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凡人與天才的差距，大抵就在於思維的速度與正確性。可憐盧浙在普通人眼裏大小也算個人才，放在戚凌宇這樣的全能型天才手裏就完全不夠看了。努力了一晚上都沒能想到辦法把消息送出去的盧浙終於絕望了，放棄了無謂的掙扎。但他同時也隱隱約約地意識到了一件事情，似乎隨着傑羅維特來到美國，展現出和往常完全迥異的一面，他也就同時和從前的生活劃分出了一條界限……現在，在射箭館幾人中最晚認識傑羅維特的盧浙，好像反倒成了唯一站在界限內的那一個。

這不知道該說是運氣，還是實力。傑羅維特認可盧浙的能力，而盧浙又恰巧跟在了他的身邊……總之，他很幸運地成為了監獄長囚徒式授課的學員之一。

戚凌宇是個真正意義上的聰明人。他可能並不比那些所謂的頂尖人才俱樂部的天才們更加高明，但他擁有着得天獨厚的成長環境，而且僥倖沒有被浪費自己的才能。沒有被發現的時候，那段短暫的傭兵生涯給了他強壯的體魄，使他能夠支撐起高強度的研究。經受過嚴謹訓練的思維也讓他能夠更好地利用自己的一切，發現精神訓練的好處之後，戚凌宇就迅速地投入了進去。

相比之下，盧浙就要落後不少了。他散漫的思維習慣和過於活躍的精神狀態都讓學習的進度無限制地拖延。監獄長不得不在戚凌宇的幫助下對他使用了些非常規手段，才讓這隻愚蠢的碳基猴子學會了怎麼收束自己的精神。當盧浙終於能夠在自我意志下進行長時間的精神靜默后，戚凌宇早已經進入到下一階段，開始在外力的阻撓下進一步凝實自己的精神了。

本身就是個高級精神體的監獄長其實對精神體的蛻變並沒有什麼了解，只是在課本上學過一些歷史性的知識而已。但在第四監獄星系的任職經歷讓他對精神體的消散方式有着非常豐富的研究，凡事殊途同歸，如果能夠抵擋住那些手段，精神體無疑也就會十分強悍了。

眼下他手頭沒有那麼多工具，戚凌宇也遠還用不上那些手段，監獄長只好從身邊現有的工具開始着手了。從嗎啡開始，接着是毒品和誘供劑，饒是戚凌宇身體強|健，基地里也有許多藥物，一個月下來也有些支撐不住了。

戚家的長老們偶然發現了家主的異動，在發現戚凌宇居然成了個癮君子后，頓時勃然大怒，紛紛來到這處破舊的研究室，強令傑羅維特和盧浙離開。甚至如果不是戚凌宇表現得還算正常，他們早就動用種種手段幹掉傑羅維特了。考慮到戚凌宇實在進步飛快，普通的藥物已經無法刺激到他的精神了，傑羅維特爽快地同意了收手，又提供了幾份十分珍貴的合金冶鍊配方，戚家人才悻悻然放過了這裏。

戚凌宇的身體需要休息，長時間地悶在這裏也不是回事，傑羅維特決定帶兩隻碳基出門去透透氣，順便從這裏轉移到戚家更加核心的地方去。

認可了傑羅維特的價值后，戚家有更多道門已經對他打開了。不管傑羅維特的目的是什麼，戚家人眼裏只有研究。能夠更多地接近真理、掌握真理，這是他們畢生的夙願。

這些暗中的利益妥協和交互是盧浙所不知道的。少了電腦和網絡，就等於是少了喉舌和耳目，以盧浙的腦容量，還不至於想得到什麼深層次的東西。

如果不是實在無人可用，監獄長早就絕望地放棄這隻愚蠢的碳基了。

愚蠢的碳基對自己的處境還毫不自知，並不知道自己差一點就連實驗品的資格就沒有了。一個多月沒有出門，盧浙格外想念外界的陽光，正興緻勃勃地四處打量。和實驗組戚凌宇相比，他無疑就是那個凄慘的對照組。都說人比人氣死人，盧浙深覺如果不是自己十分的善良大度，恐怕早就撲上去掐死戚凌宇了。

……他不會承認沒有動手實際上是因為自己打不過的！！

戚凌宇倒是不覺得在這種時候出門有什麼必要。戚家的子弟，有一半以上都是在地下出生的，三分之一的人從出生到成年都沒有出過地下基地的大門，就算是二十歲之前一直不受重視的戚凌宇，也曾經創下過為一個課題在地下足足呆了一年多的記錄，區區幾個月而已，除了沒有自然光源，戚凌宇並不感覺在地下生活有多麼不舒服。但他大概也能猜得到傑羅維特的打算，出於某種同情和憐憫，也點頭同意了這次出行。

之前的一個多月里，盧浙基本上已經放棄聯繫柏西亞了。現在出到外面來，他的心思卻又活泛起來。雖然作為一個混血，還是個野路子出身的黑客，盧浙對國家基本上沒有什麼歸屬感，對柏家也不存在什麼忠誠，但他和柏西亞的友誼是毋庸置疑的，有什麼東西，當然第一時間要和傲嬌小少爺分享。傑羅維特那個“精神修鍊法”的好處，盧浙現在已經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他感覺自己的智商都因為精神修鍊法和思維訓練有所提升……這樣的好東西，如果能夠推行出去，該給人類帶來多大的福祉？

