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棲梧夜話

第二十九章 棲梧夜話

傾凰一臉震驚,似乎是看到了極其恐怖的事情,一時竟不知怎麼辦才好。

楚雲爍以為她是因為沒有抄好女則怕自己責罰,別彆扭扭地寬慰道:“傾傾若是還沒有抄好,那就,那就再寬限幾天吧!”

“你……你怎麼知道我叫傾傾!”

多少年了,已經多少年沒有人這麼叫她了,一想到這個她渾身都打起了哆嗦。

那是她在旭宮一切苦難的記憶,是她成為夜傾凰之前所有的悲歡的記憶,傾傾這個久違的稱呼就如同一把鑰匙,打開了她心裏塵封已久的那頭門。

她忽而瘋狂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叫傾傾?”她爆發出如同一種暴雨而來的氣勢,急切又懷疑地問着,眼睛裏強忍着的竟是一顆顆晶瑩。

除了那晚,楚雲爍從沒見過她落淚,不同於上一次的醉酒,這一次她很清醒,清醒地忍住了所有迫不及待想要落下的淚珠,她不願意被人看到這一面,為此極力地阻止。

但是這般隱忍卻更令人心生憐惜,楚雲爍不由得在想,她到底經歷過什麼,她的過去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傾傾這個稱呼對於她來說又意味着什麼?

這一切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都是一片空白,以前不曾認識她,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如今認識了她,卻不知她的曾經,未免有些遺憾。

他身隨心動,不自覺將細長的大手撫上了傾凰的瘦肩,溫聲道:“傾傾,不管以前如何,現在你是朕的人,窮極一時,朕也絕不會再讓你受委屈的!”

傾凰抬頭看了他一眼,眼角淚痕未乾,卻倔強地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麼?”楚雲爍這似乎知曉天下事的人也終於露出不解的表情。

“沒什麼!”傾凰已經迅速令自己冷靜了下來,看楚雲爍的態度應該還不知道她假冒江月凰的事情,但是傾傾這個稱呼,始終是她心裏的一個痛,她認真而果決地道:“君上以後還是不要叫我傾傾了!”

“怎麼?不行么?”

“不行!”她態度堅決,她不想有一個名字時刻在提醒着她的過去。

“朕覺得好聽,朕便叫了,你放心,除了朕,以後沒有人會這樣叫!”楚雲爍也堅持着他的想法。

傾凰聽他這麼講,怒聲道:“你也不行,誰都不可以!”可以叫這個名字的人早已經死去,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如今連音容笑貌都已在記憶里模糊,她只記得有人曾親切地喚她傾傾,給她世上最單純的愛,不顧一切地保護她。但是那個人已經死了,死在旭國黑暗的宮廷里。

她不願記起這一切,不願看見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不願回憶起那麼渺小的自己,不願感受那一種無能為力。

而楚雲爍再一次震驚於她的激烈反應,從初遇到現在,傾凰就如同一池柔和的春水,儘管經常不按常理出牌,但從未如此決絕,直到這時他才覺得這一片柔和的水也會結起堅冰,保護自己心裏那些想要守護的秘密。

他沉默了許久,沒有再同她討論這個問題,靜靜地等待她平息情緒。這一刻,時空寂靜,唯有燈火紅燭映照着兩個人影,在微風裏搖曳靜謐的時光,定格這一瞬的脈脈溫情。

聖寧宮,一片燈火輝煌。

太后王韶聽聞白日的事,怒得又摔了一批精美瓷器。王慧兒這時也失去了往日的氣勢,戰戰兢兢地站在邊上不敢說話。

前來報信的小內監跪在地上,也不敢起來。

王韶一臉怒容,平日裏精美的臉也變得猙獰起來,“江氏這賤人,處處跟哀家作對,上次對哀家不敬,此番又壞我好事!不治治她難消哀家心頭之恨!”

底下人一個個大氣都不敢踹,低着頭聽王韶的教訓。

她突然又將矛頭指向了王慧兒,“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大局為重!傅昭儀不過是一顆棋子,你這性子還是不夠很絕,這樣感情用事在後宮中如何能有一席之地!”

“姑媽~慧兒沒有感情用事,在大事上,慧兒絕對站在姑媽這邊,怎麼還會幫倒忙!”王慧兒撅着嘴,委屈地道,聲音嬌滴滴的,跟平日裏囂張跋扈的姿態全然不同。

王韶怒瞪了一眼,恨恨道:“知道就好!那你說說傅明蘭那件衣服是怎麼回事?皇帝前些日子才命制衣坊做的一套成衣,如何在傅明蘭這沒權沒勢的丫頭手裏?”一想到楚雲爍竟然親自吩咐制衣坊拿出兩匹紫色煙雲紗給傾凰裁剪宮裝,她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陣怒火翻湧。

王慧兒聞言有些心虛,那一套紫羅蘭色的宮裝確實是她給傅昭儀的,也是她吩咐傅昭儀無論如何要讓傅明蘭穿上的,但是她的本意可不是想讓傅明蘭在宮宴上大放異彩,而是嫉妒楚雲爍給傾凰制衣,想讓傾凰在宮宴上出醜而已,誰知道宮宴上會發生這麼多事,最後王韶撮合琦王與程思思的計劃泡湯了,但是這確實也不能夠怪她,不是么?

