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白棟被那雙認真清澈的眼睛看着,最後點了點頭:“嗯。”這麼模稜兩可地地應了一聲。

“待會兒放映室有電影,戀愛喜劇《初戀50次》,要過去看看嗎?”白棟轉過話頭。

“講什麼的?”陸烏倒也配合,雖然他看上去並不感興趣。

“女主角有失憶症,隔天一到就來一次記憶全清,男主角不斷追求她最後大團圓,這麼個故事。”

陸烏似乎斜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轉過臉去,把被子拉起來蒙住頭:“不看了,扯淡。”

白棟看他要睡,便離開了404房間,然後直接去到了任冬眀的辦公室。

在輕叩房門后,得到允許的白棟跨進房去,他面無表情,順手帶上門的動作也少了平時的恭敬。

像是夾雜着些微怒氣。

任冬眀在玩電腦遊戲,跟他氣質不符,竟然是時下火熱的一款電競,一幫人圍着野區的*oss砍得熱火朝天,他手上操作靈敏,竟然也能分出神來問白棟:“什麼事?”

被撞破上班時間公然遊戲的樓長絲毫不慌張,白棟稍微愣過後也只好說:“我可以坐下來等嗎?”

任冬眀仰仰下巴示意他坐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不用等,有什麼事說吧。”

“我想申請陸烏的所有檔案,包括他的入院記錄,所有診斷和治療記錄,以及在院內發生的所有獎懲記錄,嗯,獎賞記錄如果有的話。”

“行啊。”任冬眀答應地爽快,有些出乎意料,電腦里的遊戲征戰正酣,似乎是敵方發現他們偷boss,趕過來觸發了團戰。

“我們還有他每天的用藥情況,每天的。”任冬眀強調,“他在閱覽室借的每一本書他在放映室看過的每一部電影,他每天在後院的散步時間以及每天和其他病人、醫護人員的接觸情況。”

白棟被嘈雜的戰鬥背景音和任冬眀無數個“每天”弄得有點懵。

“食堂那裏,你也可以拿到他每天的食譜和倒掉的菜量。”

“你確定你要他全——部的檔案?”

任冬眀說完這句,電腦音響里傳出“pentakill”的低音女聲,他往後傾身靠在椅背上,轉過轉椅來面對白棟:“我其實一直在等你跟我提這個要求,你的履歷不錯,雖然沒有臨床經驗,但你在校期間的所有論文我都看過,包括未發表的,你適合這一行,而且陸烏也喜歡你。”

白棟還有些消化不了這段話,不管是“為什麼任冬眀能看到他的未發表論文”還是那句“陸烏也喜歡你”,任冬眀就接著說下去了。

“但是你來到9號樓的表現還是讓人存疑。如果我只是需要一個護工的話,我會對他說‘別問太多,好好照顧你的病人’。可你不是護工,你是一名醫生,我需要的,是你在論文裏提出的諸多研究理念和字裏行間表現出來的熱情,而不是被阻擋兩句,就甘願給病人當保姆,不再作為。”

任冬眀看着坐在對面神情慢慢轉為驚訝的年輕醫生,露出滿意的笑容來:“你現在可以去找王影,問她要陸烏的檔案,我希望你在短期內能交出關於陸烏詳盡的報告,最好有點兒新東西,那小子的檔案儘是些雞毛蒜皮沒甚突破的記錄。”

白棟已經坐不住了,畢業后很長一段時間的意志消沉,在來到鳳棲鎮療養院后加劇了倦怠,而現在,他在這個看上去非常有領袖氣質的男人口中,得知自己能夠還握有機會,他曾經期盼過的,關乎夢想和熱誠的機會。

“我、我立刻就去。”

白棟少有的口吃了,站起身離開了辦公室,這次帶門的動作就非常輕手輕腳的禮貌。

任冬眀笑了笑,似有些疲憊。把視線轉回到電腦屏幕,剛剛那場團戰只剩他一個人活着,隊友拚命發消息叫他趁對方尚未復活去拆塔,他就這麼殘着兩格血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消息欄開始湧出大堆髒話,他盯着那些市井又低俗的謾罵,分析每一個電腦屏幕背後的人,待業青年、大學生、這個說不定是個大腹便便的單身男人、哦最後一個是女生。

他站在原地,敵方野區有視野,歡欣鼓舞地跑來圍住他,操控人物跳着舞,然後兩下解決了他。

屏幕灰下來,他的復活讀秒還未結束,家裏的水晶就被拆了over。

霍川那傢伙,之前就喜歡玩這種東西啊。

他仰起頭,後頸搭在椅背上,半開的窗外一輪不甚刺眼的太陽,這空蕩蕩的狼息山,只有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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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棟如願拿到了一部分陸烏的檔案,王影說餘下的會叫人隔天整理給他。

“你跟任冬眀談過了?”王影坐在辦公室里,照舊的白大褂西裝褲和高跟鞋,她把一摞裝了文件的檔案袋給了白棟,就去拿擱在煙灰缸上之前抽了一半的煙,但那煙草已經燃得只剩濾嘴,王影嘴裏“嘖”了一聲,只好重新點了一根。

“嗯。”白棟點點頭,“我會好好乾的。”

