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第八十七章小情緒
說是要合作,其實雙方都對共同的敵人究竟是什麼諱莫如深,器靈能讓一個星官數百年如一日的潛伏在妖族裏,甚至在諸多大妖眼皮底下私授魔功,最終教出一個妖王等級的魔頭,誰知道它還有沒有安排別的眼線。
畢竟每個挨過雷劈的妖怪,都可能已經不是原裝貨。
原本那隻戰國老鱉就是化形遭了秧,也不知道它是命中注定過不了那一關,還是天庭作弊搶了它的白殼,總之某個星官的意志就此取代了原本的妖精,並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白貴人。
搞了半天我也不是獨一份嘛,杜陵了解了星官附體的標準流程后感嘆。
但是比起做個預言都被當造謠封號的杜陵這種野路子來,這位官方指派的奪舍者可牛X多了。它不光見證了人類文明飛速發展的階段,還參與制造了多起令凡人與修士漸行漸遠,促使正道逐漸沒落的陰謀:他是煉丹毒死天子的假道士,是殘害百姓的求雨巫師,還是造成數個古老門派反目的偽靈寶假秘笈製造者。
最後,他成為了魔尊的“引路人”。
就像天庭暗中安排數百年,才終於打造出一個心無旁騖成功飛升的劍仙天帝一樣,一個實力雄厚的大魔頭自然也不可能從石頭中直接蹦出來。
那些早已被正道毀屍滅跡,理應不存於世的蓋世魔功在天庭都有副本留存,但功法只是死物,關鍵還是得要尋找一個根骨極佳,但無依無靠處境艱難的上古遺脈來修鍊它。
——根腳天賦越好,對魔功的承受力也就越強越不容易發狂自毀,而生存環境越惡劣,對力量的渴望也就越高越容易走邪路,這兩樣都滿足,才是天庭所需要的合格棋子。
白貴人潛心尋找了五六百年,才終於在前朝瀕臨覆滅民不聊生之際,找到了當時還是是顆蛋的墨炆天。
之後的故事簡直是標準的逆襲流劇本,出身微賤的主角經歷各種磨難,但每每能遇到機緣逢凶化吉,更有神秘高人指點他修鍊神功,最終從造人鄙夷欺凌的小可憐,成長為人人敬仰信賴的大妖王。
然而這個時候妖生贏家才發現自己的主角光環是個詛咒,高人傳授自己的神功其實是魔功,而自己已經成為毀滅世界的不二人選。
他確實是野心勃勃氣吞山河,但並不是字面意思上想要把世界給吞了啊!
墨炆天原本就不相信會有人無緣無故不求回報的幫助自己,意識到自己成為魔修之後,他更是確信高人沒安好心,於是暗自留心,終於漸漸發現端倪。
問題上車容易下車難,他即使有所懷疑,依然不得不為了滿足自身的欲|望,如器靈所願那樣悄悄發展魔修勢力,甚至出於自保心理,將大部分化形妖精都給拖下水。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別人一教就學壞,還青出於藍勝於藍,說到底還是原本就不是啥好鳥。
“他和上頭那玩意還真是天生一對。”杜陵翻着白眼評價,別管墨炆天怎麼說自己是被天庭所害,都掩飾不了他天性中的自私自利狠毒狡詐。
現在一個勁的謀求和他們合作,也不過是因為繼續跟着器靈已經無利可圖,怕被剪羊毛,這才假惺惺的要洗心革面……呵,也要有人信(嘲諷臉。
其實按杜陵的意思,最好這一明一暗兩個大反派能自己相愛相殺去,別不要臉的禍禍他家正直純潔的美青年。然而事情如何發展終究不是他說了算,他們甚至還得擺出有容乃大的態度,裝出被這段往事打動的樣子……這可真是個悲哀的故事。
誰讓這段身世真相,也是魔尊大大提供給天帝大大的合作誠意之一呢。
其它的誠意,還包括出手壓制住被修魔傳聞弄得蠢蠢欲動的妖族,幫祁峰玉坐穩位置,提供魔種製造方法和投放區域的資料,以及能直達其它神州碎片的傳送陣位置等等。
感覺也算態度滿端正的,但杜陵就是耿耿於懷,還用引用二次元定律表示:“還沒打過一架就想洗白加入主角隊伍,這樣的反派不是怠工就是卧底!”
