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紀老爺先前不是把紀二少爺分出去了嗎,原來還有後頭,另外讓紀頤生回家了,齊金珠跟着一起進門,紀太太原本想看在她生了兩個女兒的分上,不趕她走,卻也沒提抬妾什麼的,總之,沒名沒分,連個姨娘都不算,聽說連下人都不太搭理,重點就是,大少爺回家,自然要張羅婚事,娶妻納妾好開枝散葉,齊金珠居然在這時候想惹事,紀太太一生氣,便把她跟尤氏一起打包送回齊家了。」
始終沒說話的齊瑤聽到這裏,忍不住皺眉,「她把這兩個瘟神送回我家做什麼?」
「說是跟我們太太賠罪呢,要我說,這紀太太真不會做人,齊金珠壞了小姐跟紀家的親事,尤氏以前爬老爺的床,後來又壞了小姐跟金家的婚事,紀太太怎可能忘記,知道人是誰時,就應該把人送回齊家,惹了事這才送出來,哪裏像是賠罪,根本就是自己棘手趕緊擺脫而已。」
這紀太太真的是——
尤氏也就算了,就算生了齊家長女,身分依然是個丫頭,賣身契在母親手上,打死還是轉賣,都容易。
但齊金珠,不管再怎麼不象話,都是齊家的庶長女。
母親若是把她賤嫁,齊家會惹人非議,大哥正在想路子爭取競茶資格,不能在這種小事上落人把柄,不然要被說不厚道,對待姊姊如此狠心,怎能成為皇商。
但若是再張羅婚事,勾引過妹妹的准夫婿,還生了兩個女兒,這一張羅給誰啊?即使嫁妝豐厚,怕是也沒人敢娶,生過孩子事小,重點是不守規矩,這種女人娶進門,只怕不安生。
娘因為大哥名下好不容易才添了第三個兒子,正在高興呢,紀太太居然把這對母女甩過來,真是,唉。
「我娘怎麼辦?」真是招誰惹誰了,這輩子被尤氏搞得這樣不開心。
「我表舅娘說,太太把那對母女交給賈姨娘發落,賈姨娘最近正求着太太再給二小姐講講親呢,自然很賣力,把尤氏打扮過後送給路過的商隊,商隊一看有免費的女人收,拴了鏈子就拖走了,去哪也不知道,至於齊金珠,小姐可記得當年太太想把她許給一個甘姓國生,那甘姓國生後來不是中了進士,還去晁州天司府當了正府嗎,賈姨娘不知道怎麼著,跟那甘姓國生,不是,跟甘正府聯絡上了,甘正府派了轎子來迎齊金珠當貴妾。」
櫻桃傻眼,「這賈姨娘怎麼搞的,當年二小姐被二姑爺打,太太出錢出面談和離,這才保住命,明知道太太恨那死丫頭,還給她牽了這門好親事。」
「別急。」葫蘆喝了口水,「外人說起這門親事,都說太太寬厚,但齊金珠當年不只語言污辱甘正府,聽說為了不要結這門親,還曾經請人假傳老爺太太的話到冊繁書院,要他們別讓甘正府繼續免費讀書,說是齊家的意思,甘正府這幾年最愛做兩件事情,一是報恩,二是報仇,齊金珠過門后,據說,據說,對婆婆忤逆,對正妻不敬,與妾室不睦,甚至還動手打了嫡子,府里的嬤嬤跟丫頭指證歷歷,面對如此惡婦,甘正府自然是要重振夫綱,把她關在府里的佛堂天天打,所以啊,人各有命,當年她若不去勾引紀家那兩光少爺,現在就是正府正妻了,但她想盡辦法,連孩子都生了,好不容易進了紀家門,沒一個月就被趕出來,還被送到甘家當貴妾,可以住大房的正妻不當,現在淪落到住在佛堂天天挨——」
葫蘆突然卡住了,睜大眼睛,齊瑤奇怪,見到鬼也不是這樣子,順着她的眼光看過去,竟是程商。
她當下也有點不安,雖然他對自己很好,但自己跟紀家有婚約是事實,沒有哪個男人願意聽見妻子提起這些。
不知道他何時進來,又聽了多少。
正想着跟他說點什麼,萌蘆突然往前一撲,立刻跪下,「是,是婢子不好,今日馨州的親戚來,婢子好奇多嘴,不,不關小姐的事情,小姐沒問,是婢子天生愛說閑話,姑爺千萬別誤會,婢,婢子自己去領板子。」
說完,咚咚咚的叩了三個響頭。