王影抬眼掃了他一眼,沒什麼表情,塗了淡色唇膏的豐腴嘴唇含住煙捲,又輕輕“嘖”了一聲。

白棟沒有在意,告辭后就返回了辦公室,本來他想立刻讀檔案,但這個時間或許該去看看陸烏,他應該醒了。

可是404沒人,問過護士后他來到了放映室,陸烏坐在那裏,電影剛剛放完。

白棟走進去,陸烏抬起頭看了看他,說:“果然挺扯淡的。”

“我覺得挺好的。”彌香從後排座位湊上來,胳膊搭在陸烏鄰座的椅背上,歪着頭回味了一下情節,“簡直浪漫得不像話嘛,每天都被追求一遍。”

彌香是這裏一位特別的病人,她的精神疾病完全是因為外力因素。

據說彌香在入院之前,是再普通不過的上班族,本來這姑娘可以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壞就壞在,她交了個精神不正常的男友。

對方是醫學院的學生,比她小几歲,平時性格挺好,但是一碰到些稀奇古怪的領域,就會變得異常興奮。而那段時間與他關係最近的彌香,自然不得不承受他的那些興趣。

例如說,比起彌香的*,他對彌香的大腦更感興趣。

彌香剛開始不在意,比自己年輕的戀人貼在她耳邊說些解剖課上或者參觀標本室大腦標本的見聞,她也只是覺得這些獵奇的描述並不太難讓人接受,甚至覺得戀人很專業,非常適合未來當一名受人尊敬的醫生。然而男友念叨的多了,彌香竟然也漸漸對大腦構造和它的神秘性開始有了基本了解,後來想想,這不過是男友的鋪墊,為了讓她最後接受那樁手術。

前額葉切斷手術。

已知腦前額葉的功能包括記憶、判斷、分析、思考和操作,當然了,最重要的是,它還司職情感,與丘腦背內側核共同構成覺察系統,是精神活動的最主要場所。而彌香的男友有一個大膽的設想。

正如19世紀中期開始,有歐洲醫學家提出前額葉切斷手術並且在20世紀30年代開始被美國的兩位醫生加以實施,用來治療精神分裂症患者,其中一位醫生還因此獲得了諾貝爾醫學獎,這項神經外科手術曾經在很多國家風靡,但是在人們發現,所謂“得到治癒”的病人變得沉默甚至痴傻以後,這項手術開始被淘汰杜絕,並且一直背負着負面評價。

然而彌香的男友卻說,這其實是一項偉大的發明,只不過在那個年代、那個用冰錐直接往眼窩捅入大腦來切斷前額葉白質的野蠻而愚昧的年代,醫生對大腦的了解遠遠不如現今,所以他們只能用把病人變成白痴的方法來治癒他們的精神疾病。

可現在不同了,彌香的男友說,他的大膽設想便是,精準地切除一部分前額葉外皮的連接組織,這會讓被手術者的情緒傳導受到一定程度的剪除,就像剪掉闌尾那樣。闌尾如果沒什麼事兒,人就不會痛,但是一旦發炎,就能痛得人死去活來,偏偏它留在身體裏也沒什麼用,如果一開始就剪掉,就不會有危險了。那一小片連接組織正如闌尾,健康的人也可以切除,就不會被消極情緒過分影響,從而患上精神疾病。如果手術成功,就證明這不僅可以治療精神疾病,還可以預防,用外科方式。

對方想要在彌香身上做這個手術。

“我會給你更完美的未來。”男孩這麼對她說。

彌香開始並不願意,但是如果她拒絕的話,就一定會被拋棄,對方最愛的不是她而是實現手術這一夢想,他在她身上花那麼多心思和精力,如果她不同意的話,他就會把這些全部用到另外的姑娘身上。

她太普通了,普通到,這種事情降臨到她身上的時候,甚至讓她錯覺這是愛情最神奇的姿態。

她同意了手術,在男友私自改造的手術室里,被深愛的人鑽開了顱骨。

幸運的是,麻醉失效后她醒過來了,沒有死也沒有傻,沒有一丁點兒變化,還是想以前那個愛看偶像劇愛幻想愛哭的平凡姑娘,男友崩潰了,要跟她分手,她哭的快暈過去,最後甚至要割腕自殺來挽回,治療后被送到心理診所就診,診斷為抑鬱症。

多麼諷刺,那個瘋狂的醫學院學生,不僅沒有做到預防,還讓她患上了精神疾病。

於是他再也沒有出現過了,只留給了她一封信,用來做毫無用處的道歉。

她哭着看完信,耐心地一點點撕碎,半夜又爬起來,把信重新拼起來。

在她淚眼婆娑地拼好信之後,她才猛然反應過來,那些被撕得極碎的紙,竟然她沒用五分鐘就拼好了。

她就是知道,這一小塊其他人根本看不出端倪的碎紙,應該在什麼位置,精準得沒有毫釐之差。

也許男友的手術並沒有失敗,她被切去的那一小塊組織,可能正是阻礙人類大腦發揮超級力量的絆腳石。

彌香盯着電視屏幕上的電影結束時滾過的職員表,那些繁雜的字母在幾秒鐘內就刻進了她的腦子,她歪着頭,忍不住再次感嘆:“多浪漫啊,我也想要這樣的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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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男朋友是蛇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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