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悠悠梧桐林
楚雲爍無言，一時竟也無法解釋什麼，“你愛怎樣想就怎麼想，沒有朕的命令不準出去！”話落，他將傾凰拽了回來，自己腳步沉穩地走了出去，並吩咐下人們不準放傾凰離開御乾殿。
楚雲爍悶着頭出來到了大殿，正遙遙見到門外那群濃妝艷抹的後宮佳麗們齊刷刷地跪在御乾殿門前。
“君上，臣妾們聯名求見，望君上查處後宮妖孽，順應天道，剷除姦邪！”
這樣的口號從一群柔弱的後宮女子口中喊出來顯得有些滑稽，楚雲爍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皺着眉頭，似乎她們之中散發出的脂粉氣隔着大老遠撲面過來，令人不喜。
“把她們都給朕遣送回去，禁足三日！”
“諾！”跟在身邊的小內監領命出去，不一會兒傳來外面各種盛氣凌人的吵嚷聲，隔着那麼大老遠，楚雲爍都能聽到王慧兒那胡攪蠻纏的聲音。
一時僵持不下，楚雲爍心煩意亂地走了出去，他渾身冷絕的氣息令一群鶯鶯燕燕立馬停止了動作。
“君上！”立馬放下嬌蠻，裝出的柔弱令楚雲爍心中反感，他冷聲道：“對於朕的決定，你們頗有微詞？”
“臣妾不敢！”寂靜的氣氛里，有誰還敢說出一個不字。
楚雲爍掃了她們一眼，她們低頭的低頭，怯懦的直接退到了後面，降低存在感，唯有王慧兒，與程貴妃格外地淡定，王慧兒裝出嬌弱的聲音道：“皇帝哥哥，後宮出了妖孽，您一定不能坐視不理！”
而程貴妃沒有說話，看着王慧兒自找死路一般地向楚雲爍撲將過去。
楚雲爍嫌惡地閃在一邊，王慧兒撲了個空，差點摔了。
“誰是妖孽，還請慧妃慎言！若是再有亂傳謠言，壞了後宮安寧的，一律嚴懲不貸，念你初犯，罰俸一年！”
王慧兒委屈地望了眼楚雲爍離去的背影，在無數人嘲諷的眼神中灰溜溜地退場。
楚雲爍一個人漫步道梧桐林附近，這悠悠百年的巨大梧桐樹高約四十丈開外，六月近末，新長的梧桐葉還頗有些青蔥嫩意，一片入眼的綠，本是賞心悅目的景，但是自從發生命案之後，任它良辰美景也沒有人會主動靠近這裏。
御林軍已經退走，徐景宏卻還在樹下發獃。
“可有什麼發現？”楚雲爍問道。
徐景宏搖搖頭道：“屍體已經交給驗屍官了，死者名叫香蘭，是聖寧宮中的一名宮女，據聖寧宮其他人說，昨晚她單獨外出，並沒有人知道原由，亦不知她去了何處！”
“這裏可曾留下線索？”楚雲爍一眼望去偌大的梧桐林，這本是楚宮未造之前便留下的林子，據聞此間真有鳳凰出現，於是楚國先祖奉之為聖地，取名為鳳凰林，棲梧宮坐落於梧桐林旁邊，正是取了鳳凰的吉兆。
徐景宏回答道：“此間梧桐葉茂，若是兇手殺人後將人帶至梧桐林深處，便不會有任何人發現，梧桐林之大，窮百年之久，也只有太祖進去過，而太祖進去之後卻再也沒有出來過！”
楚雲爍點點頭，關於梧桐林其實還有一樁秘聞，也是一樁關於皇室先祖的醜聞。
當年楚國太祖愛上一位姑娘，寵愛之極，幾乎窮盡天下珍寶，只為博她一笑，但是這位姑娘卻不愛笑，對人都是冷冰冰的，唯有偏愛這梧桐林。愛慘了這位姑娘的太祖竟然答應她進入梧桐林之中替這位姑娘尋找鳳凰翎，若找到自是美人江山一舉兼得，若找不到，極有可能將性命都丟在那裏。
但是不幸的是他沒有找到，最後連人都未曾出來。而這位姑娘的這般行為徹底惹怒了朝臣，她被打上了妖孽的記號，在太祖進入梧桐林半月未出之後，被人架上了刑架，燒成一抔黃土，隨風而去。
紅顏薄命，英雄陌路，他們之間的故事一直被楚國皇室當做醜聞，當年的正宮皇后自然是恨極了這位美人，她死之後徹底在史書上抹去了她的存在。也抹去了太祖為她犧牲生命的故事，只留下一紙太祖於某年某月暴斃而亡的簡短記載。
今日早朝之中，楚雲爍顧及的無非也就是這件事，自從這件事之後，程家作為當時的顯貴，被先皇賜予了鐵券丹書，有上責帝王之權，楚雲爍是以也畏之三分。
所有的事情如同梧桐林枝繁葉茂的綠蔭遮蔽下的一片陰翳，看不清來路與結局。
無月推開流霜殿閣樓小窗，俯身望去，正好見到楚雲爍與徐景宏相對而站的場景。
在這一刻他其實應該是高興的，楚國內部出了事情，至少可以為他平復北蒼亂局提供一些幫助。但是他卻並沒有多少心情去幸災樂禍，儘管這件事的起因誰也不清楚，但是這件事的後果卻導致傾凰成了眾矢之的，他如何能開心地起來呢。
