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再現
越婉兒嘆道:“我心裏只覺過意不去,哪裏還快活得起來?”
田硯則斥道:“你自家沒心沒肺,只當旁人都與你一般不成?偏是你愛想些古怪問題刁難人,好不討厭!”
老黑嘿嘿一笑,並不爭辯,心裏卻想道:“你只管維護這小娘,弄得人家死心塌地,看你如何脫身。”
鳥澤生見女兒神情鬱郁,便安慰道:“婉兒,老黑所言,乃是這世上通行的規矩,六道人口何止兆億,又有誰不曾做過違心之事?其中的恩怨是非,哪能掰扯得清楚?”
越婉兒勉強笑笑,說道:“我沒說老黑言語有差,只是……只是覺得自家的想法也不為錯。”
老黑受了田硯呵斥,不敢再回嘴,只是暗哼道:“我看是大錯特錯,不過騙個人而已,竟連小命都不顧惜,當真是朵奇葩。”
沙風已在眾人的撩撥下連續玩耍了兩日,終是有些乏了,又撐着打了幾盤珠,便在封印跟前隨便一躺,略作休憩,眼瞅着那些道蟲正在賣力啃咬,不時便要嘿嘿傻笑幾聲,斷斷續續說道:“出去,打珠,出去,打珠……”
越婉兒輕輕一嘆,柔聲道:“我曉得道路出去,你可願隨我走一趟?”
沙風茫然看她一眼,並無表示,嘴裏來來回回便是那一句話,念叨不休。胡上牆哀叫道:“越姑娘,你不用浪費口水。我好話早已說盡,這傢伙只當耳旁風,好不氣人!”
越婉兒又問幾回,見沙風理都不理,只得作罷。山中天氣多變,剛才還是日頭高懸,風清氣爽,過不多時,便有雲霧翻湧而起,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和着山風,勢頭漸大。沙風渾不在意,窩在泥水之中,只當是個床榻,還在翻來覆去,好似豬豚一般,剛剛捯飭清爽的一身,又告稀爛。
越婉兒只覺可憐,運起土行法術,在他頭上撐起一片遮攔,又點起火堆,為他烤衣取暖。沙風雖然蠢笨,卻也曉得越婉兒在照看於他,嘿嘿一笑,便將越婉兒一扯,說道:“一起,一起打珠。”在他心中,打珠乃是這世上一等一的暢美難言之事,以此做邀,自是存了幾分親近意味。
越婉兒不忍拒絕,微微一笑,點頭應下,卻道:“你往後須當剛乾凈凈,清清爽爽,我每日陪你打珠,也無不可。”
沙風咧嘴一樂,連連點頭,竟將田硯拉了來,連說帶比劃,讓他再為自家擦拭換衣,弄得乾爽。田硯自無不可,心中也是稍安,暗道:“有越姑娘這可心的人兒陪着,對沙風也是安撫,不讓他發蠻衝撞封印,那便再好不過。”當下便將胡上牆喚了過來,囑它小心伺候。
胡上牆早被沙風折騰得精疲力竭,如今才喘過幾口氣,差事便要繼續,不免叫苦連天,玩耍之間,蔫蔫的打不起精神,只是敷衍了事。
沙風頓時着急,將一地的泥珠扒拉得滿地亂滾,嘴裏嘟囔道:“快來,快來,別停,別停。”
越婉兒將他拉住,勸道:“它陪你耍了許多時候,早便累啦,我們自家搓幾個泥珠比試可好?”
胡上牆忙道:“正是正是,若是累死了我,往後還耍個什麼?”萬千泥珠倏忽聚攏,重新化為本體,在地上哼哼唧唧,翻滾裝孬。
沙風卻搖頭不肯,搓手道:“好泥巴,好泥巴,好玩兒,好玩兒。”眼見胡上牆演得可憐,撓頭想了想,便歡叫一聲,喊道:“不怕,不怕,好泥巴,有力氣,有力氣。”話音未落,頂門之上便有一捧金黃的泥土顯現,細膩得彷彿金沙一般,緩緩旋轉,微微流動不休,帶起一陣醇香撲鼻。
這捧泥土一現,谷中異象便生,只見無數草木簌簌聲響,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生長,周遭的鳥雀小獸亦是歡叫不休,全沒了膽怯心思,圍過來歡騰雀躍,好不快活。
其時本是風雨交加,濕冷撲面,但眾人聞得香氣入鼻,皆是精神一振,暢美難言,再看眼前生機勃勃的情景,便覺好似有一輪日頭在心中懸照,暖烘烘的舒服。只聽鳥澤生失聲叫道:“後土御生,竟是後土御生!”
聽得此言,幾人皆是驚詫,但想起沙風的根腳來歷,又覺理所當然。雖說後土御生之法向來只有女子使得,但這也僅僅是由五行宮傳承而來,不見得就能作準。沙風道行高絕,天下難逢敵手,連五行宮的開山祖師也不過是陪他打珠的小字輩,他對五行道法的造詣,自是登峰造極。看他幾回動手的情形,都與泥土脫不開干係,想來應是身具一顆上好的厚土道種,有此能耐,也就不足為怪。
幾人這番猜測,已是料中了幾分,至於其中具體的緣由究竟為何,卻琢磨不透。眼下陽先生與陰夫人不在跟前,並無知情之人相詢,便只能先將這樁疑問按下,只待事後問過,自然一切明了。
越婉兒望着谷中蓬勃異象,心潮起伏,竟忍不住流下淚來,顫聲道:“這……這便是媽媽當年擅使的神通么?果然美妙得緊。我看着……我看着好喜歡。”
沙風聽她說喜歡,嘻嘻一笑,伸手輕扇,便有極細小的一撮金黃泥土冉冉揚起,往她腦中鑽了進去,現在識海之內。眨眼功夫,已是融入神魂,盡被道種吸納。她只覺周身好似被甘涼的水流沖刷得通透清爽,筋骨血肉齊齊躍動不休,俱都閃現淡淡金光,半晌方止。再來感應之時,通體內外便多了一股生生不息的悠長韻味,令人念之心喜。
沙風拍手大叫,在地上翻找片刻,揀了一顆草種起來,放在越婉兒掌中,傻笑道:“種花,種花,好看,好看。”
越婉兒莫名所以,卻聽鳥澤生說道:“婉兒,你運轉道力,裹上那種子試試。”
越婉兒心中一動,面上已有笑容泛起,小心翼翼牽引道力探出,將那種子裹了起來。他初回行這繡花的差事,心中難免緊張,那種子又是萬分的脆弱,不過稍一疏神,便被擠成了碎末,飄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