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夢中覺人真幻語,隨順心量入聞思
“探索者聯盟的前身,是一個民間的組織。其中多為宗教人士,因為其擁有完整的制度和平等共融的理念,逐漸開放,吸收了各個領域的精英人才。時間跨度,大約在一百五十年左右。”
方思先生開始講述探索者聯盟的由來。
方思先生的描述,解開了餘澤不少疑惑。原本他以為,探索者聯盟是因為新星的出現,並由各國倡導之下成立,沒想到這個組織的源起,竟然是一個民間組織。
“宗教組織?”
餘澤帶着疑問說道:“我看過一百多年前的紀錄片。在那個年代,宗教雖然呈現出極度的盛行。但說實話,我對宗教人士並沒有太多的好感。我很難想想,在那種個人意志極為標榜獨立的年代,諍訟極度強烈的宗教人士,會選擇和平共處。”
方思先生說道:“一個群類的龐大,難免會出現這種情況。我無法用我個人的觀點,來評論那個年代的人。這其中有許多故事。但我要說的是,在這個族類之中,終究是有開明之士。他們觀察到了,無論是人類還是宗教,終究都要找尋到另外一條出路。”
餘澤說道:“所以,他們選擇了合作?”
方思先生說道:“是的。合作。從同一觀念中,求同存異。在經過了幾十年的發展后,逐漸開始吸收另外一個族群。以物質文明為第一認知的科學群體。”
餘澤說道:“這一定是一個很艱難的過程。”
方思先生說道:“是的。事實上。這也是必然的結果。在幾個世紀前,這是一件根本難以想像的事。宗教從最初的神秘,到信息大爆炸時的混亂。逐漸被世人所接受。而在科學領域上,走到了壁壘前的探索者們,也發現了宗教中隱藏的一些秘密。”
“這是一個選擇和被選擇的過程。”
方思先生的話,說的很含蓄。餘澤卻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選擇的,是兩個截然不同領域的人士,開始有意識的選擇彼此。而被選擇,則是不可思議的。時代的選擇。
餘澤說道:“方思先生。你認為是什麼造成這樣的結果呢?是神仙的驅策?還是命運的安排?”
方思先生沉思了一會,說道:“我相信神仙的存在。也相信是命運的安排。但我並不認為這其中自有主宰性。”
“主宰性……”餘澤對於這個詞。仔細的品味了許久。
方思先生說道:“如果要說起來,這是一個永無止境的話題。因為它並不是一是一,二是二這樣的簡單。因為我們的所知所見,存在着種種的偏差。”
餘澤說道:“既然無主宰性。你們又是如何斷定的呢?”
方恩先生說道:“歷史為我們提供了足夠的借鑒。”
“歷史?”
“是的。歷史。”方思先生說道:“在過去,人們只把歷史當做是已發生過的人和事。並用現代人的智慧,居高臨下的來批判古人的智慧。我們在讚歎着古人的文明時,又會存有一種驕慢的心態。而當浮躁的我們,在那個浮躁的年代,真正的定下心后,我們才會發現,我們的先祖,給我們留下了多麼富足的寶藏。”
餘澤搖頭道:“我不懂。”
方思先生斟酌了一下用詞。他說道:“我用簡單的比喻來說。當一團灰塵散亂時,我們認作他是灰塵。等到灰塵凝聚時,我們認做它是一團泥土。當泥土成為瓶體時。我們認其為瓶。我們的祖輩,觀天俯地,視天地於掌瓶中。不但知瓶從泥來,更知泥緣成自塵。而我們,只知瓶,不知泥。更不知有塵土,於現在。持瓶而笑祖宗手中之塵。”
餘澤說道:“我聽明白了。這就是飛天學院能夠打破觀念壁壘,族類藩籬的原因。”
方思先生說道:“是的。在一個巨大的寶藏面前。所有爭鬥,都是可笑的。當然,在這其中,愚痴之人,終究會有。所以才會有半個世紀前的大動蕩。”
那一段歷史,餘澤並不太明白,但他隱約有點明白方思先生的意思了。
任何一個時代的變遷。都是無主宰性的。
而世間的人,在這個無主宰性世間,存在着兩個妄想。
一是命運的主宰性。另一個是自己為主宰。
餘澤說道:“既然你們明白了,為什麼不告訴所有的人?”
