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風雪(下)
又仔細觀察了一會為生存奔波的平民，再想奴隸市場以及卡爾城那些點點熒光般的生命，他想不通自然母親為何不願眷顧這些生命，而他們所信仰的光明女神為何也置之不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句話突然無比清晰的出現在腦海，讓他感到無比的恐懼。混亂世界充斥着各種規則，然而所有的規則只歸結為一句話：“生存或是泯滅。”。
每天有無數的生命降生，也有無數的生命消亡，這一切有意義么？混亂世界如此，耳語森林又如何？這過程也不過溫馨漫長一些罷了。
即使遺迹那樣完美強韌的建築也損毀的難以復原，這世界的萬物又怎能逃脫時光的洗禮，歲月的侵蝕？似乎還不如歸結為永恆的寧靜。
這些念頭在腦海中一一閃過，最終讓他渾渾噩噩，茫然的走進城門，茫然的看着行人來來去去。心灰意冷的感覺讓他無心再去看望安吉拉他們，甚至無心再關注這混亂世界，只想頭也不回的一路奔回耳語森林，去問問母樹生命的意義。
聽雲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天空中忽然閃爍起晶瑩的冰花，看起來那麼璀璨美麗。他想起依馮追逐冰晶的快樂身影，也伸手靜待幾片冰晶落入掌心，然後看着它們在手心溶成水滴，再凍結成冰片。
生命似乎就像元素的解析凝聚，只是一個過程罷了。聽雲嘆了口氣，腦子裏紛亂吵擾卻拿不出個主意。
無意識的轉過街角，他忽然注意到路邊避風處的一對母子。
兩人的衣衫都很單薄，母親已經凍得嘴唇發紫，卻儘力為孩子遮擋着寒風，兩人低低的話語聲也隨風飄來。“爸爸怎麼還不過來…。”。“馬上就來了…，木炭賣掉…，賣掉我們就有吃的了…。”。
雖然熱淚盈眶，聽雲只是遠遠的看着，並沒有生出過去幫助他們的念頭。這世界就是如此，自己又能幹什麼？
他正想轉身離去，一個推着小車的小夥子和一個女孩走了過來。看到那對母子，小夥子停下了車，女孩則揭開車上厚厚棉褥的一角，打開裏面鐵桶的龍頭接了一杯熱湯，又拿出半個麵包走了過去。
“阿姨，這麼冷的天還忙着呢。來，先喝口熱湯暖和暖和吧…，小弟弟真可愛。”。女孩和小夥子的衣着都很樸素，長相和氣質也很普通，可是他們和煦的眼神，親切的話語卻讓聽雲自慚形穢。
那母親愣了一下，看到女孩親切真摯的眼神才獃獃的問了一句：“你們…，你們是雲之家的人？”。
女孩點點頭，把手裏的簡易杯子和麵包遞給母親，又握着小孩的雙手笑嘻嘻的逗了他一下，才打了招呼起身離去。
那母親含着熱淚看着兩人推着小車遠去，直到他們轉過街角看不見，才照顧孩子喝熱湯。給他掰下一塊麵包，又將剩下的塞進懷裏，看着他香甜吃喝的樣子露出甜蜜的笑意。
“媽媽，雲之家是什麼啊？”。“那個啊…，那個貧民天使的家。”。“天使？就是光明女神的使者么？長翅膀的漂亮小孩子么？”。“是啊，她是光明女神的使者。貧民天使沒有翅膀，不過，不過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姑娘…。”。“哦…。咦？媽媽你怎麼不吃啊，這個湯可好喝了。”。“媽媽不餓，你快喝吧，都涼了。”。“不，媽媽肯定也餓了，你早上就什麼都沒吃。”。
看了會推讓爭執的母子，聽雲沒臉再呆下去，匆匆的逃離那裏，不過他心中的鬱結卻消散了不少。
人的生命的確跟元素的解析聚合差不多，可是人的思維和情感卻是元素或任何自然變化都不具備的特殊現象。這種無形的東西使人充滿渴望，即使世間滿是苦厄，他們也會綻放出生命的光彩，哪怕是一瞬間。
有了情感，人們才有目標，有思想。有了思想，人們就可以探知和改造這個世界。世界是自然母親創造的，可是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探尋到她創造世界的過程和初衷。
“智慧的精靈得到身體，在遊歷中睜開眼睛，知曉龍的傳承，也許會找到逝去的未知。”，預兆不知為何出現在腦海。他默默的念了兩遍，雖然理不出任何線索，心卻安定下來。
身體似乎得到了，眼睛卻遠未睜開。自然母親安排的這次遊歷，也許不是尋找遺迹那麼簡單。
雖然沒有上午出門時的鬆快，聽雲也沒有了剛才的茫然和鬱結。辨認了一下方向，他加快腳步向雲之家的店面走去。
走到熟悉的西區市場附近他忽然有種被窺視的感覺，在卡爾城養成的習慣讓他立刻凝神搜索起來。但是對方似乎沒有明顯的敵意，街上人又多，他並未找到那人的具體方位。
也許是某個熟人？他搖搖頭，為自己的神經過敏感到好笑。
又走了一會，到雲之家店面臨近的一條街他又感覺到被窺視，這次他立刻就發現了觀察自己的人。那是個三十歲左右的金髮年輕人，衣着簡潔大方，整個人看起來很精神。
不待他有所反應，那個小夥子就帶着恍然的笑意走了過來，親切的問道：“聽雲是吧…，去店裏么？”。