好像全然忘記了最早接到議和信時,頗感興趣的正是他自己。
反正誠意拿來了也要驗貨的,你交過來一堆情報動動嘴就行,我們要證實真偽考察損失,那可是要跑斷腿的,等着吧!
於是慫恿天帝帶着他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審查,誓要把祖國大好河山踏遍,多少人口葬身魔口算清——後者其實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大致統計一下傷亡情況,然後八成扣到魔頭身上絕對不算冤枉了他。
如此旗幟鮮明的反感和防備,搞得不少墨炆天一派的妖族都在背後悄悄說,扁毛畜生五千年前是一家,祁山雞得是祖墳噴火,才能碰上有這麼佞臣幫他進讒言。聽信這種枕邊風的天帝也不會是什麼好鳥,說不定就是故意打壓妖族,才排擠有能力有誠意的墨尊者,反而扶持那沒本事的野雞精。
然後這些小話,就通過從陌州調來搞宣傳的朱開山傳到了杜陵耳朵里。
看着老豬精那擠眉弄眼的肥臉,杜陵差點沒氣炸了肺,忍了半天才冷哼出一句:“清者自清,小爺我不和它們一般見識。”
他到底是進讒言的小人,還是有先見之明的良臣,用得着那些無知小妖精評價么,哼!
“那是那是,那幫子蠢貨又不知道咱們面臨多大危機,”朱開山笑得很諂媚,表示自己等妖堅定站在杜陵這一邊:“老王那傢伙還和他們打了一架,也是太急躁,其實有什麼可着急的嘛,敵不動我不動,維持平衡也不錯啊。”
“…………得了,鬧半天你也不懂。”
聽話聽音,杜陵也不傻,自然知道朱開山這其實是正話反說,變相催促他趕快做決定——是先翻臉和墨炆天撕一場呢,還是聯合起來和老天爺撕逼,反正不能一直這麼僵着。
‘遲恐生變’這四個字可不是說著玩的,拖着拖着,說不定器靈就又生出什麼毒計,把他們全都坑進去呢。而且墨炆天也不是苦守寒|窯十八年的舊|社|會婦|女,會死心塌地等你回心轉意,萬一人家等的不耐煩,利誘不成改威脅,先吃它幾座城填肚子你到哪哭去?
這些道理杜陵也不是不懂,只是他還有別的顧慮,只能如此裹足不前。
心煩意亂的揮揮手把仗着臉皮厚來探口風的老朱趕走,他狂抓了幾下頭毛,開始蹲在地上和自己置氣。
等蹲的腳跟發麻,撓得頭頂要禿的時候,突然被一雙手拉起來摟在懷裏。
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誰來了。
這清冷中透着溫柔的氣息是杜陵最迷戀的,但是此時他卻不識好歹的掙紮起來,還倔頭倔腦的擰着脖子,連餘光都不肯往那張神仙臉上落。
其實他哪裏有吹枕邊風啊,這些天下來為了不和蕭離獨處,他各種借口都快輪了三遍了。
不過這種無謂的反抗除了讓自己更狼狽之外,並不能起任何作用。蕭離平時是縱容杜陵的小脾氣,但是一旦強勢起來,天帝之威並不容任何人反抗。
蕭離自然不會拿威壓對付自己的心上人,但是光被他平靜深邃的目光注視片刻,杜陵就已經扛不住了。
他雖然還低着頭,四肢僵硬直挺挺的無法放鬆,但終究用蚊子哼哼的音量小聲道:“……你先弄個誰也沒法偷聽的結界出來。”
聞言蕭離眼底閃過一絲瞭然,以前杜陵真正想和他秘密說點正經事,或者悄悄做點不正經事的時候,都是帶着他去桃園空間,如今卻這樣要求,那他對這次鬧彆扭原因的把握,便又多了幾分。
不過再事出有因,並不代表杜陵這種躲着他,自己和自己過不去的行為值得鼓勵,所以做好法陣之後蕭離依然一言不發,放任沉默在空氣中發酵。
而杜陵始終低着頭,雙唇一張一合嚅囁着,就如同缺水窒息的魚一般可憐。
最終還是想要小懲大誡一番的天帝先不忍心,強硬的將他已經生生愁瘦了一圈的小臉抬起來,細細的落下幾個不帶任何情|欲的吻。
“你不用想太多——星官下降的記錄在上古並不罕見,協助神魂附體應該是神器原本就有的神通,並非必須有器靈插手。”蕭離微一停頓,終究還是選擇直接把杜陵的憂心直接揭開。
“所以碎片也能行嗎?”杜陵苦笑。
他怎麼可能不多想呢,當時故事聽了一半他還能強撐着不介意,事後卻越想越怕,他的重生他的金手指他所有的依仗,其實都是桃園空間,也就是不知道何時從神器天庭上脫落的那片承載着蟠桃園的碎片。
之前蕭離說他是遁去的一,他的存在被與神器同等級的碎片所隱藏,是器靈推算不到的變數,他也就真傻呵呵的信了。
但萬一不是呢?