一旦遇到更加開闊的環境，盧浙就很難再收束自己的精神了。他一邊天馬行空地腦洞着，一邊悄悄摸出手機嘗試聯繫外界。然而戚凌宇站在他旁邊，就猶如一個大號的屏蔽儀，盧浙偷偷地擺|弄了半天，也沒能恢復和外界網絡的關聯，甚至手機里忽然噼噼啪啪了幾聲，屏幕就是一黑，殼子裏冒出了青煙——他只好老實了起來。

說到底，他也只是個生性自由而自私的普通人類，帶着自己獨有的生存式狡猾。固然會想像一下做了某事之後會得到怎樣的榮譽，但是權衡一下，還是會選擇明則保身。

傑羅維特並不知道盧浙和戚凌宇又一次暗中的交鋒，但即使是知道了，他也懶得去管。盧浙是不是把消息泄露出去，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有柏家和戚周在，何子歡的繼母和妹妹就不可能出事。沒有生命危險，可以完成繁衍重任，這不就是碳基最為注重的東西了么？更何況，雖然戚家很好，他也並不打算在戚家呆一輩子。這片海外的飛地的確自由，但個人的家族力量又怎麼比得過國家機器的力量？一個家族裏天才再多，又怎麼比得過舉國之力搜尋培養的千萬人才？

他答應過何子茹會在清明節回家祭祖，眼下距離清明也不過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把盧浙安排完畢后，他就要獨自一人啟程回國了。

讓海外戚氏和他們掌握的科研力量重歸祖國，這是柏家派系一直以來所致力的事情。如果能夠成功，於國家無疑是大功一件，傑羅維特也就能順利借力出現在更多人面前，好取得更多的話語權了。

這和他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時設想的計劃已經有了很大不同了，但監獄長對碳基猴子的輕視並沒有變。再怎麼出色的碳基，終究只是個被局限在笨重軀殼裏的卑弱靈魂。他們浪費的資源遠比創造的要多，如果沒有軀殼的約束，地球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烏煙瘴氣、發展落後。但是，任何精神體也都是從軀殼中誕生出來的，精神體文明的前身也同樣是各種碳基、矽基和羧基，他們縱然落後，卻仍然有十分巨大的成長潛力——而監獄長有足夠的耐心，教會他們如何去“正確地”成長。

正像一位虹祁古人形容的那樣，這就是一盤棋，各種勢力相互廝殺，彼此都想取得勝利，但最終決定勝利的，卻還是佈局的人。高級智慧精神體和普通碳基之間的懸殊實在太大了，就算監獄長現在從滿級掉到了二十級，身為神級玩家的能量也不是新手玩家們能想像的。

而在博弈之中，無論戚凌宇還是盧浙，都只不過是棋子而已。

戚家內部當然有很多不同的聲音。戚家人雖然大多都醉心研究，可也有人天生就擅長別的。戚凌宇作為家主族長，又是在二十多歲以後才進入大家視線的，雖然在發現了他的超絕天賦后，戚家對他十分呵護，但回歸祖國的事情|事關重大，日後的研究方向也決定了家族的生存資本，僅憑戚凌宇一個人，是沒有辦法確定下來的。

長老們各執一詞，有人同意有人反對，但大多都對傑羅維特的觀感不怎麼樣。這個人簡直像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一樣，從小到大的表現都不出色，大學上的還是個野雞學校，卻在過去的半年中異軍突起，忽然表現出了超乎常人的能力，還迅速搭上了帝都柏家、軍方秦家還有他們戚家……一樁樁一件件，都顯得過於巧合了，雖然還不至於懷疑是有人特地安排的，但是這個人的存在，也的確是太奇怪了。

然而他拿出的那些資料和成果，卻又是切切實實的。長老們自忖，如果是自己研究出了這樣的東西，是絕對會秘而不宣誓不告人的。別的不說，如果虹祁或者美國政府得到了那些金屬配方，又怎麼會不當作軍方機密嚴加保守起來？這可是能夠大大提升國力的好東西！如果傑羅維特真的是政府培養的間諜，是絕對不會把這樣的東西泄露出去的。

所以現下他們有意忽略了某些事情，決心先把到手中的利益抓穩再說。也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傑羅維特才和戚家達成了默契，把盧浙放在戚家的大本營里。

盧浙不知道自己即將成為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嘗試聯繫無果之後，他坐近了傑羅維特，咳嗽了一聲，問道：“老何啊……傑羅維特，那個，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傑羅維特淡淡地道：“隨便逛逛。”

盧浙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你居然也會說隨便！！？”

傑羅維特沒再理他。事實上他是要把盧浙帶出來在各路人馬眼前晃晃，好讓別人知道盧浙還活着，而他準備回國了，也讓柏家有些準備。否則恐怕沒等他登上回國的飛機，就被fbi給扣起來了。

為了減少麻煩，這是必要的舉措。但是到底去什麼地方，就沒必要跟盧浙說了。

盧浙倒是興緻勃勃地不停追問，猜到很可能不止去一個地方之後，他的心思又活泛起來，開始考慮要不要偷偷給柏西亞傳回去點東西。到現在為止，他對傑羅維特的猜測仍然停留在末世重生上，既然如此，距離末世已經沒幾年了，必須要發出警告，讓世界人民開始警惕啊！

盧浙瞄了後視鏡一眼，只覺得自己身上滿是皮卡皮卡的金色光輝！

戚凌宇忽然輕咳一聲，道：“先去個地方……我恐怕有些東西要拿。”

他敲了敲那塊黑科技手錶，示意傑羅維特事情比較重要。

傑羅維特掃了彈出的光幕一眼，點了點頭，戚凌宇便報出了地名，汽車掉頭向一所私立大學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