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江月樓

第三十四章 江月樓

八年前,青石板道的路邊攤。

“叔!給我來五塊錢炒栗子!”少年十七八的摸樣,一臉稚嫩,笑的純粹。

“好嘞!拿好!”

少年叫江月樓,高中生,學習成績非常好,每次考試都是年級前三,拔尖。

一米八的大高個,聰明機敏,生的俊俏,人緣也好,受很多女生追捧。屬於那種走到哪兒都會讓人眼前一亮的大男孩。

江月樓的家庭條件非常好,父親是海關副關長的秘書,母親開着連鎖服裝店。生活幸福美滿,讓人羨慕的一家人。

江月樓對自己的未來是充滿憧憬的,他一直都以自己的父親為榜樣,努力學習,嚴格要求自己,爭取憑實力考上一所好大學,然後考公務員,成為一名像父親一樣為國家為人民服務的優秀工作者。

他從牛皮紙袋子裏拿出一顆栗子,嘎嘣咬開,吃了起來,香香甜甜的。

江月樓的家離學校很近,是一所高檔小區。每天放學回家都要路過一個人流量較大的公交站,固定的時間固定的地點,熟悉的路線熟悉的人群。

傍晚放學下班時間,等車人群十分密集。他用餘光無意間掃到車站牌旁站着的一個賊眉鼠眼矮個男人,正悄悄地用鑷子夾站在他前方一個年輕姑娘的錢包。

正當小偷快要得手,江月樓快步向前一把抓住男人的手喝道:“把東西放下!”

這一舉動不僅把小偷嚇了一跳,周圍的人也聞聲看向這邊,被偷的位姑娘才回過神發現自己背包已被拉開,錢包就在小偷手裏。

小偷一慌,急眼了,另一隻手從口袋順出刀子想都沒想便甩向了江月樓。江月樓一時躲避不及,手臂被劃了一道很深的口子。被偷的姑娘驚叫了一聲,旁邊的群眾也都嚇得尖叫跑遠。

江月樓被刀子劃到的傷口滲着鮮血,疼得咧了咧嘴,扔掉了剛買的那袋栗子。

小偷趁機後退,準備跑路。不料江月樓快速抓住小偷持刀的那隻手,使勁握住反方向折了過去,清脆一聲響,小偷疼的嗷嗷直叫扔掉了刀子。

同時江月樓的腳已經踹上了小偷的膝蓋窩,讓其跪在了地上,用雙手反擰住了小偷的雙手,一系列動作漂亮利索。

不遠處躲開的路人一看小偷被擒,這才趕緊報了警。有兩個膽大的男人過來一起幫忙壓制着小偷肩膀,不讓其逃跑反抗。附近派出所出警十分迅速,幾分鐘就到達了事發現場。

錢包物歸原主,小偷垂頭喪氣地被警察擒住。江月樓一看沒事了,捂住傷口準備回家。沒想到警察喊住了他,要求他和事主一起回所里做個筆錄。麻煩的是江月樓還是未成年,需要叫家長簽字領人。

本想着悄悄做個英雄受點小傷不算什麼,自己再悄悄處理下傷口就行。這麼一鬧可就麻煩了。

規矩要還是要守的。江月樓去了派出所,被偷的姑娘千恩萬謝說了一堆感激的話就走了。

半小時后,江月樓的父親趕來,派出所的警察看到他父親出示的身份證件立馬敬了個禮。

江月樓看着父親向自己走來,開始緊張,猶豫了半天正要開口,卻被他父親直接扇了一巴掌。

“爸…我錯了。”江月樓的臉被打的通紅,沒掉一滴眼淚。

他的父親有些溫怒:“幼稚!萬一你出點事,讓家裏怎麼辦!讓你媽怎麼辦!考慮過後果沒有!”說罷拽起江月樓手臂皺着眉頭檢查着傷口:“疼不疼。”“有點疼…”

“你這個傻孩子!”父親嘆了口氣。

江月樓有些哽咽:“爸…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這麼衝動了…”剛說完,他的父親一把摟住了他:“幸好你人沒事!幸好沒事!”“爸…”

