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美國私立大學眾多,有些學校辦得十分出眾,但正如虹祁國內的狀況一樣,野雞大學也是不計其數。戚凌宇報出的那所大學,看上去就是個典型的野雞學校。雖然校園建設得還不錯,卻缺少自己的風格,到處遊盪着衣着松垮的學生,風氣並不昂揚。
然而這裏卻是戚家初來美國的時候,與幾個本地的大家族合資建設的一所大學,曾經也有許多戚家的子弟在此就讀,甚至以學校實驗室的名義奪取過幾項榮譽和專利。在美國排華風潮最盛的時候,這所學校也成為了位置不多的對華人十分友好的學校。
但戚家和那些家族最甜蜜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擁有了自己的力量之後,戚家開始越來越“不服管教”,擺出了獨立的架勢。雖然那些家族從戚家身上獲得的油水並沒有減少,但是知道戚家給他們的並不是最新的研究成果之後,又有幾個人會對那些隱藏起來的機密不動心?駱家也只是幾大家族暗地裏的合作夥伴而已,藉著拉攏戚家的名頭到戚家基地里轉了一圈,趁機竊走了戚凌宇的圖紙……只是圖紙到手后,駱家認為這東西應該留給自家人作為上|位資本,這才和幾大家族撕破了臉。而戚家除了偶爾鳥一下虹祁,對老外十分防範,就算動用了非常手段,戚家人也有大把的方法去解決……
所以事情鬧了十幾年,對戚家越來越看不順眼之後,幾大家族開始授意美*方對戚家動手。而在那之前,他們就得開始一步步蠶食戚家的力量了。從一年前開始,戚家就陸續從校園裏撤走了學生和師資,但仍有執教多年的老教授對學校十分不舍,要求留在實驗室里進行完一項研究再走……他輩分高,別人拗不過他,只好讓他留在了這裏,沒想到七大家族竟然這麼不要臉皮,竟然設法製造了一場事故,謀殺了老教授。
這件事當然被官方定義成了意外,而實驗室也迅速地易主了。戚家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但在報仇的同時,實驗室里還有一些珍貴的研究資料需要拿回來。戚家斷定對方還沒找到進入地下中樞的正確方式,剛好戚凌宇此時外出,便就近將此事通報給了他。
家主對戚家來說,只是多了項決策權而已,別的並不比其他戚家人更加高貴。所以戚凌宇對自己接到的任務毫無意外,帶着傑羅維特和盧浙到了這所大學。
戚家雖然已經撤出了學校,卻並非對這所大學沒有影響力。為了方便行|事,戚家從幾個月前就推動了一場校際運動交流會,現在除了少數對運動會不感興趣的學生,大部分人都已經匯聚到了體育館、網球場等地方。傑羅維特幾人一路走來,都沒有遇到過什麼打量的目光。
除了他們三個以外,司機賈韋特也跟了上來。這個沉默的華裔是軍人出身,退伍后不慎招惹了一位黑道大佬,還是戚家出面把他保了下來,十多年裏一直頗為忠心。大概是因為那位老教授的死亡讓他感到了憤怒,靠近教學樓后,賈韋特的話慢慢多了起來。
“……半年前家裏的力量還沒撤出去的時候,我還到這裏來勘察過,當時就有點不對勁了。我跟戚教授說,讓他小心點那幾個學生,他還說沒什麼,在神聖的科學面前,沒有人會妄動手腳……”
傑羅維特毫無感覺,戚凌宇面無表情,只有盧浙被震撼到了。他喃喃道:“現在竟然還有這樣的人?雖然我不是這個圈子的,但我也聽說過很多學術醜聞……”
賈韋特臉上的諷刺一閃而過:“那是對別人而言,戚家的人,都太單純了。”
盧浙搖搖頭,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他轉頭看了眼戚凌宇,又默默把頭扭了回來——單純!?
賈韋特繼續道:“……戚教授去世以後,我奉命來這裏協助幾位家裏人檢查,家裏人被攔在外面沒能進去,我悄悄進去摸了一遍,就算是外行,也看得出來有很多不對……實驗出了事故,爆炸死亡沒什麼,那幾個助手身上的傷痕也對,可是事情做得太完美,反倒就露了破綻……”
他還沒能說完自己的懷疑,盧浙就忽然轉頭,盯住了一個方向:“誰!?”