萬一他也是器靈提前佈置的先手中的一個呢?
他以前一直得意於自己才是當家做主的那個,每次突發奇想都能得到蕭離認可。如今杜陵卻開始恐懼,自己那些靈光一現會不會都是敵人的安排。所以他才一改過去的輕率態度,反覆將情報真偽驗了許多遍還是拖着做不出決定。
這不是謹慎,而是突然沒有了承擔後續責任的信心,好像只要合作或者不合作的決定不是由他說出來,就算出錯也與他無關了一樣。
“我就是怕哪天自己也突然身不由己一下,比如決戰的關鍵時刻坑你一把什麼的。”那些太慫太陰暗的想法說不出口,杜陵最終只是自嘲的笑笑。
“不會。”
也不知道是篤信杜陵不會被控制,還是相信自己不會讓他們落到那種境地,總之與這鏗鏘有力堅定無比的兩字一同回復給杜陵的,是一個更加熾熱緊密,全然沒有保留的懷抱。
杜陵疲倦的閉着眼睛靠在這個懷抱里,感受着那不容逃避的力度,終於沒忍住用輕輕蹭了蹭。
這小動物一般的行為,也不知道是屬於人類的靈魂,還是身體的本能。
其實他也是一個自私的傢伙,雖然不像墨炆天壞的那麼徹底,但也做不到大局為重。他這些天的刻意拖延,其實也不光是擔心自己的存在會害了蕭離,同時也有怕被墨炆天當眾挑破來歷的因素。
那魔頭一看就是個死死團,比他們早發現天庭陰謀許多年卻一直憋壞水,又惦念上空間裏那口仙泉,如今指不定正琢磨着什麼壞主意,要破壞他和小梨子堅貞不屈的感情呢。
這麼一想,倒是總算激發出了一點鬥志,雖然喪氣的想法還時不時在頭腦里橫衝直撞,弄得胸口疼,但在蕭離令人安心的氣息包裹之中,杜陵還是一鼓作氣的將自己藏得最深最不敢面對的想法抖了出來:
“我其實一直有個疑問……我真是完整的魂穿重生了嗎?還是像星官那樣只剩下殘片,一段記憶或者一個精神烙印什麼的,被空間攜帶着來到這裏,與侃爺渡劫失敗的殘軀融合,拼成一個不人不妖的……”
的什麼呢,杜陵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潛意識中揮之不去的恐懼。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究竟還是不是曾經的自己?
