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要，還是不要

一個可持續發展的修仙門派，在選地盤這種事情上是十分講究的。

首先，作為門派弟子們日常生活起居的這個地方，必須要靈氣充足。靈氣的充足與否，關係到修鍊的進益，也就關係到門派的整體實力，這一點絕對不能將就。

其次，作為一個門派立足的據點，這個地方不能太危險。比如說不能是天災頻發的地方，不能是神級妖獸靈獸之類的巢穴或勢力範圍。

再次，不能與其他大派相距太近，否則必然要在有限的地盤上搶資源，資源不足、爭鬥頻繁，對於一個門派的發展都是極為不利的。

綜上所述，一個理想的開山立派的地盤，須得充分佔得地利，比如佔一整座山頭，或者像祀風谷那種圈一整塊谷地，便於佈防，也方便管理；然後以此為基點，將方圓多少里的地盤劃歸自己勢力範圍，這塊地方最好也要資源豐富，不說樣樣齊全，起碼要有一兩樣物產是豐富的。有了這些之後，就可以廣收弟子，光大門派，走上修仙界巔峰……就算上不了巔峰，起碼也能保證不會輕易滅了。

修仙界的資源指的就是修鍊資源，比如說：靈礦、靈草、靈獸，一切有助於增強修為的東西，當然靈氣也算。而一個修仙門派，無論勢力多麼大，能占的地盤也頂多不過是幾千里，所以這幾千里地上的資源，每一個門派都是無比的珍惜重視，不容有失。

話接上回，沐靈煙說一聲搬家，立馬就召集門人收拾家底去了。素宵這裏扭頭就跟白惜要了份清單，就是這一次參與搶奪她靈魄的各大門派的名單。白惜也沒多問，立馬就給了，然後就被素宵打發回去接綺緋了。

這邊素宵打發走了沐靈煙和白惜，瞧着淺離微微一笑，道：“我要出去一趟，你等我回來。”

淺離猜測道：“你不會想去報仇吧？”

素宵表示：“這麼點小事兒我能跟他們計較？你且等着我，回來你就知道了。”

淺離猜想素宵要乾的必然不是什麼好事兒，不然肯定會帶着她一起去。既然這樣，她也就不多問了，點頭說道：“那你早去早回。”

素宵一笑而去。踩着借回來的飛劍上了半空，素宵一低頭瞧見沐靈煙把靈劍門十餘眾集中在房前開小會，聽她說了幾句話，意思大約是不勉強眾人跟隨門派離鄉背井，若有不願前往新去處的，就將門派資產清點了，每人發一些，從此各奔天涯。

這話說完之後，眾人一陣沉默，陸陸續續分立兩旁，最終願意跟着沐靈煙走的人竟只有三個。沐靈煙看着眾人點點頭，一句話未說，將門派中所有稱得上是資產的東西通通攤在地上，一個靈石一個靈石地仔細分着。

不是她不夠大方，實在是她太窮，而且她必須要對選擇跟隨她的門人負責。一派掌門淪落到帶着僅剩的三個人遠走他鄉，如今還要在這裏為了一個靈石仔細計較，儘管沐靈煙不是那等多愁善感之人，此情此境也不由得心酸。

素宵在上面看了一會兒，便要離開。忽然眼角瞥見一抹翠綠的影子破空而來，定睛一瞧，可不就是那位到處追着沐靈煙跑的清柳派大小姐柳嬌鶯么。

柳嬌鶯連一個眼角也沒分給素宵，直接從天而降落在沐靈煙面前。她今日穿一身乾淨利落的衣裳，頭髮也沒有梳着慣常喜歡的垂掛流蘇的雙垂髻，只利落地挽了個結。

沐靈煙瞧見她，有些吃驚，道：“你這是？”

柳嬌鶯看看一地混亂，將她拉到一邊，而後雙手抓着衣角，垂着頭，眼神飄忽並不敢看她，憋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說道：“你是不是要帶着門人走了？我……我跟你走。”

沐靈煙又吃了一驚，道：“你怎麼知道我要走？你跟我走是什麼意思？你爹知道你又出來亂跑嗎？”