賈韋特一愣,目光也隨之轉了過去。剛剛扭頭,頸后便忽然一痛,整個人眼前一黑,頓時失去了知覺。
盧浙放下手刀,以相當親密的姿勢摟着賈韋特的脖子,半拖半拽地帶着他繼續行走。他禁不住地抱怨:“真見鬼,老戚你家的內奸,為什麼要我幫忙教訓……”
戚凌宇:“呵呵。”
盧浙做了個鬼臉,又道:“不過,這個精神訓練法倒是另有妙用嘛……我居然能察覺到他說的哪句是真話哪句是假話,簡直跟測謊儀一樣。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居然覺得他的心跳和血流很有異常……”
傑羅維特頓住了腳步,轉頭看他:“再說一遍。”
盧浙一怔:“……什麼?啊,我是說我好像出現了錯覺,總覺得能感應到別人的心跳和血流……”
接下來,他就看到了令自己十分恐懼並且在之後幾十年裏都時常出現在噩夢中的情景。
傑羅維特,居然笑了!!!!!!
監獄長的笑容是真正面無表情的笑。他的嘴唇精準而均勻地向兩側扯開,完美地在其他肌肉無明顯動作的情況下將唇角挑高到足以被稱為笑的弧度。然而這並不能算是真正的笑,因為他臉上沒有一塊多餘的肌肉表達了笑的動作。他的眼神依舊冰冷,瞳孔外擴,無機質一樣地盯着盧浙,表達着自己的讚賞。
“很好。”監獄長語氣平和,“終於有一件令人高興的事了。”
盧浙仍然愣在他那個微笑里沒有回神,魂不守舍地跟在他身後繼續往前走。倒是戚凌宇略帶疑惑地看了傑羅維特一眼——總覺得,傑羅維特剛才那句話里有什麼不對。
對於他們而言,當然算得上不對。然而對於監獄長而言,這只是很平常的實話實說而已。
愚蠢的人類啊,終於有一件事能讓你們為之激動銘記,開心個數萬年了!
恭喜你們距離擺脫低級碳基文明、向著高級碳基文明進發又進了一步!
量變導致質變,這是初中化學課上就能學到的知識。對於傑羅維特而言,如果要對這些碳基猴子簡單做一個劃分,那麼以智商來界定日後是否能成為精神體就是最靠譜的選項了。
思維如果不夠縝密,就不能夠網羅收束自己的精神,就算能夠勉強剝離精神體,在宇宙中的生存時間也不會長久。
處在這種情況下,傑羅維特能夠獲得的資源必定會大大減少。這個世界並沒有一個統一的政體,人類彼此征戰不休,還有大|片未開化的區域存在。他無法通過簡單的合作來獲取人才,現下的情況也讓他沒有辦法通過精神觸手去控制人類。在傷勢痊癒之前,他只能先做好最壞的打算,以最嚴苛的條件來計算自己成功的可能性。
但是,盧浙現在竟然給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
在各級文明向著高級智慧精神體進化的過程中,曾經就出過盧浙這樣的例子。因為精神過度活躍散亂,思維無法凝聚收束,卻又因為精神力的強大而超脫了*的束縛,就會短暫地出現精神絲絮脫離身體、向外擴張附着的情況。某些文明裡將它稱作“靈魂出竅”,某些文明則認為這是一種“他心通”,都是因為環境不同而導致的結果。
這樣的情況會導致精神體形成失敗,卻會令當事人變成一個特殊的雷達,只要經過合理的訓練,就能夠捕捉到發散在空氣中的各種信息。他們最大的能力卻還是捕捉空氣中遊離的能量,藉由精神導入*,儲存在每一個細胞中。而在其他人有需要的時候,他們就會化身移動電池,藉由精神絲將這些安全無害的能量導出。
這種現象的出現最終引起了各大文明的注意。他們總結出了合適的訓練方法和用途,從族群中挖掘出精神力極易分散的人,訓練他們成為少數精神體和體修者的“電池”。就是在這種特殊“電池”的供應下,各大文明才能完成由高級文明向精神體文明的飛躍式進化。
而現在,盧浙顯然就成為了這樣一塊“電池”。
這完全是計劃外的驚喜。監獄長雖然歷史學得不錯,但因為精神體們普遍對*生物的輕視和偏見,這些東西並沒有被摘錄到歷史課本里。傑羅維特也是在刑訊的過程中聽一名老囚犯講述的,因為認為可能性太低,所以一直當作普通軼聞放置在記憶中,制定計劃的時候也是直接奔着精神體來的,絲毫沒想到還會出現這種情況。但他的思維處理系統終究是強大的,盧浙的敘述中有幾個關鍵字迅速觸動了相關的回憶,監獄長立刻從記憶中搜索出大致的情況和訓練方法,心情愉快地笑了。
這簡直是他自從來到這個令人絕望的低級文明后得知的最好消息了。
有了這塊蓄電池,監獄長康復的時日指日可待!