王韶見她答不上來,又怒瞪了她一眼:“以後給我長點心眼,別忘了你可是我王家的女兒!”

王慧兒只得委屈地點點頭。

王韶發了那麼一會子的怒氣,這時也累了,在軟榻上坐下靜默了一會兒,突然懶懶地道:“好幾日沒見恬兒那丫頭了!”

“那瘋丫頭正忙着呢!”王慧兒低低呢喃道。

王韶沒有聽清,追問道:“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姑媽你放心吧,恬兒她就是性子活潑了些,現在指不定在哪逍遙呢,哪裏曉得姑媽擔心她呢!”

提起楚恬,王韶整個人都明朗了起來,剛剛的陰鬱就如同烏雲隨風飄散而去。在她心裏兩個兒子沒一個讓人省心的,一個陰冷沉默讓她覺得自己手中的權利隨時都會被他奪走,她很害怕,另一個張狂任性,也不聽她的擺佈,讓她所有的寵愛都變得一文不值。

一個在後宮中沉浮數十年的女子,她所有的柔情都在殘忍的權利爭鬥中泯滅無存,唯有這個女兒,讓她覺得安全,讓她尚存一絲母愛於心頭,偶爾拿出來想想,便也能驅散連日的陰霾,成為這冰冷宮殿裏的一點溫情。

王慧兒剛剛那一番安慰的話,她將信將疑,卻依舊放不下心來,等王慧兒走後,又命人去調查了楚恬連日的行蹤,屬下來報:“公主近日不在錦雲宮,卻常在白府門前出現!”

“白府?”王韶一聽大怒。

白府,昊都還能有哪個白府,無非就是盛傳的御史大夫白少秋的府邸,那丫頭連日裏往一個公卿府邸跑,成何體統!

“來人,去將公主給哀家綁回來,沒有哀家的允許,以後不準隨意出宮去!”

話落,幾個暗衛領命而去。

夜色幽靜,燈火晦冥,晚風靜靜地從雕花欄窗里流淌進來,伴着一襲天然的花香,吹散了宮殿裏沉悶的紫檀熏香,帶來一陣清涼。

棲梧宮主殿內,傾凰與楚雲爍相對而坐,傾凰早已緩和了情緒,這時才問:“君上那麼晚來找臣妾,所為何事?”

楚雲爍總給傾凰一種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印象。

而他今日不知怎麼的就走到了這裏,他近日有些反常,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傾凰這裏跑,卻偏偏又害怕被問,於是彆扭地道:“朕,只是想來問問北蒼使者的事情,皇后可有什麼安排?”

傾凰一愣,心道:原來是不放心自己啊!

“臣妾準備把棲梧宮北邊的流霜殿收拾一下作為北蒼使者暫時的驛所!”

聽傾凰那麼一講,楚雲爍倒是想起來了,在棲梧宮北邊確實有座流霜殿,在很久以前是一位北蒼質子的居所,後來北蒼與西楚的關係緩和,質子回朝後,兩國再無正面衝突,這流霜殿也一直留了下來,再沒有人居住過。

楚雲爍遲疑了一會兒,淡淡地道:“此舉是否會讓北蒼國誤以為本朝輕慢於他?”

傾凰挑眉問道:“難道君上不是這個意思么?”

楚雲爍哈哈一笑,兩人心照不宣。

楚雲爍志在四方,當然不會只着眼於西楚這一番小天地,九州四國,他早晚要全數收入囊中,這記下馬威,使得恰到好處。

但是幾天後,傾凰卻不得不為這個決定買單,再回憶起自己這番言論,簡直毀得腸子都青了。

解決了這個問題,楚雲爍又是死皮賴臉地坐了好一會兒,不管傾凰如何委婉地暗示,這個傢伙愣是不動如山地坐着喝茶,彷彿她棲梧宮的茶水是全楚宮最好的,一喝就是大半個時辰,期間自然也少不了跟傾凰閑扯幾句。

“皇后可會下棋?”

“啊?”傾凰思緒早已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聽聞楚雲爍的話,還以為對方要找自己下棋,這般燒腦的遊戲,她推辭都來不及,忙道:“不會,臣妾棋品差,從小便沒人愛跟臣妾玩!”

楚雲爍古怪地打量了她幾眼,疑惑問:“棋品差?”他是絲毫看不出來傾凰是個出爾反爾,棋品差的類型。

傾凰很是確定地點點頭,想要早些擺脫糾纏,誰知楚雲爍卻道:“既然沒人願意跟皇後下,以後皇后便跟朕一起下棋吧!”

傾凰欲哭無淚,她這是挖了個坑給自己跳么?

眼看着楚雲爍要命人去取棋盤來,她忙道:“君上,天很晚了,您要是再不去幽瀾殿,紫妃妹妹怕是想您想得睡不着了呢!”

“那你會不會想朕想到睡不着?”楚雲爍突然望着她明亮的眼睛認真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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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妃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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