方思先生說道:“請你相信我們,儘管在這個群體中。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都有這樣和那樣的利益訴求。但無論如何,在面對生命的解脫時,我們更願意選擇分享而不是保留。我們曾經做過嘗試。但結果讓我們十分的失望。被篩選的人中,有百分之八十的人,認為我們是在講述神話和迷信。百分之二十的人願意相信,但也僅僅是願意。與其親自的加入探索,他們更願意坐享其成。”
餘澤說道:“他們不願意改變。但他們每天都在改變,而不自知。”
方思先生說道:“是什麼阻礙着他們呢?如此的不可思議。”
餘澤說道:“這就是飛天學院的課程嗎?”
方思先生說道:“是的。”
“那為什麼是我?”
“這個應該是由您來告訴我才對。”
方思先生模稜兩可的回答,結束了兩人的對話。
……
在餘澤的預想中,飛天學院原本應該是豪華,充滿活力的超級學院。
但事實上,這裏卻遠比想像中樸素的多。
直升機平穩的落在了飛機坪上。餘澤和方思先生一起下了飛機。
秘書長早在這裏等候多時。他看到餘澤,眼前一亮,儘管他心中十分的不平靜。他還是沉穩的伸出了手,說道:“很榮幸見到您,諾亞先生。”
對於這個中年白人,餘澤並不陌生,在他報考飛天學院之前,餘澤曾經很是關注了一下探索者聯盟訊息。
而秘書長史密斯先生,是他曾經最佩服的一個人。
集結天下英才。為人類的未來,飛天夢想而奮鬥。真是屬於男人的浪漫。
餘澤帶着一種很尊重的心情握住了這位秘書長的手,他說道:“我也一樣榮幸,史密斯先生。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史密斯先生說道:“當然,您可以問我任何的問題。任何時間。任何地點。”
餘澤說道:“為什麼我第一次的報考審核沒有通過?”
史密斯先生怔了一下,隨即明白這是餘澤的玩笑話,他微笑道:“也許,這是工作人員的疏忽,誰知道呢?”
餘澤微笑道:“感謝他們的疏忽,讓我體驗到了別樣的人生。”
史密斯先生微笑道:“人生總是因為這樣和那樣的意外,才顯的如此美妙,不是嗎?諾亞先生,這邊請。”
史密斯先生親自作為嚮導。引着餘澤前行。
餘澤仔細打量着飛天學院的環境,他說道:“這裏,跟我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史密斯先生說道:“在您想像中。飛天學院是什麼樣呢?”
餘澤說道:“大氣,充滿科幻氛圍。天之驕子,盡在此中。”
史密斯先生說道:“這是個很吸引人的想像,事實上。飛天學院,也的確是依照這般來建設的。”
餘澤奇怪道:“可我為什麼沒有看到?難道,這裏不是飛天學院?”
史密斯先生說道:“這裏的確是飛天學院。不過這裏是另外一個校區。”
餘澤明白了。他所要學習的課程,並不在世人所知道的那個飛天學院。而是,真正的飛天學院。
他不是科研人員,也並非擁有專業的技能知識。那個學院,並不需要他。
而他又擁有什麼呢?
如今的餘澤,隱約的明白,他擁有一些,很重要的東西。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東西,已經被他遺忘。他想要將他找回來。
而這個契機,就在飛天學院之中。
他們的目的地,是一個橢圓形的高大建築之中。這裏的建築十分特別,是成盤旋狀向上的階梯建築。
這裏有很多人,他們以穿着來區分不同的活動區間。
站在透明電梯之中,餘澤觀察着一層又一層的人群。他問道:“他們都在做什麼?”
