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眾姝大怒
厲之華走近卻“噗噗”吹滅兩盞。幾人見他行舉有些反常,登生疑竇。朱淑真突說道:“你在扯謊。”厲之華一驚,忙道:“我何時在騙你們?我那位老友如今還在該處,不信去問他。”朱淑真冷笑道:“我怎說昨晚接了那封信,總想非去不可,原來能全身披金戴寶的回來,真不簡單。阮姊姊,讓姞姑娘和紅兒在這,咱倆同他去見他那位朋友。”阮金鳳愣了一愣道:“也好。”厲之華暗悔不迭,急又說道:“人家或許天亮走了。”
朱淑真最是聰穎,嗅他身上有股馨香,再察顏觀色,已料知十之八九,忍耐性再好,此時也不禁有些醋意,忍怒問道:“那女子究竟是誰?”
阮金鳳、楚楚、小紅三人聞言一驚,厲之華更是驚呆,心想敢莫被她發現了?又一想絕不可能,於是故佯詫異道:“女子?什麼女子?”轉身向小紅又道:“紅姑娘,我……我何時說過女子了?”小紅不好意思再呆下去,說道:“我都聽不懂!”說完,卻出門去了另間房。厲之華叫道:“喂,紅姑娘你……你別走……”
他知楚楚柔善靜默,便又向她說道:“楚楚,連你難道也不信我?”
楚楚瞧他一眼,又瞧了瞧阮金鳳和朱淑真,微一笑道:“安然返回,就是最好,又沒啥大事體,兩位姊姊問你話,實說是了。”朱淑真向她說道:“小心他會騙你。”接又向厲之華冷笑道:“你以為我們傾心隨你,便都好欺?如果煩我們礙手礙腳,不妨明亴言,別干那些偷雞摸狗的亐事,這樣有損你的名譽,也累大夥為你擔不必要的心。”
厲之華哪經受住她這番奚落言辭,忙向三人一揖到地,又不忍心說出真相,只得含愧道:“我厲之華蒙三位看重愚愛,已是福運齊天,永難報答恩愛之萬一,如何敢相欺相負,我若存有二心,讓我……讓我不……”三人忙道:“別再說了,好歹就信你這次。”厲之華大喜,又向三人連連作揖不止。朱淑真向阮金鳳和楚楚笑道:“人說什麼‘男人會騙,女人會算’,二位說是不是?”兩人一笑。阮金鳳笑道:“我瞧還是算不過騙。”朱淑真又道:“只要認真算,定能應驗。”兩人俱笑着應是。向厲之華笑道:“聽清么,以後別再騙。”厲之華喏喏應道:“是,是……”
朱淑真又問道:“懷裏揣得什麼,掏出與我們瞧瞧。”
厲之華道:“我拿出來你們定要大為驚喜,你們說過女人會算,我就騙說懷裏揣的是兩節棍,請你們算算究竟是不是?”朱淑真道:“誰有工夫同你瞎扯,瞧你這副歡態,想必揣的是自以為真的假字畫或其它東西。”厲之華嘆服道:“神算子!當真巧合,不過這可是名人真跡。”說著,將那兩幅取出展開。
三人見是一幅“攜琴訪友圖”和王羲之的“十七帖”,均裝幀精美,墨香猶存。瞧有片刻,朱淑真脫口叫道:“果是真跡!……”阮金鳳也湊上幾眼,突大聲驚訝道:“十七帖!”
幾人被她一聲驚叫均嚇了大跳,朱淑真抬眼問道:“阮姊姊也很擅愛筆墨嗎?”
阮金鳳聞問,啊了半晌,才微笑道:“談不上,談不上,這可是真跡,貴重得很。”
朱淑真瞧她面色有些驚慌恐懼,心甚納罕,接下說道:“姊姊或許知些來歷,不妨說來聽聽。”阮金鳳瞧了厲之華一眼,說道:“這幅‘十七帖’我過去曾見過,是一位落魄書生欲想大價錢賣給我父親,後來沒買,所以此時突見,令人驚訝。”朱淑真一笑道:“哦,原來如此,若說它與我們還有些緣份。”說時,也瞧了厲之華一眼。
厲之華也見阮金鳳的驚態不比尋常,心中大為忐忑,暗叫不好,但聽她替自己掩飾,才鬆了口氣,復想她必知情由,心裏又不免惶恐起來。當下故作鎮定笑道:“不期它仍回我們之手。”說完,笑着去瞧阮金鳳,見她面現怨怒,也正瞪視自己,嚇得忙低下頭來,又去偷瞟朱、姞二人,見她倆沒加註意,方暗暗長舒一聲。
這時天色大亮,宿客均已起身拽馬,店主的算盤撥得有如雨點,想必眼前必有結算的黃白之物。
厲之華總是心神不定,說道:“咱們走吧。”
於是幾人各去洗嗽裝扮,厲之華收好字畫,又換了件衣服,匆匆洗嗽后,先下樓結帳。不久,店夥計將馬匹牽至,朱淑真四人也都收拾停當下來。
厲之華一路上又想避開阮金鳳,又想靠近她試試“口風”如何。只見阮金鳳漸漸落在後面,厲之華也故意稍落朱淑真三人半馬,扭頭瞧她。只聽她哈哈笑道:“你慢些行,我給你講個趣事。”厲之華問道:“是叫我嗎?”阮金鳳笑道:“是的。”朱淑真冷笑道:“快去商量。”厲之華呆道:“啊?”朱淑真向小紅和楚楚道:“咱們先行。”
阮金鳳緩馬上來,見她們三人已奔出數丈,立時笑容斂卻。厲之華心裏七上八下,佯裝糊塗問道:“阮姊姊叫我有啥趣事要講?”阮金鳳一愣,似驚若怒說道:“好哇,又開始叫我姊姊了!”厲之華道:“咱倆即使成親后,我……我還會叫你姊姊。”阮金鳳聽了,才稍稍心放,又冷笑道:“你可真會演戲,昨晚去見的那人可是沈雪?”