“你是？”。聽雲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印象里似乎沒有這個人。
“我是莫爾啊，鞋店卡特的兒子，你沒印象了？”。
“哦，是么…，真是不好意思。”。聽雲對沃克大叔鐵匠鋪附近鞋店的卡特大叔倒是有印象，對他的兒子一點也想不起來。
“沒什麼，我一直在外面做生意，在家呆的時間很少。”，小夥子繼續熱情的說道。
“是啊，你這是？”。聽雲腦子一團漿糊，只能傻傻的回應着。
“還能幹嗎，瞎忙乎些營生罷了。對了，你有時間么？我現在托雲之家的福承攬了部分原料的供貨業務。上午我聯繫的凱倫帝國供貨商發來了幾塊紫水晶，可是雲之家要求的很精細，我拿不太准，你能幫我看一下成色么？”。
聽雲不知道雲之家要紫水晶幹嗎，這玩意只能用於少數不常用的複合法陣啊。不過他對水晶倒是蠻熟悉，見時間也不過中午，就答應了。
小夥子非常高興，一邊嘮叨着西區鄰居的雜事，一邊帶着他走到市場南角的雜貨區。
莫爾經營着一家販運加工水晶的小店，以前主要是為法師公會服務，現在雲之家也需要水晶，他自然是跟自家人幹了。
了解到這些，聽雲倒是琢磨起紫水晶到底能開發出哪些用途了。
莫爾的店面不大，也沒什麼顧客，不過聽雲也不以為意，水晶生意本身就不是大眾化的。
莫爾隨意問了店員兩句就帶着聽雲上樓，走進一間類似展覽室的套間。客廳不算大，沙發、茶几、寫字桌一應俱全，靠右手是一排展櫃，整體上滿溫馨自然的。小卧室房門半敞，可以看到小床上散放着幾本書。
寫字枱前坐在坐着一個黑髮女孩，聽見聲音就放下活計起身打了個招呼。
莫爾介紹道：“這是法師學徒霍蘭，經常來店裏挑選些水晶，也順便幫我做些精細加工，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她。這是雲之家的聽雲，你們先聊一會，我去找那個送貨商。”。
莫爾介紹完就急匆匆的跑了，讓聽雲有些不知所措。
“聽雲先生請坐，您喝茶還是駝牛奶？我也不太會招呼…。”。霍蘭二十四五歲，還穿着法師學徒的黑色長袍，可是她體內水元素氣息濃郁，不像是學徒的水平。
她手上還殘留着水晶粉末，慌亂的搓着手，也有些手足無措。聽雲這才注意到她琥珀色的眼睛非常明亮，細細的眉毛在額頭的遮掩下幾乎看不出來，臉型細膩精緻，看起來很有些書卷氣。
聽雲不喜歡探究別人的**，發現她同樣拘謹，倒是感覺輕鬆不少，見桌上有茶壺，就自己倒了杯茶坐下來。
霍蘭似乎是發現沒自己什麼事了，又坐回書桌前，猶豫了一下問道：“聽雲先生在雲之家負責魔法陣的設計么？你是來採購水晶的吧？”。
“恩？啊，不是，雲之家的一些人是我的親戚，我只是來幫忙看看紫水晶。”。
“紫水晶？莫爾先生上午拿回來一塊，但是我的水平低，看不出成色。”。
“這不怨你，紫水晶雖然不算稀缺，可是雲之家應該是要採購用於少數複合魔法陣的特殊紫水晶，要求根據法陣需求而不同，的確不好確認。聽莫爾先生說起規格，我也納悶了半天。”。
“原來是用於複合魔法陣啊，我的老師也在研究呢…。”。
有了共同愛好兩人的談話很快融洽起來。
通過聊天，聽雲知道霍蘭是王國南方麗水城平民出身，現在是王城法師公會的學徒。她愛好水晶工藝品的製作，半年前偶然來這裏幫老師採購水晶時幫助莫爾鑒定了一批貨物，莫爾先生就回贈給她一塊水晶。自此她就經常來這裏採購，莫爾先生為人大方，經常免費為她提供一些材料。她感到不好意思，就用幫助鑒定作為回報。
聊了會法陣的事情，感覺熟悉一些了，聽雲才好奇的問道：“霍蘭小姐體內的水元素氣息似乎很濃郁啊，怎麼還是學徒呢？”。
霍蘭愣了一下，好奇的反問：“我感覺，感覺，聽雲先生對元素…。”。霍蘭像是問出來才感到這話難以啟齒，結結巴巴問不下去了。
聽雲不以為意，笑着說：“我的確是無法修鍊，不過接觸法陣的時間長了，多少能分辨出元素的氣息。”。
“原來是這樣啊，那聽雲先生應該是煉金師了。煉金可是個對學識要求很高的職業。其實…。”。
霍蘭眼神變得黯然，低下頭沉默了一會才繼續說：“其實我也想成為煉金師，可是我比較笨，很難掌握煉金師所需要的廣博知識，我十八歲才被魔法公會的老師發現對水元素切合，現在當學徒已經六年了。我對水元素的契合以及聚集性很好，可是在矩陣構建上總是力不從心，老師也覺得很可惜…。”。
聽雲這才知道緣由。
法師一般都是十一二歲開始修鍊，最晚不能超過十六歲，否則思維基本定型，修鍊異常艱難。
聽雲正不知該如何安慰，莫爾帶着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進來了。那男子應該是個冒險者，神色剛毅冷峻，一身鍍銅鎧甲，背負大劍，聽雲感覺他應該是金屬性初級狂甲士。
見他手裏拿着一個包裹，聽雲倒是有些奇怪，這麼高級別的戰士怎麼會做運送貨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