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黃山聆秘
黃山距岳西不遠,只有三日路程。一路之上,多逢諸些腰懸刀劍的武林之士,想必均是趕往黃山。次日晚間,胡玉趕到了黟縣,尋家酒店用飯。店內食客盈堂,一片嘈雜,多屬江湖一類,大聲叫嚷地喝五吆六,隨後狂飲猛吞,直呼添酒上菜。
此時打店外又進了一幫人,約十三四個,一身黑色,俱勁裝結束,胸前綉有咆嘯的虎頭;為首一人年約六十,身材高瘦,眼神勁銳,留着細長的八字鬍,背插一把渾體通黑、冷光四射的鋼刀,刀的雙背各刻有一隻虎頭。
酒桌上一位腰纏鋼鞭的漢子見了來者,急忙起身抱拳道:“馬幫主!沒料兄弟能在此幸會!當年馬幫主快刀獨戰碧水山莊,英名遠播,十年後沒想到馬兄依然老當益壯,虎威不減當年吶!哈哈哈哈……”
此來老者乃河南虎頭幫幫主馬祖琪。馬祖琪年輕時乃少林俗家弟子,二十九歲那年,曾在豫西以一柄單刀力挫陝南蛟龍幫二十餘眾,從此名聲大響。馬祖琪以所學的少林刀法又融以自創的二十八路快刀法,刀法詭異迅疾,人送外號“馬三刀”。說馬祖琪在對敵時,三刀即可取勝。十年前此人在碧水山莊因不服群雄,獨斗十幾人,殺傷無數,刀法之快令人驚嘆。
力斗陝南蛟龍幫和獨戰碧水山莊乃馬祖琪生平得意的兩件傑作,今見有人當眾替己炫耀英名,不由心裏大悅,得意地捻了捻鬍鬚笑道:“原是鱷山谷沙谷主,十年多未見,你也豪慨如昔,當年你一人揮鞭在河北大名,殺得金兵三十餘人倉惶而逃,哪個不欽佩沙兄英雄虎膽?今日在此得見,實為幸事!”說著,向眾人抱拳還禮。
沙通海家住山東冠縣,十多年前,與妻子去河北大名老岳父家拜壽,返回途中遇上了三十餘名醉酒的金兵,金兵見沙妻貌美,又身單勢孤,便上前調戲。尋常沙通海不敢招惹金兵,當時事出無奈只能殺敵救妻,沒料在混戰之時,金兵竟把他妻子給殺了。此後沙通海對金人簡直恨之入骨,或明或暗,逢之即殺。今日馬祖琪贊他,雖感稍有羞愧,但想其他人或許不知當年細情,心裏也大感受用。呵呵一笑道:“馬兄取笑,沙某慚愧之至。”
店主見來了許多客人用飯,心裏又喜又憂,喜不必說,憂得是食客眾多,各個凶神惡煞,身帶兵刃,萬一吃飽喝足后直接走路,卻是無奈其何,另在招呼上也吃緊,尋常極少碰到如此火爆生意,當下只好使出渾身解數,找塊木板架起權當飯桌,又把平時喂得雞鴨也殺了,最後連家常便飯也一道端了上來。眾人也知店主招待吃緊,便不去理會,唯求酒足飯飽。
胡玉心想黃山近日來人較多,若不儘早去客棧尋宿,遲了定會露宿街頭,於是結罷帳走出尋宿。出了店門,他剛剛用的那張小飯桌不及夥計收拾,馬上就有人搶佔下來。
翌日清晨,胡玉隨群雄一道向黃山進發。黃山在黟縣以北不足百里,不到午時便已行到黃山腳下。
這次來黃山參加群雄大會的足有兩三千之眾,此間也有不少遠路群豪沒有趕到。
當時黃山未經開闢,山徑險窄,騎馬無法上山,只有棄馬不乘,徒步而攀。黃山歷來以風景獨特,山高奇險著稱,所見景緻氣象萬千,雄渾而磅礴,五大名山的勝景盡括於斯。行至半山腰,更見得山峰突兀,怪石嶙峋,勁松挺拔,流霧其間,景物奇特之壯觀,令人嘆為觀止,無不驚服上天的鬼斧神工。胡玉心中暗贊:“若能隱居於此,神仙亦莫可比。”
邊行邊賞,不覺落在最後,群雄早已行得遠去。所來之眾,多數皆江湖粗獷之輩,氐然沒有雅緻去賞悟山中勝景,巴不得能早到山上,先吃喝一頓早得休息。胡玉本愛游山逛水,此次初出家門,見了黃山之景,自然要胸襟大暢,流連不禁。
等他到了山頂,已至晡時,群雄早已用過了齋飯,被按排休息。到了晚間,又陸續上來數百之眾,似乎此次聚會極為隆重,其中不乏武林中成名多年的顯赫之輩,就連少林派也來了智明、智通兩位大師和兩名二代弟子,若武林中平時的聚會或其它節典,少林派頂多會派第二代弟子前來,而這次卻出動寺中輩份極高的兩位大師,可見此次大會非同尋常。