他推開江月樓揉了揉他的頭,語重心長道:“孩子,我知道你這麼做是對的,爸爸支持你。可你現在還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又怎麼敢保護好別人呢?萬一沒有搶回錢包還把自己的命搭進去怎麼辦?萬一呢?你現在還小,等考上警校,真正成為一名國家戰士,爸爸不會再說什麼。”

“爸…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不會再這麼衝動了。我會好好努力,先保護好自己的。”江月樓懂事的點了點頭。

他的父親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樣的,不愧是我的兒子。走吧,咱們回家。”

江月樓覺得自己能有這麼支持他鼓勵他、開明的父母,能有屬於自己的理想和夢想,他認為自己的人生一定會這樣一直順利下去,吃多少苦也不在乎。

然而噩夢來了。

兩周后的傍晚。周末母親剛燉好甲魚湯,準備給最近臉色看起來並不太好的老公補一補,江月樓躺在沙發上,看着無聊的綜藝節目打發著時間。

門鈴響了,父親回來了。

他的神情有些慌張,鞋子沒脫,外套也沒有換,急忙走到客廳看了一眼江月樓什麼也沒說。拉起妻子的手,把她拽到了門口故意壓低了聲音,耳語了幾句。

江月樓有些在意,但並沒有起身去聽,畢竟父親是清官工作忙,經常做好了飯也不吃,交代些事情就出去了,都是常事。

不出所料,和母親說了幾句就出了家門。

可他怎麼想也不會想到,這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見自己的父親。

母親的眼睛紅紅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極力控制着情緒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腦,操作着什麼,江月樓這才覺得不對勁。走過去一看發現母親正在轉賬,轉賬的戶主並不是父親和家人的名字,而是母親一個很要好的姐妹。

江月樓開始慌了:“媽…您這是幹什麼?怎麼把咱家錢轉到楊阿姨家了?”

她並沒有理江月樓,隨後打了個電話:“喂,小劉,把店轉手變賣,對,所有,能收回多少就收回多少,要快。”

剛掛下電話,還沒有給江月樓說話的機會,便拉着他到卧室,冷靜了一會兒帶着哭腔說:“兒子,趕緊收拾東西趕緊走,什麼也別問。不要再給家裏打任何電話,也不要給你爸爸和我打任何電話。”

母親從桌上拿過江月樓的手機,扣出了電池,把手機扔到了魚缸里。

“到底發生了什麼啊!媽!你告訴我出什麼事了!為什麼要我走!”江月樓急道。

“別問這麼多了!快點走!去你楊阿姨家!!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母親收拾好一小包行李,拉着他下了樓,打了一輛出租,而她自己並沒有上車。

她緊緊拉着江月樓的手,滿臉淚水,眼神充滿不舍:“好好照顧自己,要保護好自己!聽你阿姨的話,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聽到沒有!”她多想再多看幾眼自己的兒子,看着他考上大學,看着他成家立業,看着他娶妻生子。可是沒機會了。

還沒給江月樓回應的機會,他的母親就把車門關上,對司機喊了一句:“師傅開車!”

司機師傅似乎看出來什麼,二話沒說就踩了油門,江月樓剛要開口,車就開走了。

江月樓知道這次一定出大事了。他現在恨不得立即下車拉着母親一起走,但他不能這麼做,多年的經驗和理性告訴他,現在必須要聽家長的話。

他擦了擦眼淚,告訴了司機師傅目的地。

到了阿姨家后,氣氛同樣沉重。

江月樓急於想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阿姨猶豫了許久終於說出了原由:“小樓,你爸爸可能出事了。”

江月樓的心猛地一沉,最擔心的這句話還是來了。

但他不願意承認,使勁搖頭:“不,不可能,他怎麼會出事!他不可能出事的!!他晚上還回家了呢!!這麼一會兒能出什麼事!!”

