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再遇葉霖
翌日一大早，當程墨打開房門時，正好跟要敲門的葉雙雙碰了個正着，兩人四目相對，葉雙雙輕咳幾聲，有些尷尬地放下手臂：“早，早啊。”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程墨靠在門上微微彎下腰，目光與她相對：“認識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聽見你的問候。說吧，是不是又要拜託我什麼事？”其實從昨晚上之後，他就一直忐忑不安，生怕她有什麼事都不告訴他，這會兒見她親自上門，其實心裏還是很高興的。
“是有一件事想找你幫忙。”她想了會兒，從袋子裏抽出一張字條，正是昨天晚上葉伊靚塞給她的。攤開放在他面前：“你能跟我一起去這個地方嗎？”
“檀香山米里拉尼？”程墨輕聲念着地址，抬頭看了她一眼：“葉霖在米里拉尼？”
“大概。”
“走吧，還磨蹭什麼。”他帶上了房門，另一隻手拉着她就往外面走去。葉雙雙一怔，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程墨，謝謝你什麼都沒問。
因為她現在，真的怕極了有人問她問題，所幸他沒有。
汽車很快就在米里拉尼的市區停下，程墨對這片區域明顯很熟悉，沒多久就找到了地址上標誌的具體區域。兩人終於到了一片蔚藍色的建築公寓區。程墨下車后，葉雙雙才緩緩跟着下車，只是步伐有些躊躇，臉色也越來越蒼白憔悴。
“走吧。”他張開手臂從肩膀後面抱住她，無言的給她能量和支持。能讓雙雙反應這樣的，他相信不是小事。但只要她不說，他就不會問。
按了幾下門鈴，裏面終於傳來腳步聲。葉雙雙緊緊抓住程墨的衣服，緊張得不知道該如何自處。腦袋裏更是一片空白，她不敢想像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葉霖的態度，以及他對她的恨意……
出乎意料的，大門打開之後，一個棕色頭大的白皮膚胖女人打開門，用流利的美式英語詢問他們的來意。程墨簡單地介紹了兩人的身份，然後詢問葉霖。那個胖女人想了想，打開門讓兩人進去。葉雙雙的兩腳忽然被定住了一樣，怎麼也邁不出那一步。
“雙雙，你怎麼了？”
“我沒事。”腦袋暈眩地厲害，渾身像被抽空了力氣一樣，再也提不起任何精神。但要見的人就在裏面，她心心念念的弟弟，就在裏面。
等他們走進去之後，一個年輕英俊、穿着牛仔馬甲的高個子男人剛好從屋裏走出來，雙方目光相對的那一霎，不單單葉雙雙怔忡了，對方顯然也吃了一驚，白着臉一時間沒有反應。
“葉霖先生嗎？你好，我是程墨。”到頭來，還是程墨率先打破了這種僵局。
“程墨？”葉霖眼睛一眯，語氣生硬道：“找我有事嗎？”
“霖，你還好嗎？”葉雙雙眼角有些濕潤，看着他訥訥問了一聲。
“如果你來這裏只是想問這句話，你現在可以馬上離開。”葉霖冷冷瞪了她一眼，然後轉身往房子裏走去。
“等等。”好不容易見到他，葉雙雙哪裏肯就此離開，連忙說道：“我，我是特意來找你的。我們聊聊好嗎？”
她屏住了呼吸，充滿期待的看着他，就連程墨都能感受到她的緊張和不知所措。心裏對這對姐弟更加疑惑了。看葉霖對雙雙的態度，根本就不像是在對待一位姐姐，更像是在對待仇人。
這時候，那個胖胖的白人婦女端着紅茶走了出來，招呼兩人坐下，並向兩人介紹她是這裏的女傭，葉先生不在家裏時，負責打掃家裏的清潔衛生。
氣氛很凝固，姐弟兩人都不說話，而作為外人的程墨更是一時無話，他本來想將空間留給他們兩人，但又擔心雙雙出事，只好一步不離地跟着她。沉默了一會兒，他終於問道：“葉先生難道不好奇我們的來意？”
他的話問得很巧妙，成功地把葉霖的目標和注意力都轉向了他。
“程先生應該知道我們的關係吧？”得到他的肯定回答，葉霖撇嘴問道：“既然知道，那我們見個面還需要什麼來意嗎？”
“葉先生說得好，那我現在正式介紹自己，程墨，雙雙的未婚夫，也是你未來的姐夫。”他笑了笑，從容地說：“今天雙雙帶我來見你，是因為我們很快就會結婚，我們希望得到來自葉先生的祝福。”
葉雙雙暗地裏捏了他一下：“誰說跟你結婚了，別瞎說。”
“你要是不想他繼續沉默下去，你就讓我說。”被他們兩姐弟徹底打敗了，程墨有些無語地說。
葉霖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轉而冷淡說道：“那祝福了。”敷衍的意味誰都聽得出來，至始至終，他的目光都沒有停留在葉雙雙身上，哪怕只是一瞬都吝惜。