黃山一到晚間,低雲濃霧,異常潮濕。胡玉隨便用了些點心,便走出房外四處閑逛。晚到山上的幾百號人沒尋到地方落腳,便攢三聚五地挨在一塊,海闊天空,東扯西聊。
胡玉暗想從這幫人口中或許能探到肖雨震之事,便也聚在人堆里,留意聆聽眾人閑談。這幫人見胡玉年紀弱小,均以為是別派弟子,便也不去理會。不久胡玉便聽得身旁兩人在悄聲說話,只聽其中一人道:“我瞧這次大會除非少林和丐幫幾大幫派知道召開的真正目的。我還聽說金兵幾十萬南侵,大宋驚恐無措,朝廷所派使者談判未成,金兵又日益南下,師父說這次聚會可能是邀集中原武林聯手抗金的。”
另一人道:“也未必全是,別人都說這次是打算聯手剷除邪魔教的,自從西域神火教來中土創教,經常為禍咱們中原武林,不少武林中人深受塗炭,邪魔教近年又在四處廣招教徒,對中原武林大有蠶食之意。這次聚會肯定是邀集武林同道攜手剷除此教的。不然少林寺也不會派智明、智通兩位大師親臨。”
聽這兩人所談,胡玉唯知金兵南下入侵,卻不知江湖中有什麼異域人在中原創教。想到肖雨震被殺一事,在今日江湖中太正常不過,幾乎每天都有發生,再說父親創辦的振江武館又不是武林中的名門望派,一個館中弟子在外遇害,這種訊息傳也不會傳出去,看來打探此事極是渺茫。
入夜時分,山上逐漸寒冷,眾人中有的開始喝起酒來。胡玉耐寒不住,起身返回。漸近房前,見左邊一房的窗紙上人影來回晃動,又隱隱聞得房內之人言談語氣似乎怨憤,於是輕輕走到近前貼耳去聽。只聽一人似乎在焦慮地問道:“你說孫幫主究竟知不知道青城派會及時前往途中埋伏?”
另個來回晃動的人說道:“焦洞主先不必心急,孫幫主他自有打算。上次我兄弟兩個自見你之後,便去參加孫幫主的封刀洗手儀式。”
那焦洞主異然道:“什麼?他金盆洗手了?”另有一人道:“孫幫主金盆洗手,不過是虛幌名義,其實我們倆也不知他打算要退出江湖,就在我倆見到你的第二天,他才派人送帖告知封刀的日子。等我倆趕到山東,向孫幫主轉告此事,沒料他竟然吃一大驚,說始終沒得到有關這件事的任何消息。我說焦洞主明明傳了書信,這等大事絕不會當作兒戲,隨後我們三個又叫來程幫主,程幫主亦吃驚不小,說也沒得到任何消息,我們幾個覺得事關重大,程幫主急派八名弟子和孫幫主的門下前往與你會和,企圖在途中阻殺那小子,同時又快書一封轉告青城派邱觀主,讓邱觀主兵分兩路在川西的甘孜和昌都兩地截殺,想必這次不會再有疏露。”
胡玉在房外聽得心中大驚,沒料歪打正着,在此處竟能巧合地探到截殺嚴龍的秘情,房中那位焦洞主必是那日鷹的主人焦榮柏無疑,其中談到的孫幫主卻不知是誰。胡玉想到這位孫幫主有個兒子叫孫雨霆,當上了掌門,雖不知是何門派,反正是在山東,今後也可打聽清楚;不知其中又有位程幫主是何許人氏?總之這夥人定是當年殺害嚴龍全家的仇家。那日在蘇州茶館,被公孫泰所斃的幾人中想必是那位程幫主的徒弟,這位程幫主定屬於晉西一帶人,今後也不難打聽。
這時聽那焦榮柏又開口道:“焦某餵養多年的那頭蒼鷹不知遭了什麼不測,那頭鷹即使死了也沒甚麼,就怕信中秘密被人得知。萬一出了事,最好那封信能讓一個草木庸賤者撿了去擦屁股。二位風兄今晚若不來詳談此事,焦某我可真要焦急萬分了!……”
胡玉聽到房中有兩位是姓風的兄弟二人,於是暗中記住,心想以後這幫兇手的姓氏卻不可忘掉。
又聽房內一人說道:“姓嚴的小子今後假如劍成,我們兄弟兩個也難逃劫數,趁其羽翼未豐,這次必須斬草除根,以免後患。”焦榮柏道:“這是當然。”
胡玉不知房中三人生得是何相貌,便用指頭沾上唾液朝窗紙輕輕捅去。須臾紙破,翹腳剛想湊眼去瞧,忽然後背被人拍了一下,“你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