阿姨心疼地看着他:“具體事情,我也不清楚。因為我和你媽媽約定過,如果她把她的個人積蓄轉到我的賬戶上就代表出事了,估計你爸的賬戶已經被凍結,而且你媽媽的錢有可能還沒轉到就會被凍結。”

江月樓徹底懵了。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該怎麼辦。

阿姨領他到卧室先住下,可江月樓的心就像是被炭火一直烤着一樣焦灼難受,可卻什麼也做不了。

夜已深。

不熟悉的環境,內心極度恐懼,讓他的思緒更加煩亂。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對於這樣一個十七八的孩子來說,就像是天塌了一樣無助。

輾轉反側到凌晨才剛眯了一會兒,就被阿姨急切的聲音叫了起來:“小樓!醒醒!快醒醒,咱們要走了!”

江月樓瞬間清醒,快速穿好外套:“阿姨,我們去哪?”阿姨神色緊張:“先去鄉下,我媽住在那裏,我還有有一個弟弟和我母親一起住。”

阿姨把一張銀行卡塞到江月樓手裏:“這是用我弟弟身份證辦的卡。卡裏面有50萬,你拿好,密碼是你媽媽的生日。”

阿姨拉着江月樓一起下樓,上了轎車。江月樓從後車鏡看到不遠處,開來兩輛黑轎車。阿姨猛加油門,拐出了小區。

“應該沒發現,咱們開快點。”阿姨的額頭冒着冷汗。江月樓扭頭向後看去,見轎車並沒追來,鬆了一口氣。

車行駛上了高速,江月樓每隔一段時間就看看後面是否有車跟蹤。

“你媽就像我的親姐姐,當年我母親生病住院沒錢,如果不是你媽出錢,我母親也許就沒了。當初家窮的時候都是你媽媽在幫助我,你家對我有恩。”阿姨專註的開着車緩緩道。

江月樓沒有說話,他知道這個事情,母親曾經說起過。

“我弟和你一般大,生下來發了場高燒,燒傻了。我媽為了我弟操碎了心,吃了半輩子苦。”阿姨嘆了口氣。

江月樓問道:“和我一般大…他叫什麼?”

“楊星閣。”

早上7點,天空漸白。

車行駛進了小鎮,路邊店面基本上都已營業,馬路上的人也多了起來。

江月樓餓的有些胃疼,阿姨出來時除了帶了一些現金和銀行卡,什麼吃的都沒來得及拿。

於是他們只好停車,走到路邊一家小吃店裏要了兩份早點買了幾瓶水。

阿姨和江月樓對坐着,吃着熱乎乎的包子。畢竟人總要活着,心裏再難受也要填飽肚子,不然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餐館裏的老闆打開了電視,剛巧插播了一條早間新聞:“我市海關於昨晚9點在xx港口緝獲一批走私毒品,海關副關長秘書江誠宇濫用職權違法走私毒品,現已被依法逮捕並開除其黨籍…”

江月樓的腦子嗡地一響,筷子掉在了地上。

他愣愣的望着電視,拍桌而起流淚怒吼道:“不!不可能!!!怎麼可能!!!!”餐館的人頓時都看向了這邊。

阿姨連忙把他拽出了餐館,打開車門將其推了進去:“你給我冷靜點!!”

“我要去找他們理論!!我爸不可能是走私販!!他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的!!他們憑什麼抓他!!!”江月樓的心臟幾乎快要炸裂。委屈,恐懼,憤怒一瞬間爆發了出來。

阿姨上了車,踩了油門,罵道:“愚蠢!你現在如果回去就等於送死!你爸爸什麼為人,阿姨能不知道嗎!這肯定不是他做的!可是你回去能做什麼!為他伸冤嗎?別天真了!”

“有法律在啊!!我要去報案申訴!!他的上司不是副關長嗎!!我要去找他申訴!!”江月樓完全亂了陣腳。

“可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有沒有腦子,不是你爸爸做的還能是誰!誰還有這個權利敢做這種事情?!替罪羊懂嗎!!”阿姨悲痛道。

江月樓聽到這句話,瞪大雙眼,絕望地垂下了頭。阿姨踩了剎車:“到了。”

阿姨家的房子是典型的農村小房,破舊,狹小。老母親聽到門口的動靜一瘸一拐的出來開門。

老人家頭髮已經花白,年近七旬。

阿姨曾多次想接母親回市裡住,都被拒絕,拒絕的理由很簡單:老了,不願意折騰了。

老人其實是不想給自己閨女添麻煩,就想老死在這,守着這麼個傻兒子,雖然不能正常交流,但是知道每天喝水做飯幹活,照顧起居,老太太雖然活動不便,但自己閨女能幹,兒子也孝順,知足。