厲之華甚驚,於是硬賴道:“你……你莫胡猜,我怎能見她?彼此之間是勢不兩立的,你難道不知?”
阮金鳳聽了生氣,咬牙怒道:“你口齒倒狡硬,瞞了別人還想瞞我?實話告訴你,那幅書法原是我家的,你左手戴的兩枚戒指我也認得,是去年一名幫主托我貢給她的!”
厲之華驚道:“你胡說……胡說些什麼?”
阮金鳳氣得臉色發黃,若沈雪是位平常女子,倒也罷了,可此人武功高極,容顏絕美,且又狠辣狡詐,自己實為不敵,萬一厲之華受其色迷,被其控使,自己等人則要落個大悲之局。心裏越想越怕,當時朱淑真幾人俱在,自己因此沒敢直說。她此時見他還硬口不認,驚想可能已經受其色迷,又一想沈雪猾狡手段相當高明,陰鷙不顯,絕不可能會送他這三樣禮物,但畢竟還是送了,難道另有圖謀?
其實沈雪當時歡喜,在眾多珠寶首飾中,也沒注意專揀哪個送給厲之華,她看有三枚戒指漂亮,便直接取出,也是一大疏忽。至於那兩幅字畫,她更沒料到。那處洞室本來就是該教的一個分點,沈雪任教主后,附近分點皆視察過,見該處不錯,便要了下來,作修練武功或野墅之所,除教中少數人物外,尋常之眾自不能踏入半步,就連阮金鳳也不知道該處。沈雪隨蹤他們好多日,見幾人臨至此地,方去招引,贈厲之華的那身華服,則屬她尋常喬扮所用。阮金鳳是見了那幅字后,才注意他手上戒指,當又見他言行有異,更能料透一切。
接又說道:“那幅王羲之的手墨是位大盜中了毒后,求醫神葯門,我父親幫他醫愈,他便贈了這幅墨寶,一直存在神葯門。後來沈雪和袁逸去了我那別墅,袁逸偶然發現這幅‘十七帖’,便向她說出如何如何,我便忍痛割愛與她,當時還有初唐時陸柬之的‘文賦’、吳道子的一幅對弈畫,都屬我父親留下的,你若昨晚見過那幾幅,請道句良心話,我是不是在胡說。”
厲之華聽她說得一點不錯,心甚歉怍,再無法隱瞞下去,愧道:“我……我……”
阮金鳳此時對他又愛又恨,真想掄起馬鞭向他狠抽,若換別人,早一刀殺卻。當下忍怒冷笑道:“沈雪可是個大美人,你一夜不回,有沒有做了次神仙?”厲之華驚羞道:“沒有……沒有,她是個中年婦人,你這話從何言起?”阮金鳳沉思了一陣又道:“我不相信你能坐懷不亂,你那一身穿戴和些脂粉氣味,又如何詮釋?還有你的那頭長發。”
厲之華登被問得吶然無辭,只有說道:“我反正沒做過什麼神仙,始終是愛你們幾人的,再說她那年紀……”阮金鳳冷笑道:“她那年紀乃妙絕,韶齡芳華,魅力動人,否則你怎肯留戀一夜?哼!你倆的膽子可都不小,沒料你又是這種人!嘿嘿,沈教主呀沈教主,你雖聰明絕世,但還留給我一個致命的把柄!哈哈哈哈……”這聲大笑,真不知是幸災樂禍,還是忮恨傷惱。
厲之華悚然變色,驚慌道:“阮姊姊……”阮金鳳怒道:“甚麼姐姐妹妹的!”啪地一記狠鞭,抽在馬上,馬匹登時受痛飛奔。厲之華怦怦心跳,見她恨怒,恐她以此會報復沈雪,又恐向朱淑真幾人說出,慌得拍馬去追,在後叫道:“你等我──”
朱淑真幾人忽聞後面馬蹄如雷,轉身見她二人一前一後如風一般奔來,俱為驚疑。見她奔到幾人近前一勒馬韁,坐騎一聲長嘶,欲直立起來,阮金鳳一笑道:“有驚各位了。”這時厲之華也已奔到,故向她笑道:“那事倒有趣,你怎不講完?”
阮金鳳冷冷道:“恐你會動怒。”厲之華又笑道:“又不關咱們幾人的事,我怎會動怒。”說完之後,再也不敢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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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之華一笑,一時也無言調侃,心則在想:“她即扮個奇醜憎惡的大壞蛋,我也不怕。”
其時夕陽方墜,映得霞光一片,燦爛旖旎,雖眼前屍山血河,慘腥瀰漫,然在二人眼中卻感有說不出的溫柔。他突又想道:“我倆誰是誰的俘虜?阮姊姊告誡我可別受其色迷,可我……其實自古也有‘英雄愛美人’一說,可人家均是美人,而我算不算英雄?管它呢,照單全收!只要不讓人說負心薄倖就好。”
無意間,復一低頭,心趣登時一落千丈,緊又悲生,暗罵自己良心何在,莫非被野狗吃了?當真一個無情無義的“色徒”也!(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