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地玄黃
雨尋煙還沒說話,姬從良卻先火了:“杜子騰,你什麼意思!這是本少先看上的,你不能就這麼搶了!你不是喜歡什麼毒蟲毒草嗎?一夢江城這麼大,說不定就有你想要的,你不去找那些東西,跟本少爭一個女人幹什麼?!……”
杜子騰沒有理會姬從良的暴跳如雷,他看着雨尋煙,聲音就如毒蛇一般冰冷沒有溫度,平靜的重複道:“把衣服脫了。”
簡單卻不容置疑。
雨尋煙沒動。
微風撩起幾許青絲,傾灑在握劍的手中。
然而本該在杜子騰說話前就刺出的劍,卻始終沉默着。
夜色纏繞在劍上,開始如散落的絲綢從劍刃滑落,漸漸露出如湖水般的湛藍。
忽然,長劍一震,反插入地,雨尋煙一口逆血噴出,半跪在地,鮮紅在枯葉上綻出。
雨尋煙此時的狀態極為糟糕。
不但如眾人揣測的一般受了傷,施了秘法,為了救小微微,她還硬生生壓住傷勢,方才一式蒼黃劍夜雨,幾乎耗盡鼎力,此際油盡燈枯,傷勢爆發,連劍也拿不動了。
“姐姐!”
小微微一聲驚呼,趕緊去扶雨尋煙,但她的情況也好不了太多,驚呼直接扯動傷口,幾乎又吐了血。
兩個女孩萎頓在地,被眾人冷笑着圍在中間,像兩隻陷入虎狼包圍中的小獸,孤獨而無助。
杜子騰冰冷的目光依舊不帶任何感情,俯視着二人,神色是那樣的理所當然,就好像他本就王者,兩女本就是爬蟲,於是,後者本就應該跪倒在自己的面前。
“你很強。”
過了片刻,杜子騰說了話,不過卻是這樣出乎意料的一句,但沒人反駁,不僅因為杜子騰是杜搬山的兒子,也因為事實確實如此。
“但你依舊改變不了身為爬蟲的命運。”
杜子騰繼續說著:“或許在別人眼中落雨山莊很強,但在我眼中,不過是千山萬壑中的一座小土丘。我知道你叫雨尋煙,也知道你為了逃婚來到有容國院。但很可惜,倘若你不按我說的話做,你不僅進了不了有容國院,還會凄慘的死在這裏。
“或許你覺得憤怒、不公,可你身為爬蟲,又哪裏有追求公平的資格?即便你再厲害些,也不過是生了翅膀的爬蟲而已。
“你認為把這群豬玀擺了一道,自己有些聰明,然而事實你不過是自以為是。從你偷襲開始,到引起這群豬玀內鬥,再到施展出外強中乾的一擊,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老實說,即便你受了傷,我出手也不一定能制住你,可你很蠢,本就只比豬聰明那麼一點,但你為了救一個連爬蟲都算不上的東西,現在你比豬還蠢。”
杜子騰一句一句的說著,不緊不慢,不慍不火,就彷彿陳述事實一般,然而正是這種宣判似的語氣,讓人最為羞憤。
杜子騰知道,會為了救一個廢物而出手的人,必定是極有血性,而這種人,往往也受不得侮辱,他相信只要自己再說一句,雨尋煙就會出手攻擊。
而這,也正是他想要的。
因為儘管後者現在面如金紙,身體虛浮,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可經歷過生死的他知道,這時候,往往也是這種人最危險的時候。
“把衣服脫了。”
杜子騰第三次重複,這一次不再像之前一樣平淡,而是極其的刻薄和輕蔑,“否則,我想某隻豬玀會願意效勞。”
“豬玀”自然指的是姬從良,但形容得毫不過分。
杜子騰一手禍水東引,姬從良即便看不出,但被罵成豬玀,怎麼也該怒拔三丈的他,在看到雨尋煙嬌弱如不勝嬌羞的水蓮花后,竟無論如何也憤怒不起來,反而有種屁顛顛跑過去的衝動。
不過,做了二十年的紈絝,他好歹還算有紈絝的覺悟,知道但凡做事都講究一個面子,於是一聲冷哼,喝道:“杜子騰,算你識相,既然你懸崖勒馬,本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放你一馬!”
微風凜凜的話剛一放出去,下一刻姬從良就變回了流.氓,流着口水,笑嘻嘻的往雨尋煙身邊湊,一副淫到骨子裏的賤容。
旁邊一名中年護衛見少爺色迷心竅,連忙拉住後者:“少爺,使不得啊!這妖女極為厲害,只怕此時還留有後手。”
姬從良聞言一震,忽然想起朱逸群凄慘的死相來,頓時被嚇得後背發冷,知道自己被算計了,正要罵杜子騰奸詐。
杜子騰卻先冷笑一聲:“看來我高估某些豬玀的膽量了,空有一身肉,卻只有老鼠的膽子,連對失去反抗能力的螻蟻也不敢下手。”
一聽這話,姬從良就像被踩了貓尾巴一樣,一下子蹦來起來,面紅耳赤:“姓杜的,你說誰呢?!誰膽小了?本少雄心虎膽,王母娘娘的屁股也敢摸,你算得了什麼?……”
然而杜子騰卻根本沒理會像螞蚱一樣蹦噠的姬從良,他靜靜起身,向雨尋煙走去,目光落在後者的衣衫上,顯然是打算親自動手了。
姬從良先是一愣,隨後一聲怪叫,衝上了上去。
“杜子騰,你言而無信,說好讓本少動手的!”
