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安頓

第二十九章 安頓

田硯卻是不依,說道:“既然如此,就更不該怠慢前輩,弄得如此凄慘落魄,便是受一受門中弟子的香火供奉,也是好的。”

紫陽哈哈一笑,說道:“這你卻怪錯了他。我既失了自由,便是住進九天仙宮,又豈能快活?身上縛了這許多鐵鏈,就算錦衣華服,一樣也是囚犯。倒不如尋個荒僻所在,靜靜過活,省得讓人看了笑話。”

田硯一時無語,卻聽博東升嘆道:“紫陽啊紫陽,你便是性子太傲,自尊太強。若知你身份,我門中上下,敬畏都來不及,又有誰敢小看你半分?”

紫陽卻笑道:“我乃是一柄劍,性子如何不傲?自尊如何不強?反倒是你,成日裏蠅營狗苟,算東計西,好似掉進錢眼兒一般,哪有半分的鋒銳桀驁之性?莫要忘了,你乃是修劍的,失了此中真意,你的前路怕也要絕了!”

博東升身子一顫,原本紅潤的臉上一片慘白,好半晌才嘆道:“我修劍不假,卻是個修劍的掌門。偌大的祖宗基業傳於我手,不說發揚光大,更上層樓,也總該安穩過渡,混個合格。就算這等不入流的指望,又需花費幾多?至於只人單劍,快意恩仇那等瀟洒勾當,便讓門裏的孩兒們好生享受罷。”說到後來,言語間盡多苦澀。

自識得博東升以來,此老在田硯心中便是臉厚嘴利,重財多謀的難纏模樣,事事都要佔盡上風,多拿多要。如今見他這般說來,心中也是黯然,再瞧他那一身珠光寶氣,土老財的打扮,也是親切了許多。忽又想到:“老爺在世之時,倒是個正宗的甩手掌柜,除了修行,萬事不理。我田府規模不小,也虧得姨娘操持有方了。”想到這裏,便往方月娥瞧去,見她一副心有戚戚之態,連眼圈都有幾分紅了。

紫陽也是一愣,嘆道:“你有你的選擇,我有我的堅持,咱們一切照舊便是。我觀你那三個弟子俱是有幾分資質的,早些踏入長生,也能分些憂去,少讓你雞毛蒜皮。”

博東升苦笑道:“豈有這般容易?六道幾大宗派,哪家沒幾個第八境神遊的弟子、護法之類?卻也未見誰冒出頭來,你我都是過來人,當知這其中的艱難之處。”

說到此處,幾人俱是心思黯沉,博東升便要領了方月娥與田硯離開,另尋宿處。兩人卻是不願,一來田鏗法體尚在,不想再擾攘顛簸,二來萬劍門上下,除了劍王本人,他們就只與這紫陽親近些,也可做個伴兒。這一番商議,便圖個明快便利,挑了附近那間洞府安家。

洞府之內那名七老八十的“童子”倒還記得田硯,如此又少了好多交接囑咐的麻煩,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已然一切停當。兩人拜別了博東升,又與紫陽打過招呼,這才迴轉洞府之中,四目相對,想起之前種種,又見身周處處,直如身在夢中一般。

田硯四下里環顧一圈,說道:“這洞府簡陋得緊,待到諸般事過,我自當修葺一番,讓姨娘住得舒服些。”原本他一直稱呼方月娥為夫人,恭敬之中,自然而然就敬而遠之。但經歷這一番巨變,兩人一路同生共死,扶持而過,如今又要寄人籬下,相依為命,他便不由自主的生出許多親近。這一聲姨娘,確是叫得發乎真心。

方月娥卻道:“如今遭逢大變,我等受得博老庇護,已是萬幸,也管不了那許多。倒是成兒,落在那怪人手裏,也不知……也不知要挨上幾多苦楚。”說著便是眼圈一紅,竟又嗚嗚哭了起來。

田硯亦是心中發堵,勸道:“姨娘莫要太過悲傷,那段風覬覦老爺法體,怕也不敢拿少爺如何。待到老爺後事妥當,我們便去求博老與紫陽前輩,好歹要議個萬全的法子出來。”

適才有外人在側,方月娥還做得幾分姿態,如今得了這放肆機會,哪裏還忍耐得住。撲在田硯肩頭,將連日的委屈盡情發泄,直哭得梨花帶雨,連聲音都是啞了。

田硯心中痛惜,輕拍她脊背,安慰道:“姨娘放心,便是舍了這條命去,我也要將少爺好好兒帶回來。”

短短的一日一夜,丈夫身死,愛子被擄,諾大家業化為飛灰,又連番被人追殺,任得哪個女人在此,也要凄凄惶惶不知所以然。方月娥這一哭,便如開了閘的洪水,止歇不住,直等了大半個時辰,將田硯肩上濕透,這才抽抽噎噎止了聲勢,拿一雙紅腫眼睛瞧着田硯,說道:“硯兒,姨娘雖然修為高些,但終究是個女人,性子也弱得很,以後遇上事情,合當該你拿主意才是。”

田硯心裏一熱,忙道:“姨娘折煞我了,您有事只管吩咐便是。我何德何能,做得什麼主去?”

方月娥輕輕一嘆,說道:“硯兒,姨娘哭過這一場,心裏舒坦了些,現下卻是睏倦得緊。你莫要離開,姨娘心裏好生孤單。”言罷竟就那麼合衣躺在榻上,秀目一閉,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田硯心中微酸,猶豫片刻,終未忍心離開,盤膝在地上坐了,搬運周天,靜靜用功,不多時,已是物我兩忘。

如此一夜無話,到得第二日清晨,田硯心中一動,醒轉過來。卻見方月娥側卧在榻上,正拿一雙妙目看着自己,長長青絲鋪散開來,好似錦緞一般,雪白的臉頰上兀自掛着些淚痕,當真是我見猶憐。他臉上一紅,連忙站了起來,說道:“姨娘好早,為何不叫醒了我,也好打些水來洗漱。”

方月娥卻是淺淺一笑,說道:“我便喜歡這麼靜靜卧着,瞧些有趣物事。”

田硯心裏一慌,說了聲:“姨娘稍待,我去打水。”便飛也似的逃出門去,取了些山中清泉,先將自家頭臉淋了個透濕,呆立半晌,方才打水迴轉。

兩人草草洗漱,又隨意用了些早飯,便商議起田鏗的後事來。一番合計,終是定下,便將其葬於洞府之側,至於儀式規程之類,卻要先行省卻。一來此處並非自家山門,大操大辦於理不合,二來覬覦田鏗法體者甚多,也暫時不宜高調行事,待到救回了田成,田鏗離世的消息也漸漸淡了,田家復起有望之時,再來風光補辦一番。

兩人將這決定告知紫陽,他竟是十二分的贊成,說道:“如此甚好,弄些不相干的人事前來攪擾,力尊者必定好生厭煩。”當下竟親手選了塊向陽通風的地段,在堅硬山石中開出一塊墓穴來。

兩人聽得此言,回想起田鏗生前種種,皆是暗暗點頭,這就地安葬的心思,也就更堅定了幾分。

倒是博東升聽聞之後,好生過意不去,竟破天荒的忍着心痛,摸出好些珍貴材料,交與紫陽,制了棺槨墓碑、墳飾隨葬之類,又領着三名親傳弟子,好生祭拜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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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登天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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