這是江月樓第一次見到楊星閣。

他很驚訝,這個一臉傻笑、十分木訥的男孩子,竟然和自己長得十分相像。

楊星閣呵呵一笑:“嘿…進屋…坐!”阿姨笑了:“這就是我弟弟,長得和你有點像,也是緣分。”

江月樓對他點了點頭,隨阿姨進了裏屋。

他打算暫時先在這裏住下,等找到證據再去法院訴求,也許能還父親一個清白。

阿姨遞給江月樓一張身份證和一張銀行卡:“拿着,這是我弟弟的身份證。他天天在家根本用不上,你先拿着用,銀行卡和身份證你要隨身攜帶,萬一遇到事也方便些。”

江月樓接過了身份證發現上邊的照片也和自己很像,同年,但不同月。

阿姨拍了拍他的肩:“你爸爸的事,我會幫你想辦法,你暫時先用我弟弟的身份在這生活,相信阿姨,阿姨一定會幫你的。”

江月樓聽到這話些許有了一絲安慰,可是平靜的日子沒過幾天,危險再一次來臨。

一周后的傍晚,江月樓去了網吧,忐忑做到一個角落的空位,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開始瀏覽最近這些天關於父親的新聞。

“xx市海關副關長秘書江誠宇,涉嫌走私販毒現已被拘捕,因走私販毒數量金額過大,被判處死刑,其妻子因承受不住打擊跳樓自殺…”

消息突然,很明顯是要速戰速決,不留後患。

江月樓看到這個新聞后,腦子嗡的一下,眼前發黑。他起身剛要衝出網吧,不料撞到了一個虎背熊腰脖子上掛着金鏈子的男人,把對方撞得生疼。

男人一下子急了:“臭小子!不長眼是吧!小心老子削死你!”

江月樓流着淚怒吼:“滾開!!別擋着我!!否則我殺了你!!!”

深夜,716別墅,倉庫。

“abstinence。禁慾?這個詞倒是很適合你。”小楊用手指輕觸着我后腰處的紋身輕聲笑了笑。

這種毒品的藥效折磨的我生不如死,猶如萬蟻鑽心,饑渴難耐。我扭動着身體開始求饒:“…我求求你…求求放過我…要不你現在殺了我…殺了我好嗎…別這樣折磨我…”

小楊的眼神根本就是另外一個人。用他那種我從來沒有見過,寒冷徹骨的眼神輕蔑地盯着我:“我怎麼捨得殺你,你可是籌碼啊。”

聽到他這麼說,我的心一沉。如果是這樣,那我舅舅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是會來的。

我的父親走得早,媽媽非常要強,常年在外做生意供我上學,很少回家看我。

從小我就住在舅舅家,我們的感情深厚,情同父子。

舅舅年輕時只是個公務員,到後來通過努力,一步一步終於升到了副關長。

他娶了一位非常美麗的妻子,只可惜不能孕育,一直都沒有孩子。但舅舅是個痴情種,也從未提過離婚。

我從小懂事聽話,什麼東西都學得很快,有個性但從不執拗,家長說什麼我就聽什麼,所以舅舅非常喜歡我疼愛我,甚至把我當成他的親生兒子看待。

我知道靠他的關係我能輕而易舉通過考試,但我非常要強,做什麼事情都喜歡靠自己,當我得知考試通過時,那種靠自己努力得到的成果,那種喜悅與興奮才是我最想要的。

然而,這個偽裝了我朋友、我同事這麼久的一個毒梟:現在要利用我來傷害我最親的家人,我絕不允許。

“告訴我理由,因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走上這條道,為什麼會變成毒梟…”我還在自作聰明地拖延時間。我想也許舅舅來了,帶來了警察,我就沒事了。

“想聽?”小楊輕聲笑了笑。我虛弱地點了點頭。

“那我就告訴你,江月樓是怎麼死的。”小楊起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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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藍花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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