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討債(3)
阮靈芝如同定格一樣,定在這個被柔雨覆蓋的時間裏,直到梁安站在她眼前,她才回過神來。這個人像是雨後冒出的一株筍,總是突如其來。
他笑得爽朗,“我才剛到你就出來了,好巧哦。”
阮靈芝皺了下眉,“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梁安答:“我有一個好朋友叫唐昊,沒有他不知道的地方,他告訴我在市區里只有兩個可以釣魚的地方,我去了前一個沒有看到你,就到這來了。”
梁安說著一長串的話,這時候阮靈芝身邊停下一輛白色起亞,駕駛座的李碧珠按下車窗,露出驚訝的表情,她眉毛一揚,“梁安?”
同時,梁安像腦袋有個燈泡一亮,抬手指着李碧珠,“哦,你是不是那個……”
他開始表情糾結,似乎在拚命回憶李碧珠的名字,而阮靈芝眨了眨眼,她想,這兩個人以前有過交集?
正當阮靈芝疑惑着,就聽嘀的一聲,李碧珠鎖上車門。
“我和倩倩想去看電影,你送靈芝回家吧,她有點不舒服。”李碧珠前半句話是對阮靈芝說的,後半句是看着梁安說。
梁安眼睛一怔,猛地看向阮靈芝,“你哪裏不舒服?”
在她來不及反應時,李碧珠按起車窗,一邊揮手說,“那就先這樣,你們路上小心,拜拜。”
車子遠去,車尾的煙霧也散在細雨中,阮靈芝怔愣的站在原地,回頭對上樑安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
他開的車是沃爾沃,阮靈芝本想坐在後座,梁安卻先她一步打開副駕的車門,她只好低頭鑽進車裏,他自然地用手掌擋在門頂上。
阮靈芝坐進車裏就看見內視鏡下面,掛着一隻鬥牛犬的玩偶,拉攏着臉瞧她。
梁安扣緊安全帶,一邊發動引擎,一邊問,“要不要去醫院?”
阮靈芝勉強地扯起笑容,“不用,我就是有點累了,回去躺躺就好。”
梁安點頭,“哦……”
開出魚塘區後梁安在導航里輸入她家的地址,對她說,“你先睡吧,到了我會叫你。”
阮靈芝輕聲說,“謝謝。”
梁安視線固定在前方,回了一句,“don'it.”
聽到他純正的口音,阮靈芝想,梁安說英文時,和他說中文是不同的感覺,還有他笑起來,和不笑也像是兩個人。
梁安不時留意身邊的人,看見阮靈芝偏着頭睡下,他摸了摸身上這才發現自己的外套忘記穿了。趁着這個紅燈,他動作小心地俯身過去,調整了對着她的暖氣風向。
阮靈芝租住的房子稍稍偏離市區,房租即便也不便宜,但是同樣的價格在市中心只能住地下室,她不是很懶,可以早點起床趕地鐵,還是一室一廳來得舒服。
梁安將車停在一條石磚接的台階前,他往上望去大約有三層樓高,坡度比較平,挨着居民樓的牆面,伸展了半壁的扶芳藤被雨水輕輕刷打着,葉子碧色似湖水,大有爬過那牆去的勢頭。
這一路,阮靈芝睡眠極淺,保有一點點稀薄的意識,可是眼皮上像架了一座大廈,沉重地睜不開,每當車子停下她都會從眯着的眼縫中看看窗外。
她家就在台階上的居民樓,車開不上去。阮靈芝強迫自己清醒過來,她說,“停在這就好。”
阮靈芝解開安全帶,邊說,“謝謝你送我回來,改天請你吃飯。”
“改天是誰?”梁安一臉嚴肅的問她。
“改天是……”阮靈芝頓了一下,解釋道,“將來哪天有時間,我請你吃飯。”
“沒關係,我請你啊。”他回應的很快。
阮靈芝無神的笑了笑,“到時候再說吧。”
她下車,她踏上濕漉漉的石縫間長着青苔的台階,她定住腳步想和梁安再揮手告別,回頭卻正好看見他的沃爾沃拐個彎消失了。
前一秒還真誠的關懷,后一秒就沒影了,阮靈芝沒搞明白他這是什麼套路,她想了想,大概梁安只是熱情地表示友好,而她會錯意。
阮靈芝撇撇嘴,她重新踩上台階的瞬間眉心擰緊,小腹襲來陣陣墜痛,又是凄風苦雨下,簡直舉步難行。
聽見急促的踏着水花的腳步聲正在靠近,沒等她回頭,一個男人邁過她身旁,擋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腕提起往他肩上一放。
阮靈芝吃了一驚,“你怎麼又回來了?”
在她發問的時候,梁安已經把她背了起來。
忽然懸空的感覺,讓阮靈芝膛目結舌的伏在他背上。
“我剛剛去找停車的地方。”他說的理所當然。
才跨上三層台階,梁安堅定地搖頭,“不行,我覺得還是去醫院吧……”
他說著就轉身,阮靈芝慌忙喊道,“你站住!”
梁安不為所動地繼續往下走,低着頭注意腳下濕滑的路。
阮靈芝着急的說,“等等,我不是生病!”
