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棟醒過來的時候,外頭已經天光大亮,他忙拿過手機,發現那個五點鐘的鬧鐘被取消了,現在距離上班時間只有10分鐘。
而陸烏早沒影了,應該就是那小子把鬧鐘取消的。
白棟一邊慌忙穿衣一邊納悶,往常姜一帆都會來敲他們,約他去食堂買份煎餅再分開上班,今天卻沒聲響,看來以後還是要習慣自己定鬧鐘。
深秋天氣漸涼,白棟最後胡亂套了件毛衣就奔去9號樓了,等他爬到半山腰,自然早過了點兒。辦公區過道上已經聚集了些醫生,白棟遠遠看他們手上不少都拿了筆記本,要往會議室去,想來他是錯過了會議通知,便溜回辦公室披了白大褂后急忙跟過去,也認真帶了筆記本。
主持會議的任冬眀,他旁邊坐着王影,9號樓有兩間會議室,這間相對小些,長桌周圍的椅子又寬大,便有些不夠坐,白棟拖了把塑料凳子,悄無聲息地坐在了外圍,低着腦袋在新筆記本上寫名字。
這是工作以來的第一次會議,就像小學生的第一次班會一樣,莫名的讓人認真起來。
任冬眀打開了投影儀,幕布上被投影了一份病曆書,照片欄上貼的霍川的一寸照,白棟終於看清了總是被藏在面罩後面的那張臉,意外的非常俊逸,有些像混血兒,眼窩深鼻樑高,神情……神情相當柔和。或許那種輪廓明顯的長相會讓人覺得英氣逼人,但是照片上的霍川卻有着難得的、讓人一眼看上去就心生親切的神態。
但是確診欄的內容顯然跟這張照片大相逕庭,那裏填寫着之前白棟就已經知曉的:雙向障礙、反社會人格。以及白棟不曉得的:嚴重自殘傾向和單一目標攻擊欲。
看來今天這場會議,是針對霍川來的,白棟不禁有些訝異,因為到場的醫生不在少數,他看了一下,甚至還包括主治病理性神經紊亂的趙醫生。
“霍川入院的當天,觀察了他在鎮定劑作用下,中度睡眠的腦活動,掃描圖已經在各位手上了,第一頁。可以看到中央前回的皮層區域活動非常激烈,病人在藥物作用下仍舊能調動自己的一部分運動神經,因此他不會進入深度睡眠。醒來的時間也比預計時間短。”
“第二頁是霍川自主進入快速眼動睡眠時候的腦部掃描圖,他的造夢區域活動頻繁但存在原因不明的斷層現象,通過他醒后對夢境的描述,就像看視頻斷網但是有緩存那樣,他總是重複在斷層之前的那段夢境,這種困擾加劇了他的心理疾病。”任冬眀說道這裏,停了停:“不過可惜的是,這份在正常睡眠下的掃描圖是兩年前的了,不具備時效性。”
“霍川對自己腦活動的控制方式……或者說這僅僅是他的潛意識,這對我們來說有非常重要的研究價值。在昏迷狀態中仍舊能夠啟動運動神經、以及他用造夢區域儲存畫面聲音的獨特方式,組織需要我們儘快獲得研究進度……白棟?”
被突然叫到名字,白棟猛地回過神,他剛剛也被發到一份資料,那上面的掃描圖是他從未見到過的,並且任冬眀的發言,哪怕他是精神疾病專業的高材生,也要學習物理性的神經疾病及大腦知識,卻也仍舊覺得那些發言內容令人費解。他太入神了,一直仰着下巴盯着任冬眀,感受到這樣的視線,任冬眀終於發現了坐在外圍的年輕醫生。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任冬眀的表情非常嚴肅,這讓白棟慌了手腳,他像被點名的小學生那樣站起來,鎮定了一下,決定照實說:“我遲到了,來到辦公室的時候看到大家都準備開會,就跟了進來,抱歉,我可能還不夠資格參加這樣的會議,這就離開。”
他把塑料凳子歸到牆角,在任冬眀帶着一絲煩躁的目光下快速離開了會議室。
他剛剛回到辦公室,還來不及驚魂未定地喘口氣,在陸烏樓層值班的男護士就跑來了。
“我找了醫生你兩趟。”男護士有些喘,“陸烏說要你去一趟。”
白棟忙放下筆記本,那份從會議室帶出來的霍川的病例也在手上,他猶豫了一瞬,鎖進了抽屜。
“有勞,我這就去。”
然而陸烏那邊並沒有什麼急事,白棟到他病房的時候,那傢伙正優哉游哉地坐在地上拼拼圖。
白棟想起男護士急得找了自己兩趟的事情,這裏的人似乎從來不怠慢作為被管理對象的病人陸烏。
不過9號樓讓人生疑的地方太多了。
“你在拼什麼?”白棟走過去,在陸烏旁邊的地毯上坐下來。
“密碼拼圖。”
白棟歪過頭去看,每一片拼圖上面都有幾行數字和字母,拼圖的數量不多,大概兩三百塊,如果說那些數字字母是某種密碼的話,那它要被用來解開什麼呢?
白棟正研究着,陸烏突然將站了起來:“你來了的話,就不玩這個了。”他拍拍手,用赤着的腳把拼圖隨意歸到一邊,也不管會不會把已經拼好的部分弄散。
白棟便也跟着他站起身,看對方給自己倒了杯熱茶,然後端着托盤坐到窗台上,伸手招呼白棟也過去。
“你今天早上自己回來的?”白棟走過去坐下來。
“嗯。”陸烏頗乖巧地點頭。
“你幹嘛把我鬧鐘撤銷了?”
“看你睡那麼香,讓你再多睡會兒唄,反正我守規矩,自己回來就好了。”
“那麼你呢?不到五點就醒了?沒睡好?”
“我的向來睡得少,不過趴在你床邊,是個人都睡不好吧。”
白棟喝了口茶:“那麼最後一個問題……”
“你問題還真多。”
“你是怎麼回到9號樓的?”
陸烏促狹地笑起來,嘴角彎曲很大幅度,把眼睛擠成玩味的兩道月牙:“下次再告訴你,我是說,下次說不定可以讓你親自體驗我的秘密通道哦~”
白棟皮笑肉不笑地沖他牽了下嘴角,然後說:“昨晚睡得不好的話,要不要現在睡一會兒?”
“不要,我想跟你聊天。”
“可以聊天啊,你睡覺的時候也可以跟我聊天。”
陸烏有點不高興,他往茶里丟了塊方糖,攪到完全融化后才說:“得了吧,你想給我催眠是吧?”
“陸烏,我希望可以幫助你,如果我們在聊天的同時也能進行治療的話,這樣不好嗎?我保證不會讓你感到不適的。”
“切。”陸烏雖然看起來老大不願意,但還是喝光了那杯加了過多糖的紅茶,然後朝他那張四柱大床走去,“我都睡著了,舒服不舒服,還不是由着你來。”
白棟把帶靠背的椅子拖到床邊,坐下來:“那你可以選擇不睡着,或者不聽我的指示。”
陸烏已經躺下來,瞥他一眼:“明明是醫生,你說話的方式還真是不婉轉,算了,要溫柔地對待我喲。”他用了個奇怪的尾音,還衝白棟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