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儲藏室和白鏡
雷丘開始慌了。
她搬到這裏來不久之後就發現了這個儲藏室,剛才快遞小哥打電話來,她就心血來潮想趁此機會和宋萍果開個玩笑,飛快地吃光碗裏的皮蛋瘦肉粥,一抹嘴就鑽進了儲藏室,然後從裏面把門給反鎖上。
常年不使用的儲藏室幾乎被雜物和灰塵佔據,不過雷丘並沒有什麼嚴重的潔癖,僅僅在門後面站一會兒等宋萍果來開門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至少在她的構想之中,這個玩笑非常地安全,沒有任何可以出問題的環節。
她站在門后聽宋萍果喊自己名字的聲音,準備好了得意洋洋的笑容,準備在宋萍果打開門的那個瞬間露出來。
雷丘覺得等她出去之後一定要重新做人,不能和龔逍也學着想一出是一出執行力還特彆強,這樣肯定是要出問題的。
“這什麼破門鎖啊……”雷丘還在徒勞地轉動門把手——內心深處她還是有點期待自己忽然爆發小宇宙然後一拳搞定這個門鎖的,“就不能壞得徹底一點嗎,從裏面能鎖上但是從裏面打不開算是個什麼毛病啊!”
“趁着女朋友下樓拿快遞的時候自己一個人躲在儲藏室裏面,你這又算是什麼毛病啊?”宋萍果憤憤地翻着手機通訊錄,“你再堅持一下,我問問房東這附近有沒有開鎖的……”
得到的答案是,有,但是這附近的租客太多,人來人往的,開鎖的也怕會惹上事兒,所以都要房東本人在才肯給開。
而宋萍果的房東孫大媽這會兒不在家,要等到晚上才能回來。
“雷丘,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宋萍果掛掉了電話,為了防止雷丘聽不清楚而緊貼着門板,“好消息是等孫大媽說等她晚上回來立刻去幫你找那個開鎖的,壞消息是她要等到今天晚上才能回來。”
雷丘哐哐地拿頭撞門:“要是她回來的時候那個開鎖的已經下班了怎麼辦。”
“那你就只好在裏面等到明天早上了。”宋萍果低頭順着門縫看了一眼,“你怎麼沒開燈?”
“要是能燈還能打開,我能不開嗎。”雷丘鬱悶地來回按着牆上的開關,“這個房間裏面就沒有一樣能夠正常使用的東西。”
“是啊,包括你的腦子。”宋萍果回過頭看了一眼牆上的表,“放心吧雷丘,現在已經早上十點了,你不會在裏面待太久的。你帶手機了嗎?”
“沒有。”
“你帶吃的了嗎?”
“沒有。”
“糟糕,那你得餓着了,這個門縫都不夠我給你塞張餅進去的。”
“嗚哇小蘋果你就不能幫我想想辦法嗎……”
“幫你想什麼辦法?你這是典型的自作孽不可活啊。”宋萍果嘆了一口氣,“那這樣,你在這裏等着,我去問問那個開鎖的能不能通融一下。對了,這個儲藏室有窗戶嗎?”
“沒有。”雷丘還在儲藏室里不停地晃動房門,“放心,我覺得我應該不會被憋死的,這不是還有門縫嘛。”
“那我走了哦?”
“嗯。”
“真的走了哦?”
“哎呀,你快點去找那個開鎖的問問啦,我就不信他還能不做生意。”雷丘放棄了搖門,整個人都靠在了門板上,亂七八糟地哼着歌,“早知道我就把手機帶進來玩了……”
宋萍果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在聽到了關門的聲音之後,雷丘才把貼在門板上的耳朵拿開,轉過頭看着儲藏室內部。
儲藏室里大多是一些款式很過時的舊傢具,除了表面上厚厚的一層灰塵之外倒也沒有多臟——不過雷丘很擔心這裏面會不會有老鼠,作為一個在農村長大的孩子,有跟着大人一起打老鼠的豐富經驗,她雖然不害怕老鼠,但是還是不敢赤手空拳對付老鼠的。不過這裏面都是舊傢具,又沒有吃的,應該不會有老鼠吧。
這個想法剛剛在雷丘腦海中成型,她就看見一個黑影飛快地從兩個柜子之間跑過。
根據她多年的打老鼠經驗總結,那必然是一隻老鼠。
宋萍果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儲藏室里寂靜無聲。她有些擔心地敲敲門:“雷丘?你沒事吧?”
“目前還沒有。”雷丘無精打採的聲音從門內傳來,“小蘋果……我覺得我有生之年遇見你,已經花光了我所有的運氣。”
“嗯?”宋萍果笑着追問,“怎麼忽然這麼說?”