霖果然還在恨她，在他眼裏，自己這個當姐姐是何等失敗。她忽然有些後悔今天到這裏來，尤其是葉霖對她的態度，更是讓她傷心欲絕。
“你們聊吧，我出去抽根煙。”終於受不了他們兩人的沉默，程墨主動把空間讓給他們兩人。他走後，葉雙雙終於抬起頭來，眼眶通紅：“我知道你還在怪我，這些年來是我對不起你，本來我是沒資格來見你的，但，但我畢竟是你姐姐，我一直都很想念你。”
“姐姐？”葉霖冷嗤：“我沒你這樣的姐姐。”
“霖，你別這樣。”葉雙雙吸了吸鼻子，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當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以為我還在怪你當年的事？”他抬頭反問她，灼灼目光中隱含着痛苦和責備：“沒錯，我是當年不幸目睹了你做的那些事，可我真正恨的，卻不是那些。”
“那你……”葉雙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神地看着他：“你怎麼可能不怪我？我做了那樣的壞事，你怎麼可能不恨我？”
她不相信，難道這麼多年她都誤會了嗎？
“那是因為她該死！”葉霖幾乎歇斯底里地吼出來：“她該死，所以我不怪你，就算你沒有，我也會那樣做。”
“不，不是那樣的，霖，你聽我說，我真的沒有殺害她，我真的沒有，當時我就是，我只是想要氣她而已啊……”她突然大聲的哭出來，這幾年壓在心頭的痛苦和罪孽一塊兒哭出來：“我怎麼可能想害她，她雖然從來都做得不好，但畢竟，畢竟是我們的母親……”
所有的人，包括葉家人、包括葉霖，都以為當年是她動手害了自己的母親。可她沒有，真的沒有，那天她只不過是氣急了多說了幾句狠話，沒想到、沒想到她就當著自己的面咽了氣。她是氣絕身亡的，所有的人都以為是她害死了，可她沒有，她真的沒有。
為什麼所有的人都不相信她？為什麼會死，為什麼好端端的會死，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霖，你當初看到的，都是錯的，我確實很生氣，可我從沒有想過傷害她。”哪怕是在她極度絕望的情況下，她都沒想過要傷害自己的親生母親，哪怕她從小就不疼愛自己，哪怕她親手將自己送上了絕路——
葉霖激動地看着她，那張跟她有幾分相似的臉上出現了懷疑：“既然你沒有，當初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為什麼你這麼多年音訊全無，連見我一面的勇氣都沒有？”
他恨的不是她當年的事，是她這些年拋下一切，跟外面的人鬼混，卻徹底忘了他這個親生的弟弟。他是她的親生弟弟，是從小相依為命的弟弟，她怎麼忍心把他拋下丟在葉家，連條狗都不如地依靠別人生活？
面對他的質問，葉雙雙心如刀絞，卻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她當初的確是拋下了他，一個人遠走他鄉。如果還有機會，她也會作同樣的選擇，因為哪怕在葉家受到不公平的對待，也總比跟着她好。
“你走吧。”葉霖平靜了一下心情，冷冷地對她下了驅逐令。
葉雙雙擦乾了眼淚，恢復以往冷淡平靜的表情，如果忽略那雙腫的跟兔子一樣的紅眼睛，這副神情絲毫不讓人懷疑。
“你好好照顧自己。”有些話，她不想解釋，也一輩子都不會解釋。只要他過得好，她可以什麼都不在乎。
霖，姐姐希望你能過得幸福，不要像我一樣，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程墨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陽台走了過來，輕輕扶住她的肩膀，葉雙雙不知道他究竟聽到了多少，但也沒去在意，該知道的遲早會知道，這一天，她已經不想隱瞞了。
走到門口時，身後的葉霖忽然低聲的說：“她設的局只有她自己淪陷，當時的我沒有辦法力挽狂瀾，但我眼睜睜看着她淪陷時，我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怪不得別人。她該死，那些人也該死，他們統統都該死！”
走到門口的葉雙雙再次淚如雨下，趴在程墨的肩膀哭得不能自已。葉霖的每一句話，狠狠地砸在她心頭上，疼得撕心裂肺。
原來，你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