姬家護衛見狀一陣搖頭,心中叫苦不迭,暗把死色雞的八輩祖宗問候了一遍,卻也不敢怠慢,趕緊跟上。
姬從良把杜子騰擋在身後,終於鬆了口氣,一回頭,正見雨尋煙又吐了口血,柔弱的靠在劍上,似乎一陣風都會把她吹走。
姬從良大樂,心道還是自己聰明,險些便宜了姓杜的那丑貨,這等人間絕色,理應身為“萬花公子”的本少來享用才是。
目光肆無忌憚的在雨尋煙身上遊走,女孩絕美的容顏,清麗出塵的氣質,曼妙無比的身姿,只一眼就讓他口乾舌燥,他無法想像待會兒這冷冰冰的小美人無助的被自己壓在身下,在眾人的目光中,屈辱哀婉呻.吟的模樣。極度膨脹的興奮,瞬間讓姬從良失去了耐心和警惕。
他摺扇一丟,作勢就要撲上去。
然而,就在他口水濕了一地,雙手伸出,腳尖都踮起,一副登徒子見了玉觀音的模樣時,忽然一道嬌小卻堅定身影擋在雨尋煙身前——
“你休想!”
一聲清脆,猶如驚雷,震得林中一靜。
只聽木葉被春風颳得簌簌直響。
小微微站在雨尋煙身前。
她緊咬嘴唇,小臉花花的,紅腫的臉蛋上沾滿了塵土和鮮血,樣子很是狼狽。
她的聲音也毫不凌厲,稚嫩中還有一絲怯然,可毫無疑問,她是堅定的!
小微微很小的時候,困難和危險都有哥哥幫她擋着,後來,哥哥走了,需要她獨自面對危險和困難時,她害怕、哭泣,努力想去逃避。
可是現在她明白了,總有些事是逃避不了的。
姐姐為了救她,身陷險境,甚至清白不保,而實際她和姐姐的交情並不深,千亦大哥哥走後的那天清晨,她不過是邀請姐姐去鄙陋的小屋住了一晚,給姐姐做了一碗飯而已。
姐姐卻如此待她,姐姐有難,她又如何能坐視?
曾經總是被保護着,無論是哥哥奶奶,還是千亦哥哥和現在的姐姐,可小微微、小微微也想擁有保護你們的力量啊!
哪怕是螳臂當車,哪怕脆弱的如一片枯葉,小微微也想保護你們!
小女孩顫抖的站起來,堅定的擋在雨尋煙身前,胸口的血花如被春雨洗過一般,開得那樣鮮艷明媚!
她害怕着,然而也無所畏懼!
姬從良的臉在一瞬間變得猙獰無比,五官劇烈的扭曲着,對他來說,小微微的出現就像一桌山珍海味忽然被一堆死蒼蠅給淹沒了一樣!氣得全身發抖,雙目血紅!
尖利的狂叫一聲:“你給老子去死!”
全身的鼎力瞬間沸騰,一道泥黃色的光輝在姬從良手上生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然像小微微的天靈蓋砸去!
雨尋煙也沒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她都已經做好一劍刺死姬從良,再自殺的準備了,沒想到小微微卻忽然擋在她身前,倉促之間,根本來不及阻攔,甚至也阻攔不了,因為她剛一起身,鼎力錯流,又噴出了一口鮮血!
隨後天旋地轉,世界漸被夜色打濕。
小微微依舊站在姐姐身前,嬌小的身軀就如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小舟,隨時都會傾覆。
但她卻緊咬着小嘴,任憑劈掌在眼中飛速放大。
雨尋煙看着這一切,忽然一笑,就像開在臘月寒冬的一株青蓮,綻開着千年難尋的美麗。
生命既能如此,縱然離去,又有何怨?
眼見兩個女孩便要香消玉損,卻在這時,一道熾盛無比的光輝,宛若金烏臨塵,橫貫天地而來,猶如殺雞一般直接把姬從良劈成了兩半,猩紅和金輝,同時綻放,化作漫天煙火,點亮了黑暗!
雨尋煙仍然墜落着,只是在一片朦朧中,她看到一個身影從遠方走來,披着黃金戰袍,戴着半面玄色面具,面容冷冰冰的,然而那清澈沉鬱的目光,卻忽然讓雨尋煙想起昨日的清晨,那個白衣少年淺淺的一笑。
怎麼會想到他呢?
雨尋煙心中生出最後一個疑問,下一刻,她失去了知覺。
……
雨尋煙被人抱在懷裏。
姬從良死成了兩截。
然而姬家人卻並沒有如死了親娘一般慘叫,他們和在場的所有人一樣,瞳孔微微顫抖着,映出對方滿是驚慌和恐懼的面容。甚至連杜子騰都不例外,他皺着眉,臉上再沒有那種處變不驚的神色。
刺目的黃金戰衣,空幽的玄色面具,一瞬間讓眾人認出來者的身份——
夢中界第一魔君!
天地玄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