“不然我和你談戀愛以來怎麼遇到這麼多倒霉事兒呢。”雷丘悶悶不樂地解釋,“這裏有老鼠。”
“對不起,對你的浪漫細胞有所期待是我的不對。”話是這麼說,但宋萍果還是趴下來透過門縫往儲藏室里看,“有老鼠?那裏面不是好多舊傢具嗎,你站到那箇舊寫字枱上,老鼠應該爬不上去吧。”
“我沒問題的,對付老鼠的經驗我多了去了。”雷丘拍了兩下門板,“你快點從地磚上起來,這樣會着涼的。對了,那個鎖匠怎麼說?”
宋萍果乾笑了兩聲:“鎖匠說等房東回來了她立刻來給你開。”
雷丘嗚咽着用拳頭砸門:“好——討——厭——啊——”
“好啦好啦,乖乖的等到晚上,我會一直在這裏陪着你的。等一下哦,我去把你的手機拿過來,最近龔逍也可能會給你打電話吧?”
“嗯……把我的劇本也拿過來。”
宋萍果能聽得出來這個聲音八成是雷丘在鬱悶地撓門。
門縫雖然窄,幾張紙還是能夠輕鬆通過的,宋萍果把雷丘做了註釋的劇本複印了一份,分批從門縫底下給她塞了進去。自己則好奇地翻開那份原件,看着雷丘寫在空白處的小字:“拍這場的早上要多吃一點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嘛。”雷丘扭過頭回答她,“你仔細看,那場戲基本上都在哭,大哭和大笑都很消耗體力的。”
《地下室》從女主角被關進地下室之後,就更像是一部電影和話劇的混血兒。電影的那部分讓鏡頭可以更加方便地展現沒一個細節,固定的舞台和大段的內心獨白又方便發揮話劇的特色。
龔逍也似乎也知道在這方面雷丘比自己要專業得多,她都沒有明確標註出哪些只是對女主角心理的描寫,哪些是要直接說出來的台詞,特意加了一行說明,讓雷丘可以自行決定哪些要說出來,哪些只是作為對劇情的註解。
雷丘也就認真地逐行逐列把要說出來的部分和心裏的部分區分開,偶爾甚至還會刪去或者加上那麼一兩句。
“龔逍也給你這麼大權限啊?”
“因為我是專業人士嘛。”雷丘把劇本的封面和扉頁的那兩張紙給墊在靠近門邊的地板上,終於給自己騰出了一個可以坐下還不用擔心灰塵的位置,“龔逍也可是聰明人,知道該把事情交給內行。”
“這方面你也沒多專業啊。”宋萍果笑了起來,“你是演員,又不是編劇。”
“是啊,如果是叫我寫出什麼跌宕精彩的劇情來,我是辦不到,不過我不是那種憑着一腔熱血演戲的人,我頭腦很清楚,知道戲該怎麼演才會有最好的效果。就像是有的美食評論家自己不會做菜,不過卻能夠指出菜的缺點所在,當然啦,前提是龔逍也本人也不是專業的編劇,不然就像是你們廚師被自己不會做菜的莫名其妙的評論家指手劃腳,肯定會覺得很生氣。”
“唉,你們這些搞藝術的聽上去就是比較厲害,不像我們廚師,每天也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
“你大學學的舞台監督,要是畢業之後成功找到專業對口的工作,現在不也是搞藝術的。”雷丘興奮地拍了一下手,“哎,小蘋果,我看你上次乾的也不錯啊,就是有點缺乏經驗,等我再拍點戲攢點錢,生活更穩定一點了,你就也投身藝術事業吧!”
“哼,我才不要呢。”靠在門外的宋萍果回答她,“折騰來折騰去,我還是喜歡每天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安穩生活,無論是在舞台上出風頭還是在演員們面前出風頭,都不太適合我。”
“……是不是上次耍帥失敗給你留下太深刻的心理陰影了?”
“雷丘,你再敢多說一句話,我就讓你關在裏面三天三夜不放你出來。”
幸運的是,孫大媽是個熱心腸的人,平時和租客們——尤其是宋萍果——的關係也都還不錯,沒到晚上就急急忙忙地從外面趕回來,找鎖匠給雷丘打開門把她給放了出來。
“等一下,先別把門敞開!小蘋果,遞給什麼棍子給我,我來把這隻老鼠給搞定。”
宋萍果迅速地從門縫裏遞了一把雞毛撣子過去,雷丘接過雞毛撣子,順手把門給推上,轉過頭朝着正朝自己這個方向跑過來的老鼠用力就是一下,她不確定這一下能不能搞定那隻老鼠,為了防止老鼠順着雞毛撣子爬上來,她趕緊把手給抬起來,看了看地上那隻已經一動不動的老鼠。
“好啦。”雷丘打開門接過宋萍果遞進來的垃圾桶,用雞毛撣子把老鼠的屍體給掃進去,“總算可以好好休息了——”
就在這個時候,雷丘的手機響了。
正在伸懶腰的雷丘不情不願地從宋萍果手中接過震動的手機:“龔頭兒發短訊讓我立刻過去……那我先走啦,晚上要是不回來吃飯我會提前通知你的!”