帶着這種愉快的心情,就連看那個被盧浙打暈的愚蠢碳基都覺得順眼起來。走進電梯以後,監獄長非常大方地伸出手指在賈韋特身上按了下,導出生物電流刺激賈韋特加速清醒。一般人在醒來之後都會想不起暈倒之前具體發生了什麼,在賈韋特還暈暈乎乎的時候,戚凌宇三言兩語就把事情定了性,引導賈韋特認為他是因為調皮的學生射|出的麻醉針才昏倒的。
盧浙:“……”這都有人信!!
不管信不信,賈韋特都是要繼續帶路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忽然昏倒,卻也只能接受戚凌宇給出的這個理由——不然,戚凌宇為什麼又要把他叫醒呢?
退伍老兵感覺自己的腦子裏現在全是漿糊。眼下發生的事情已經超出了他簡單的思維之前所做的預判,所以他現在也只能糊裏糊塗地按照之前預定的計劃行|事。
大樓里並非沒有人,透過門上的玻璃可以看到,一些教室和實驗室里還留着身穿白大褂的學生做實驗。戚老教授之前使用的實驗室在樓頂,一路暢行地到了頂樓,捅開了門上的掛鎖,戚凌宇帶頭走了進去。
按理說這個時代應該使用更加高科技的門鎖才對,但戚老教授的實驗室里實在沒有多少東西,大多還都是劇毒,真正的秘密都另外放置着,如果使用什麼嚴密的安保措施,反倒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但正因為這簡陋的安保措施,才讓人有了動手腳的可能。唏噓過後,賈韋特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從外面窗欞的附着上拿下了一個紐扣炸彈:“……這還是上次潛入的時候放置的,當時心想,如果實驗室還在繼續被人使用,就用這種手段迫使他們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被打暈了的後遺症,賈韋特的遣詞造句有些不太順暢。戚凌宇沒有理他,逕自走進裏間。賈韋特想要跟上去,盧浙卻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全戚家的智商都長在戚凌宇一個人身上了嗎?還是說美國的軍營實在是個吸人腦子的地方……在實驗室旁邊引爆炸彈?這是要毀屍滅跡的節奏嗎?實力招黑啊!老戚家到現在都沒完蛋,實在是很有運氣啊。”
賈韋特頓時眼神一凝,目光隱隱不善起來。盧浙在實驗室里踱着步,剛好就堵住了他前行的路:“嘖嘖,這美國人腦子也真夠笨的,要換了我,就在這旁邊安排十個八個的殺手,專門守株待兔。要不然,就事先安好□□,就算不知道來的是戚家家主,隨便炸死幾個戚家的有生力量也是好的嘛!欸,說起來,老賈你好像有點巧啊,怎麼剛好老戚坐了你的車,你就和這什麼教授扯上了關係?”
賈韋特肌肉|緊繃。戚凌宇卻已經從內室走了出來,對他點點頭:“走了。”
賈韋特拿不準戚凌宇是知道了什麼還是什麼也沒發現,又不敢冒險,只好跟在他們身後走了出去。一路直到下樓,又是一路暢通,連個路人也沒遇見。
盧浙不由得暗中和傑羅維特咬起了耳朵:“……老傑啊,是不是哪裏不對?這陷阱也太低級了吧,根本就不像是那些大人物做得出來的……能知道戚凌宇的行程,還剛好安排個人過來,這人在戚家的地位應該不低吧?可是就連我都看得出來處處破綻,他們這樣做真的沒問題嗎?”
傑羅維特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你竟然能夠意識到自己的智商低?”
盧浙:“……”感覺再也不會愛了!!!