史密斯說道:“他們都是頂尖的實驗人員。來自不同的領域。穿綠色服裝的,是醫療人員,他們將在13b區針對在進入新星之後,人類即將遭遇的一切疾病侵襲來制定預案。”
“青色服裝的是語言學家。他們將究極人類語言的源頭,希望找到一種極簡單又能表達意思的語言。來應對未來可能進行的地外生命交流。”
“白色服裝的是天文物理工作者,他們目前的方向,還在保密之中,請原諒我不能多說。”
史密斯先生最後說道:“在這棟建築之中,一共擁有十八個區間。每個區間的工作人員,都在進行自己份內的事。”
餘澤說道:“那我們要去的地方是哪裏?”
史密斯先生說道:“第十九區。”
餘澤忽然感覺到,他們進入了一段特別的通道。
不知道為什麼,餘澤竟然有了一種迷失感。他失去了方向。
餘澤說道:“我們是在上升?還是在下降?”
方思先生說道:“我們是在下降。”
餘澤不解道:“為什麼?我記得,我們是在上升。為何又再次下降?”
方思先生說道:“我很難解釋原因。這其實並不重要。如果您真的好奇,我們可以帶您去看看原因。”
餘澤搖頭道:“不用了。”
方思先生說道:“那我們就去觀測室吧。”
觀測室?
餘澤帶着疑問,跟在秘書長和方思先生的身後。
在不知道經歷多長時間后,電梯終於停止。
第十九區,是果然和之前餘澤所見到的不同。
這裏,完全看不到邊界。
這並不是一種錯覺,而是餘澤的真實感受。這裏像是被一種極度強烈的白光所照射的空間。沒有稜角邊框,牆壁棚頂,都看不到。就好像是曾經科幻電影中出現過的畫面。
怎麼會存在這樣的地方?
這裏空曠的讓人感到有些發悶,不只是餘澤自己,他能夠感受到,史密斯和方思先生,同樣擁有這樣的情緒。他們的感覺都不太好。
“請這邊走。”
方思先生在前面帶路,史密斯先生在最後。
走了不知道多久,方思先生在強光籠罩的房間內,打開了一道門。
門后,傳來了略帶吵雜的聲音。
三人依次進了門,在門關閉的一剎那,餘澤明顯感到,史密斯先生和方思先生,都鬆了一口氣。
方思先生說道:“我們只能把你送到這裏了。”
餘澤有點吃驚,他說道:“為什麼?”
史密斯先生說道:“你的同伴,都在這裏,他們會幫助你找到你丟失的東西。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餘澤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他說道:“方思先生,史密斯先生,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方思先生說道:“當然,在任何時候。”
史密斯先生和方恩先生並肩站在一起,對餘澤揮了揮手。隨後,兩人回到了那奇怪的第十九區中。
目送着這兩個他第一次見到的人的離開。不知道為什麼,餘澤眼中流下了淚水。
這淚水,無悲歡,無憂哀。
餘澤伸手拭去無名之淚,大步的向前走去。
他來到了一個階梯教室,裏面坐滿了人。有許多人,他都似曾相識,卻根本想不起來在哪裏見到過。
在這其中,他看到了三個他熟悉的面孔。
吳聆素,阿莫西,還有……伊雅……
當餘澤在注視着教室中的人的時候,所有人,也都在注視着他。
被如此多人注視,餘澤心中無悲也無喜,無驚也無憂。他看到整個教室中,唯有伊雅的旁邊,擁有一個空位。
餘澤知道,那是留給他的。
他坦然的走上前,在那留給他的席位上坐下。
他看到伊雅,這個曾經吸引了他一切目光的女人,微笑的對他點了點頭。
餘澤忽然小聲對他說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我們再次見面,你會告訴我你的年齡。”
遙想臨江道旁,這個綽綽女子的一笑,彷彿是在昨日。
伊雅碧綠一樣的目光注視着他,並沒有開口,但在餘澤意通之下,她以偈答道:
方生方死何需言,生來一歲死一歲。
從來倒頭真虛幻,繩索牽來引發機。
流變三疊與四明,三四四三十二轉。
汝今問我歲幾何,太清雲里辨流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