不得不說,是個人都能看出來雷丘實在是非常期盼着拍這部戲,不然她也不會跑得這麼快,都沒聽見宋萍果正在身後喊她:“你確定你不先洗個澡再去嗎?!”
所以看見灰頭土臉的雷丘出現在面前的時候,龔逍也放下手機起立鼓掌向她致敬:“你這兩天是親自模擬劇情以求達到更好的表演效果去了?”
雷丘正在用手機屏幕的反光來檢查自己頭髮上有沒有蜘蛛網:“桑枝答應你了嗎?”
被戳到了痛處的龔逍也二話不說把雷丘按在自己剛才坐的椅子上:“你拿這件事兒來損我我就扣你錢,在這兒等着,我先把那個演導演的叫過來讓你熟悉一下。”
拍這部戲之前的前期準備太簡單了,龔逍也租下了一個帶地下室的一樓民居,一樓的那部分搭好佈景用來拍女主角進地下室之前的前置劇情,地下室的那部分用來讓雷丘完成電影的重頭戲,投資小到讓龔逍也覺得這錢花的一點都不過癮。
《地下室》裏面,真正有戲份的角色一共三個。
那部戲中戲的導演羅青,雷丘演的那個女演員聞歡,還有一個全程只能聽到聲音看不見臉的女歌手卓雨。
人在瀕臨死亡的時候,總是有想要傾訴的慾望,總是想要確認自己不是一個孤獨的靈魂,聞歡當然也是如此。
聞歡在發現自己被困了之後,第一件事是想要掏出口袋裏的手機求助,但是這個地下室完全收不到手機信號,更別提她掀開手機后蓋之後發現,就連SIM卡也被人給拔走了,只有SD卡還留在卡槽里。
在這種情況之下,無法與外界取得聯繫的手機就只是一塊廢鐵。
在想盡一切辦法仍舊無法逃生之後,陷入絕望的聞歡再次拿出了手機,她迫切地想要找人說話,抑或是聽見別人的說話聲,她不抱希望地打開手機上的電台app,發現裏面還留着自己下載到了本地的幾期節目。
那是聞歡的好朋友,一個名叫卓雨的歌手參與制作的電台。
說是朋友,其實也就是在兩個人都剛出道的時候偶然認識,從來沒什麼合作和交集,維持着不咸不淡的平穩關係,偶爾也會一起出去喝茶聊天傾訴煩惱。
聞歡沒有帶耳機,不過在這種場合收聽電台也不需要什麼耳機,她在牆角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好,按下了播放鍵。
這一期的節目她還沒有聽過,開頭先是兩個主持人的對話,大約兩三分鐘之後,聞歡終於聽到了她熟悉的聲音。
光是看卓雨的外表,大概很多人都會覺得她的聲音和她本人一樣有些陰沉,但事實上無論是她的性格還是聲音,都和陰沉兩個字完全沾不上邊。
這個電台的內容一直就沒什麼營養,有卓雨參加的這幾期也不例外,以心靈雞湯為主,以人生感悟為輔,雖說沒什麼營養,但是倒也沒有肉麻矯情到噁心,從頭到尾都散發著讓人舒適的活潑和明媚。
聞歡平時非常喜歡聽這個電台的節目,但是對於此刻身處絕望泥沼中的時候,這種節目卻只會讓她更加頹喪。
但是她還是一直開着手機,不斷地聽着下載好的那幾期電台節目,直到電量耗盡。
大概心底深處還是覺得,同類的聲音能給自己帶來求生的動力和希望吧。
演劇中導演的那位演員叫任鴻儒,和雷丘一樣是話劇演員出身,各種意義上都算是雷丘的老前輩了,看上去總是笑呵呵的,相處起來也和看上去的樣子一樣和善。
而真正的導演就更是雷丘的老熟人了。
“你說缺錢的時候來壓榨我就算了,怎麼不缺錢的片子還來壓榨我啊?”夏一鳴不滿地向雷丘抱怨,他看了一眼龔逍也的方向,故意提高了說話的音量,“這種人找得到女朋友才怪呢!”
被戳到了痛處的龔逍也僵硬地回過頭來:“什麼叫壓榨你,我這是信任你的能力!”
而最後一個人,也就是給卓雨配音的人,有點出乎雷丘的預料。
當她向龔逍也確認了,這確實是白鏡之後,雷丘如同一隻脫韁的寵物狗沖向主人一樣沖了過去,抓着白鏡的手用力地上下搖動:“白鏡!我是你忠實粉絲啊!真的,真的,不是客套話,你的每張專輯我都買了,一有機會就聽,每首歌的歌詞我都能背下來……你能不能給我簽個名……哎呀我怎麼沒帶個本子來……”
“雷丘。”龔逍也拍拍她的肩膀,“我覺得現在宋萍果要是在,你就和我一樣了。”
“和你一樣什麼?”
“和我一樣沒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