齊瑤聽得心疼死了,這傻萌蘆,當年盜匪入侵青草小巷,眾人都以為是萌蘆解衣跟程商躺床騙過盜匪,忠心是忠心,但再忠心的丫頭只怕都會想着自己將來不容易嫁,葫蘆這傻丫頭卻很開心的說:「我是小姐的丫頭,自然得幫小姐擋災禍,不然小姐要我做什麼」。
雖是葫蘆主動說的,但自己也沒阻止,要說來,自己也有錯。
正想去把她扶起來,程商倒是先開口,「起來。」
葫蘆捂着額頭,還是跪着,「姑爺是相信婢子了?」
「我信你做什麼。」程商一臉不想跟她講話的樣子,逕自坐到桌旁,「今早去張家,又受氣了?」
齊瑤沒想到他問這個,先是一怔,繼而一笑。
這男人不信葫蘆,但信她。
所以不是問紀家的事,而是問她今天早上的事——張太太派人來請,原本只是給她們幾個官太太伺候茶水,卻沒想到張司蝶突然來了。
面對這繼女,身為填房的張太太也是有點不知道該怎麼相處,來了,也只能請她坐下。
張司蝶照樣明嘲暗諷,各種嫌棄她。
「沒事,她就愛說,我不怕。」
「跟元娘子說,以後把張家都推了,我跟張大人素有來往,張太太也是知情達理的人,不會為難你的。」
「不用,其實我運氣已經不錯,這些年,前前後後只遇過張小姐這個不講理的,說來她也可憐,我一直以為她是心高氣傲,沒找到合意的夫婿,這才二十多歲還在張家,前兩次到高大人府第,這才從高太太哪裏聽說,原來這張小姐退親,和離,也挺不容易。」
張司蝶八歲多的時候,那時因張大人的主張立了功勞,讓大戶開艙,紆緩了缺糧問題,皇上親口說把張小姐許給自己的六皇子,雖然女大男小,但八字卻十分相合,能嫁入皇家,張家自然滿心高興。
張司蝶當年九歲,已經懂事,千金養大,又知道自己將來會成為皇子正妃,一路春風得意,卻沒想到六皇子因為宮斗早逝,張司蝶雖在長大后另行婚配,但婚姻卻是美滿不起來,加上無所出,自請出府——以前還有點怕她的,但知道這些后,她不怕了,反倒是有點可憐她。
六皇子早逝不是她願意的,生不出孩子也不是她願意的,但她的人生就是這樣了。
總覺得跟自己有點像,所以今日面對她的各種言詞,反而更加耐心起來。
「她婚途不幸,這就把你收買了?」
齊搖笑,伸手給他倒茶,「我覺得她可憐。」
「你性子這樣軟,將來怕是要吃虧,她凶你,你都可憐她了,萬一她哪日求你,你不被她牽着鼻子走?」
「她是三品文官的女兒,有什麼事情需要求我。」
櫻桃機靈些,見兩人氣氛不錯,連忙拉起葫蘆,兩人悄悄退出房間,出去前,順手把門掩上。
夫妻倆說笑了一陣。
程商瞥見地上一個大箱子,知道是顧氏又派人送東西來,想起剛剛葫蘆一陣劈里啪啦,三人發現他進屋子時的全身僵硬,道:「記不記得盜匪去了青草小巷,我把你接到宅子,安置在梨花居,幾日後你跟花蕊說想見我,問我能不能去蘇大夫的醫館看看葉嬤嬤這事?」
「記得。」
「當時我說,你想出門便出門,不用問我,這個也記得?」
她點點頭。
「我覺得,女人不是管出來的,靠着禮教約束她們能講什麼,靠着夫權控制她們能說什麼——這不是妻子,是奴才,如此的兩個人,永遠不會同心。」程商靠近她,低聲說:「瑤兒,我要的不只是人,而是你的心思。」
齊瑤臉一下紅了起來,支支吾吾道,「我……的心思……自然是你……」
程商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我知道。」
「你,壞蛋,知道還讓我講……」
「你跟紀家有過婚約是事實,跟金家有過婚約也是事實,不需要忌諱,何況,李知茜明明給紀家生了兒子,你跟她這樣的關係,怎麼可能跟紀家真的斷了,從此不提紀家人?」
前年到去年的春天,對她來說是順順噹噹,但對李知茜來說,卻是波折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