向李明郎跟前的桌子，李明朗在他下手的前一刻，成功的扶住了他，“太子小心。”
“不用你管。”太子揮開他的手，努力的揚起頭看着他，一字一頓的說道，“李官兒，本殿下這輩子恐怕都看不到你跪拜我了。”
沈晶晶大大的杏眼微眯，太子是什麼意思？！
普天之下的人都知道狀元郎李明朗只跪拜皇帝一人，其他都是點頭行禮而已。
這都是很久以前延續至今的事情了，他現在突出行禮這件事是什麼意思？！
水粉色紗裙的女子慣性的看向左側，左側一個鬼魂都沒有，她到底是忘了有李明朗這個避鬼體存在，任何鬼魂都會消失。
“哎！”智商低又沒有幫手的人，最好的選擇便是閉嘴，慎行！
沈晶晶選擇了笨拙人群中相對聰明的方法，低頭胡亂地吃菜。
在場的人全部愣了一下，本來是循着太子的目光，也在其說出一句驚人的話后，紛紛低頭默默的屏蔽了視聽。
皇帝聽到太子的話后笑了笑，沒在意的繼續同七皇子聊天。
七皇子卻是頗有深意的看了李明朗兩眼，李明朗沒有回答太子的話，太子也不等對方回答轉身晃晃悠悠的走回座位。
“太子？”小太監忙着過來攙扶。
這次太子接受了好意，身體大半的質量靠在小太監懷中，雙腿輕鬆許多。
太子額頭冒汗的吃力說道，“去，把我桌上的青菜換成羊羔肉。”
“太子，”畢竟是跟在身邊許久的人，日久也是極有感情的，小太監擔憂道，“您的身體不適宜食用發物。”
“去吧。”太子閉眼，揮手道，“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有數。”
今日的太子頻頻使用‘我’字，莫非是已經厭倦了皇室榮華？！
沈晶晶頭雖低着，飯也照常吃着，耳朵卻是越過重重包圍鎖定在太子身上。
沒辦法，圍在太子殿外的烏鴉越來越多了，看見鬼魂是一回事，看見即將變作鬼魂的人是另外一回事。
沈晶晶很是緊張，但願人變鬼的過程不會被自己撞見。
也許或者肯定不會吧，太子精神如此的好，如今距離兩日期限還有一段時間。
眼看宴會就要結束了，沈晶晶好想時間快點滑過，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遠離骯髒現場。
太子吃了幾口羊羔肉，又飲用了一壺果子酒，便身體不支的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隔着寬寬的明道，沈晶晶都聽得到他的呼嚕聲。
百官依舊照常表演，絲毫沒有因為太子的失態而表現出任何異常來。
仿似太子處在一個透明隔音的屏障里，外面的人聽不到裏面，裏面的人無所謂外面。
沈晶晶緩出一口氣，“到底只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