梁安一口回絕,“騙人,你的臉很白。”
她無可奈何的坦誠,“我是親戚來了。”
梁安站定,問她,“在你家嗎?”
阮靈芝愣住。
隔了半響,他又冒出一句,“怎麼辦,我有點緊張。”
阮靈芝哭笑不得,“不是那個親戚!”
“……是來大姨媽你懂嗎?”她有些忸怩的小聲說著。
梁安應答,“我知道,就是你媽媽的姐姐或者是妹妹,對吧?”
你知道個屁啊,阮靈芝頭疼的想。
梁安皺起眉說,“你是害怕你的姨媽,所以不舒服嗎,她對你不好嗎……”
阮靈芝打斷他的話,說,“我來月經。”
一下子安靜的可以聽見滴滴答答的水聲,阮靈芝笑,“不要告訴我,你不懂月經是什麼。”
他忙不迭點頭,磕磕巴巴的說,“我懂的,我懂。”
梁安背着她往回走,沉默着過了一會兒,他再問,“那姨媽和月經是一樣的意思是嗎?”
阮靈芝:“我不想跟你討論這個。”
梁安:“好。”
走完這一條斜坡,在男人寬闊的肩上,阮靈芝過意不去的說,“你放我下來吧。”
梁安搖了搖頭,“沒事,你很輕的。”
她張口剛準備出聲,他又問,“你是不是沒吃過飯啊?”
阮靈芝:“你才沒吃過飯!”
梁安笑了。
他背着阮靈芝上了四樓,在她家的防盜門前才將人放下,她略帶歉意的想請梁安進屋坐會兒休息一下,但是梁安先說有工作在身不便多留。
她點了點頭,卻還站在門口未動,梁安催促道,“你去快躺着吧。”
說完他後退兩步準備下樓,只是他邊往樓下走,邊探頭望向她身後的屋裏。
他一雙沾點水汽如同落羽杉的眼睫下,那神情里藏着,好像想知道她家裏到底有沒有姨媽。
阮靈芝好笑的問,“你看什麼。”
梁安立刻收回視線,搖頭笑了,“沒有。”
當天晚上,緊閉的窗外是一場沒有完成的大雨,傾盆地下着,勢急的要把整個城市覆蓋。而房間裏的空氣像灌了鉛一樣的沉悶,阮靈芝喝下一杯紅糖水,躺在床上把熱水袋放在肚子上。
關了床頭燈視野內一片昏黑。她盯着天花板想,梁安從事什麼行業的工作需要周末也上班,酒店商場還是其他,像他的出身又是海歸,應該不太可能在服務業,雖然毫無頭緒,但是……
這關她什麼事呢,阮靈芝深深地呼吸一輪,閉上眼睛。
大雨滂沱到後半夜才漸漸消停,第二天外頭仍然是斜風細雨淅淅瀝瀝。
阮靈芝睡醒已經是十一點過半,她起床身子比起昨天感覺好多了,刷牙洗臉之後走到廚房準備解決午餐,忽然聽見敲門的聲音,她倍感疑惑地走近門前。
門上貓眼是壞的,房東跟她說好要修理,卻一直拖着沒來處理。阮靈芝小心地打開一些門,從縫隙間,她看見門旁靠着一把雨傘水跡正滲進水泥地面,蜿蜒出細細的線型。
梁安彎腰和她對上視線,阮靈芝猝防不及的嚇了一跳。她頓住兩秒,才將門打開。
穿着牛仔外套的梁安出現在眼前,他兩手拎着三箱的東西,大紅大黃的包裝像拜年時送人的禮品。
阮靈芝正納悶想開口前,倒是他先詫異的問,“你為什麼不在床上躺着?”
她平靜的反問,“我躺着誰來開門?”
“也對哦。”他眯起眼睛笑,露出一排白牙。
阮靈芝:“你有事嗎?”
梁安眼睛亮着說,“有,我是來送你紅棗的。”
他說著抬起一邊胳膊,放下又抬另一邊胳膊拎着的兩箱子,“還有核桃。”
阮靈芝微張着嘴,一時竟不知作何反應。
梁安不問自答道,“為什麼買兩盒呢,因為老闆說買兩盒送鉗子,我試過那個鉗子,很好用。”
阮靈芝抿嘴濕潤乾澀的口腔,側身讓出一條路,對他說著,“先進來吧。”
阮靈芝在玄關鞋櫃裏翻出一雙乾淨的棉拖鞋,轉身放在他腳邊。她穿的睡衣寬鬆,彎腰時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膚,引人遐想,梁安怔了怔,立刻視線移到她臉上,“你冷嗎?”
阮靈芝被問得一愣,“還好,我剛起床。”
他皺眉,“多穿一件吧。”
阮靈芝點頭,“你隨便坐,我去穿件衣服。”
梁安的表情沒有緩和,依然皺着眉,“快去吧。”
回到卧室,阮靈芝在睡衣外面套上一件長及大腿的毛衣,她知道自己剛剛不小心走光了,因為她有穿內衣,所以沒太在意,她還以為梁安那樣的留洋派,思想比較開放更不會介意……
這個人啊,他怎麼就是不按常理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