一旦自我懷疑開始,那真TM是完全無解一連串哲學命題。
但是會令自身感到迷茫的問題,也許在別人看來答案毋庸置疑。
比如蕭離對於自己放在心尖的人究竟是誰,就不曾有絲毫疑惑:“你就是你,我所認識的這個你。”
即使不是曾經的凡人杜陵也沒關係,就像過去百年間那個你所不認識的我,只是按照器靈劇本行動的傀儡,但認識你之後的我才擁有了屬於自身的意義。
所以即使你真的是安排好的陷阱,我也甘之如飴。
後面這段潛台詞不用說出來,光憑眼神交流就能讀懂其中似海深情。
很感動很浪漫,但是杜陵一旦開始回血回藍,就有點不滿足於這種濃濃文藝風的純愛劇場。
他勾了勾嘴角:“小梨子你這樣男友力是爆表了,但起不到安慰效果啊,你應該說——就憑器靈那孫子,可想不到發我這種水平的福利。”
嗯,耍貧嘴大概也算是杜小同志特殊的害羞方式。
不過撇開羅曼蒂克的感性不談,他這個想法很有道理。
說起來他們這對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能來電純屬意外,生活經歷個性|愛好沒一點能重合,剛見面的時候一方連人都不是,居然也能攪基到今天必須是真愛(不然就是變|態了)。
但那器靈顯然沒有月老或者丘比特的附加功能,它如果真要出美人計放糖衣炮彈,肯定不能選杜陵這種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性別男愛好女的撲街寫手呀。
而如果不談戀愛的話,杜陵這種只有嘴皮子厲害的戰五渣,對蕭離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所以他真是器靈安排的也只是一步廢棋。
從牛角尖里鑽出來的杜陵腦子漸漸清明,但是……#安心的同時突然有點不爽了怎麼破?#
雖然他自認小弟成群威震一方,但好像除了冰山天帝的小情|人這個身份之外,根本沒什麼地位和貢獻啊!
舊的陰霾散去,新的危機感又從某人心中緩緩升起。
“嗯,欣賞水平不同。”還不知道道侶攥緊自己袖子是心思又拐了個大彎,蕭離對杜陵的分析十分鄭重的給予肯定。
劍修都是孤獨的,所以之前他並沒有幻想過自己道侶應該是什麼樣子。如果真的存在,也無非是教科書中溫婉美麗,與他相敬如賓的仙子,而不是如今這般滿腦子奇思妙想,時不時鬧個小情緒的鮮活對象。
——明明是順着對方的話說,卻又收穫了一個大大白眼的蕭離溫柔的笑笑,發現自己十分享受給對方順毛的過程。
不過還是這樣活蹦亂跳一戳就炸,想到什麼就直說的樣子最可愛。
“以後不要獨自胡思亂想,有什麼事情都先和我商量。”自覺這一番懇談之後,解開了道侶心結,加深了兩人感情,取得很大成果的天帝陛下很自然的做出要求。
猛然間一股霸道總裁之風撲面而來,讓正好在反省自己最近表現的弱兮兮,快要淪為附庸的杜陵眼皮子一跳,並不太認真的反駁:“我這就偶爾來那麼一次,你不管我我也快想通了。而且愛情還是要給彼此留點私隱才長久嘛,比方說你不也有事情瞞着我么?”
“…………”
雖然靈光一現,在話尾給蕭離設了個小套,但杜陵還真沒想到自己會收穫沉默的答案。
要知道蕭離是從來不對他說謊的,那這不否認的意思……還真是有事瞞着他咯??
真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挖到個大新聞。杜陵瞪圓了眼睛,蘊氣憋出兩簇小火苗,抬頭挺胸就要聲討蕭離這種不道德的雙標行為。結果戰鬥檄文的第一字還沒吐出去,嘴就先被堵住了。
“唔唔~~~”霧草!到底什麼時候學會拿身體說話這招的?很好,真是要造|反啊……啊…………
氣的(?)小臉漲紅的杜陵奮力反抗。
然而他不善言辭的道侶,卻也並不是一個行動桑笨口拙舌的對象,很快掙扎的唔唔唔,就變成了呻|吟啜泣的污污污。
雖然不進入絕對二人世界的桃園空間了,但打了無數道禁制,隔絕一切聲音和視線的結界內,也很合適高速列車污污的奔馳呀。
至於車技越來越高超的司機到底隱瞞了什麼小秘密,在疾風中依附着對方盡情搖擺,爽得魂飛天際的乘客哪裏還顧得上計較。
子曰:情侶間沒什麼是搞一發不能解決的,如果有,就再來一發。
古人誠不我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