柳嬌鶯說完那句話，便沒有那麼緊張了，定一定神，說道：“是我爹跟我說的。他說逢此變故，你們靈劍門只怕日後不得安生，你必然是要另遷他處的。我……我們清柳派和你們靈劍門的遭遇差不多，我走之前，鄰近的西天派就已經派人過來了，意思是要我們併入他們西天派，我爹說，我們雖然實力不行，卻也有幾十弟子，不能不為他們着想，所以……只怕不得不答應西天派了。”

沐靈煙點點頭，沒說什麼，同是辛苦掙扎求生存的小門小戶，倒也有些同病相憐。

柳嬌鶯繼續道：“我爹就跟我說，既然我、我和你、和你……交情好……”她最後三個字頗沒有底氣，一邊說著，一邊飛快瞥了沐靈煙一眼，見沐靈煙沒有露出什麼嫌棄的神色，才稍微精神了點，連忙接着道，“所以我爹就讓我來找你，看看若能尋到一處好地方，就想辦法將門派慢慢轉移過去，好歹……別把清柳派斷在自己手上。”

她說完這話，微微抬起頭望向沐靈煙，就見沐靈煙也正看着她，用一種從來沒有過的不帶嬉笑的眼神正眼看着她。她頓時就緊張起來，整顆心都不由得劇烈跳動。

柳嬌鶯喜歡沐靈煙。自從一年前她和父親經歷過一場生死之戰，坐在滿是屍體的戰場邊上，看見沐靈煙忽然從天而降，穿梭在屍體之間四處搜刮的那一次，她就再也忘不了沐靈煙。那次初見，她甚至沒有和沐靈煙說過一句話，只記得沐靈煙抬眼瞧見她，對着她勾唇一笑，那笑容，三分風流，三分無謂，還有一分極明亮的神采飛揚。

當時她和父親跟幾位修仙者結伴入山打靈獸，遭逢了一群專門打劫獵獸人的劫匪，他們死戰到最後，滅了劫匪，也都沒了力氣，眼看着這個灰衣蒙面少女忽然出現撿走了戰利品，除了罵兩句以外也沒什麼辦法。

那個時候誰也沒有認出她來。事實上，沐靈煙雖然專業“拾荒”，但是怕這種事情干多了被人惦記，還是很注意偽裝的，至少每次出門都會法寶遮住真容。

但是柳嬌鶯偏偏記住了那雙眼睛，再後來，再次相遇，就跟定了她。柳嬌鶯一直不明白自己在沐靈煙心中究竟算是什麼，沐靈煙輕薄過她，調戲過她，又無數次地甩下過她，她也彷彿習慣了這種追追躲躲的遊戲，只是始終沒有敢問過一句。

她心裏有多少希冀，就多怕失望。雖然只有十六七歲的年紀，雖然她總是強調自己是大小姐，她卻並不是那種嬌蠻天真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想的小姑娘，她很了解自己，也能看清局勢，她唯一不知道的只是對方的心思。

她不知道沐靈煙究竟只是喜歡調戲她，還是……對她也有幾分真心？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遲早有一天她要做個選擇，遲早有一天，這份感情，要有個了結。

就是這一天。她給出了所有真心誠意，若成，她願天涯海角隨她走，若不成，那便是從此江湖兩相忘。

然而此刻沐靈煙望着她，認真地望着她，目光里沒有了平日的滿不在乎和調笑，她便從一開始的緊張激動，慢慢沉靜下來，最終，就那麼靜靜地看着沐靈煙，等着她的回答。

良久，沐靈煙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開口道：“哎，你說你這麼理智又乾脆的姑娘，怎麼會這麼痴情呢？”

柳嬌鶯心頭一震，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她只是萬萬想不到，沐靈煙居然會一眼看透了她，看透了她不是如表現出來的那般嬌稚，會……承認她的痴情。她最怕的，就是這麼追追躲躲地玩着鬧着，沐靈煙會把她當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她最怕對方不相信她是真的真的……想要和她一生一世在一起啊。

來這裏之前，她想了許多許多種方法剖白心跡，想了許多許多的主意來讓自己顯得鄭而重之，然而都不用了，沐靈煙什麼都明白。

所以，她現在只有一句話想說，她凝視沐靈煙那張彷彿有些無奈笑意的俊逸容顏，輕輕說道：“那，我這份痴情，你是要，還是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