一個年屆而立的大男人嘟嘴瞪眼地擺出怨婦臉,就算長得十分俊美,也完全談不上可愛。賈韋特一直在暗暗關注這兩個家主請來的“貴客”,目光偶然間落在盧浙的臉上,頓時一陣惡寒。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盧浙卻好像有所察覺,在他還沒有來得及收回目光的時候就抬起了頭,兩人的眼神剛好撞上。
盧浙收起了臉上哀怨的表情,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賈韋特心裏一跳,不妙的預感越來越重,腳步也遲疑起來。
他的確是奉了某些人的命令,才這麼恰好地出現在戚凌宇身邊,準備伺機做些小動作,把那兩位“貴客”送上天,順便讓族長的腦袋清醒清醒……當然還有某些更加秘密的指令,賈韋特準備一輩子爛在肚子裏……然而正是因為那些更加秘密的指令,才讓他感到了驚慌失措,原本就只能說是平平的演技遇上意料外的情況,不由得狀況頻出。心裏有鬼之下,他面對戚凌宇時又是膽怯又是心懷僥倖,一方面覺得他們未必看得出來,一方面又如芒在背,總覺得幾人的目光中含|着審視……
賈韋特身上冷汗涔|涔,還是三月底的天,一件襯衫就已經濕透了。此時的他不由心中暗自埋怨起了上面的人,為什麼不統一一下意見,非得在他把劇本吃透之後又改戲份,他本來只以為自己要演一場戲,萬萬沒想到現在是要假戲真做啊……
為戚家效力這麼多年,賈韋特十分清楚戚家的實力。謀殺戚家的族長,賈韋特的膽子還沒那麼大!
戚凌宇手中的黑科技也是讓他不敢妄動的原因之一。賈韋特雖然只是個普通人,好歹也在軍方效力過,見識過許多美軍所謂的“高端武器”。但是他們展現出的那些高科技,在戚凌宇隨手拿出的東西面前簡直就秒成了渣!聽說戚家的家主身上都有特殊的裝置,一旦有被俘的風險,就會啟動程序,將方圓十里炸上天……
賈韋特手裏那枚紐扣炸彈,原本是假的,後來接到了那個秘密任務后,才被他咬咬牙換成了真的。賈韋特沒什麼別的想法,他只覺得,如果接頭的蠢貨做出了什麼不合時宜的動作,他還不如把對方炸了向戚凌宇投誠……
亂紛紛的心思在賈韋特心裏轉着,卻也只止於胡思亂想。他隱晦地抬表看了看時間,距離約定好的時間還有幾分鐘,然而這所大學就這麼小,用不了兩分鐘就要出校園大門了……賈韋特暗中咬牙,故意拖慢了步伐,絞盡腦汁地想該怎麼拖延一下時間。正在這時,他眼前忽然閃過一道黑影,賈韋特下意識地拔槍待射:“誰!?”
來人被嚇了一跳,連忙舉起了雙手,不明所以地望向他們:“嗨,老哥,那個,我只是說……你好啊,傑羅維特?能不能讓你們的手下把槍收起來?”
……居然是嘉芙蓮?
傑羅維特眉頭動了動,肌肉下意識地緊繃起來。嘉芙蓮現在的情況很不對勁……臉色蒼白,頭髮已經濕透了,臉頰上的分不清是汗水還是什麼,走過來的姿勢很不自然,手指還在隱隱發抖……
戚凌宇和盧浙都算是認識嘉芙蓮,盧浙笑嘻嘻地把賈韋特手裏的槍按了下去:“喲,嘉芙蓮妹妹~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你怎麼會到這裏來?”
嘉芙蓮勉強地微笑着,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傑羅維特:“我……我們學校剛好和這個學校有場聯誼賽……所以……我是啦啦隊的隊員……”
戚凌宇突然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他現在精神力比之前強大了許多,當然也發現了嘉芙蓮的異狀。嘉芙蓮卻身體一抖,臉上露出了要哭的神色:“不……沒什麼……只是被人潑濕|了頭髮……哥哥……傑羅維特……求你了……能陪我去換身衣服嗎……”
傑羅維特當然不會同意。他從嘉芙蓮身上感覺到了危險:“不。”
嘉芙蓮拚命懇求:“不……求你了……盧浙?凱伊?求你們幫幫忙……求……”
賈韋特暴躁地再次端起了槍:“嗨!小妞!離我們遠點!”
他也意識到了什麼不對,嘉芙蓮看起來實在是太不對勁了。
可是他剛把槍口對準了嘉芙蓮,嘉芙蓮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尖叫起來:“快跑!快跑!跑啊!他們,那些恐怖分子找到我了,他們要追究劫機的事情,我身上有定位裝置和炸彈,跑——”
她還沒來得及說完,一個紅點就停在了額頭上。緊接着一聲槍響,一枚子彈準確地穿過了嘉芙蓮的眉心,在空中帶出了一溜血漿。嘉芙蓮的聲音戛然而止,癱軟在地。
而與此同時,一聲更大的呼嘯破空襲來。傑羅維特幾人同時抬頭,瞳孔緊縮,毫不猶豫地就向外面跑去!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一枚導彈,在洛杉磯,準確地降落了。
巨大的轟響伴隨着煙塵,裊裊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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