“秋靈！”他喚到，面相清秀的侍女走上前來。
“公子，有何事吩咐？”
“當晚，我們的人可有發現什麼異樣？”他平靜地問道。
秋靈答：“當晚，公子與楚皇在殿中喝茶聊天，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公子身上，沒有人見到什麼異樣。”
無月點點頭，轉身關了窗戶，踱步而出。
本想去梧桐林看看，卻在流霜殿門前遇到了雪鳳。
“你怎麼在這？”
他問道。
她不在傾凰身邊照顧，怎麼會在這裏？
“公子身體好些了嗎？”雪鳳見他還有些蒼白的神色問道。
無月絲毫不在意地擺擺手道：“無礙！凰兒如何了？”
雪鳳低垂下頭來，她已經在這裏徘徊了大半天了，自從傾凰被楚雲爍接走，她安頓了棲梧宮中的人之後，心中越想越是不安，楚雲爍不讓她見傾凰，她無處可去，似乎潛意識地就想着在這裏徘徊。
“娘娘她在御乾殿應該很好！”
雪鳳的話讓無月有些微微心酸，本該是他護在身邊的女子，卻被另一個人保護着。
“公子，您要去哪？”見無月再沒心思攀談，她忍不住叫住了他。
無月頓住，轉頭看着她，有些疑惑地道：“雪鳳姑娘還有事嗎？”疏遠的語氣令她有些受傷，但是那又怎麼樣呢，她依舊深愛着，愛得卑微。
“這幾日，我可不可以呆在流霜殿！”她猶豫再三之後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無月一愣，淡淡道：“你要是願意，過來也無妨，等凰兒回來你再搬回棲梧宮去！”他大概是理解為雪鳳害怕下一次殺人案會輪到自己，害怕之下所以找自己尋求庇護，既然是傾凰的人，他自然不會介意收留的。
而雪鳳則是心懷萬分感激，還沒等將這感激之情表達出來，無月已經大步離開。
又是梧桐樹巨大的陰暗，隨着天色的暗沉，那樹影拉得越髮長了起來。
當無月與楚雲爍再一次對上，眼神交匯出一陣火花。
“三皇子今日倒是有興緻，傷好得差不多了？”
無月答道：“比不上楚皇與徐郎中令！之璃身子尚好，多謝記掛！”
“三皇子客氣了！”楚雲爍也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宮裏的事情，本宮都聽說了，想是本宮時運不濟正巧碰上了如此之事！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楚皇儘管開口！”無月雖是一臉真誠，但是這時候說出這樣的話來，難免讓人覺得是對方故意挑釁。
楚雲爍聽罷又道：“三皇子且先管好自己吧，楚國之事，朕自有定奪！”
“那便好！”無月對於別人並沒有心思關係，只是傾凰例外，對於傾凰的所有小事都是大事，所有大事都是重中之重，“別的之璃不管，只有她，你若讓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之璃就算是傾盡一切都不會善罷甘休的！”
楚雲爍聽出他的畫外之意，又是傾凰，他的女人他怎麼可能不好好保護她，他冷言應道：“三皇子這般恐是逾矩了吧，朕的皇后，還不需要別人為她傾盡一切！”
楚雲爍怎麼會理解無月對於傾凰之間的情感，無月聽他說出這般不以為然的話，顯然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傷害，縱使他可以如何地雲淡風輕，此刻也不想要再有任何的隱忍：“楚皇，但願你能做到，要不然，之璃不介意與整個楚國為敵！”
楚雲爍倒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江山與美人，他竟然能夠如此輕易地就選了美人，還是一個他得不到的美人，就憑這一點，楚雲爍心裏倒是對他刮目相看了，但是要想讓他把傾凰拱手相讓，他卻是如何也做不出來的。
“不會有那一天的！”楚雲爍暗暗下定決心，他發誓不會讓那一天到來的，可是世事無常，誰又能知道那一天到底會不會到來呢！
言罷，各自散場。
今日之夜，楚宮的華燈美如夢幻，因為這件事之後，楚宮加強了戒備，各處園林中的宮燈也比平時多上了許多。
暗黑的夜，依舊微風習習，偌大的楚國皇宮，總有光明無法降臨的地方，比如那連白日也不見天光的梧桐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