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
回門過後,白玉嫻和餘慶國就過上了屬於他們自己的小日子。
正是貓冬的季節,家家戶戶都不用出工,但是勤快的爺們會上山打柴、背筐拾糞交到生產隊掙工分,勤快的女人們則在家炸年貨、納鞋底、補衣服、燒火做飯……
白玉嫻和餘慶國雖是新婚,卻一點都沒閑着。
余家原本養了三頭豬,按規定賣給國家一頭,兩頭殺掉后得了不到二百斤的肉,一百多斤做酒席用了,剩下的做臘肉臘腸留着過年並分給兒女們一些,餘慶安要真是定在正月結婚的話,余家就沒有做酒席的豬肉了,供銷社年頭年尾的豬肉供不應求,百姓有肉票未必能買到肉,何況他們家只有攢下來的幾十斤票,根本不夠酒席所用。
餘慶安結婚來的親戚還是之前那麼多,依舊得辦三四十桌酒席。
餘慶國得了空就早早地去山裏挖陷阱,他想多打一些野味為節禮和酒席做準備,後者不是為了餘慶安,是為了不讓操辦酒席的父母着急上火。
而白玉嫻呢,回門時從娘家帶了一大包婚前做的麻繩、麻線、鞋靠子、鞋底等針線活,她見餘慶國平時在家裏不好意思穿皮鞋,余母和余奶奶給他做的棉鞋又都已經洗刷得很舊了,一看就不保暖,於是趁着餘慶國去山裏的時候在家裏給他做鞋。
另外,近房中的各個叔伯兄嫂家輪流請白玉嫻到自己家裏吃飯,由本家未成婚的女孩子作陪,稱之為認門,免得新媳婦進門后不認識叔伯兄嫂,不知道叔伯兄嫂家的門朝哪開。
所以夫妻兩個都是忙忙碌碌的。
誰知從回門那日起,天陰了兩三日,白玉嫻在餘三叔家吃飯的時候,外面忽然下起了雨夾雪,細細碎碎的小雪花飄飄揚揚,雖然落地即化,但是寒冷刺骨。
餘慶國一早就進山了,不知道回來了沒,想到這裏,白玉嫻立刻坐不住了,吃完飯說了沒一刻鐘的閑話就匆匆告辭。餘慶國果然不在家,到隔壁問余奶奶和余母,都說沒見餘慶國回來吃飯,這幾日白玉嫻不在家做飯的時候,餘慶國就在父母那兒吃飯。
白玉嫻十分擔憂,臉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反倒是余母安慰道:“別怕,慶國肯定是打到獵物了,想趁着天擦黑沒人注意的時候回來,他出門時帶着斗笠和蓑衣呢。”
余奶奶也在一旁如此安慰。
“就算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打到多少獵物,可是現在下雪了,又濕又冷,不能和平時一樣對待呀!”最近幾天白玉嫻明顯感覺到氣溫在下降,她在棉衣裏面穿着毛衣毛褲都覺得寒風刺骨,雨雪打濕蓑衣透膚而入的感覺可想而知。
看着她焦慮不安的樣子,余奶奶眼裏透着一點兒笑意,這個孫媳婦確實沒娶錯,就憑她做的點點滴滴,足以擔當得起長媳的身份。
余母當然也高興,誰不希望兒媳婦關懷自己的兒子呀?
她和余奶奶婆媳兩個對於餘慶國晚歸已經習以為常,白玉嫻不一樣,雨雪天不見餘慶國回來,一顆心忽上忽下,單獨在新房裏,做什麼都沉不下心。
眼看着雨聲漸弱,雪花愈密,地上積雪已有兩三寸,白玉嫻站在堂屋門口的屋檐下引頸遙望,此時大門開着,終於在天黑的時候,看到餘慶國的身影出現,身後拉着雪橇,不知道雪橇上拉了什麼東西,堆得高高的,昏暗中看不清。
“你怎麼才回來啊?明知道下雨下雪還不知道早點回來!”白玉嫻一邊抱怨,一邊拎着帶罩的煤油燈走過去,腳下走得太急,腳下登時一滑。
“砰”的一聲,餘慶國飛快扔下雪橇,大步跑過來攔腰扶住。
“雪地滑,你小心點!”餘慶國因自己身上蓑衣滿是雨雪,一手接過煤油燈,一手扶着白玉嫻送她到偏房,大手扑打去她身上的一點落雪,“我這不是平安回來了嗎?我知道不該回來這麼晚,可是我打到了好東西,早回來被人瞧見可不好。”
他返身把沉重的雪橇拉到東偏房門口,打掉雪橇上的積雪,然後推掉層層疊疊堆在上面的枯枝爛木,露出底下兩頭被殺死的野豬和一堆野雞野兔子!
真是兩頭野豬,身軀足有家豬的一兩倍大!
白玉嫻頓時驚呆了,“這是野豬?你一人打下來的?”
“那可不!”餘慶國十分得意,“我剛撿完所有陷阱里的野雞、野兔子,回來途中遇到了大大小小七八頭野豬,我先是藏着沒叫它們發現,然後設計捅傷了一頭,血流盡了野豬自然就死了,另一頭卻是我用斧頭砍死的。”
野豬身軀龐大,生性兇殘,尋常人都不敢與之搏鬥,餘慶國仗着經驗老道,一連捕獲兩頭,如何敢堂而皇之地回來叫人看見?因此砍了些樹枝當幌子,天擦黑時才敢出山。
“你受傷了沒有?這可是野豬啊,很少有人能打到。”白玉嫻上下打量丈夫,有心埋怨他如此冒險,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她知道這是餘慶國自己心甘情願的,而且似乎樂在其中,“我寧可你打些野雞野兔子,而不是遇到這般猛獸,你知不知道你這麼晚都不回家我很擔心,哪有人像你似的,雨雪交加還在外面拚命。”
感受到她話里話外的關懷,餘慶國心裏十分受用,熱得冒着熱氣的大手覆蓋在白玉嫻白玉似的小手上面,誠懇地道:“玉嫻,我知道錯了,你別擔憂,也別生氣。我就是想着天氣不好,不知啥時候才能再進山,所以想一次解決所有需要。”
白玉嫻輕聲道:“我清楚你想替爸媽排憂解難,可是慶國,我願意出錢出力,甚至想辦法籌措肉票,卻不希望你冒險進山,尤其是這次,要是你沒經驗,遇到七八頭野豬該怎麼辦?”
“你放心吧,你男人這條命寶貴着呢,不會輕易冒險!”餘慶國連忙道出自己的保證。
白玉嫻知道自己不能說得太多,很快轉移話題道:“這些野味怎麼辦?這麼大的豬難道就整頭放在偏房?小心有老鼠。”
“當然不能,得先拆開。”餘慶國隔牆叫來父母,打算趁夜料理妥當。
余父和余母過來看到兩頭野豬,驚訝得不得了。
“我路上累得要命,兩頭豬的分量都不輕,一頭有三百多斤重,至少能拆出二百多斤的肉,半扇就夠慶安辦酒席用了,剩下半扇留給咱們過年,另一頭賣到食品收購站。”餘慶國在下山的路上就想好怎麼處置這兩頭野豬了。
白玉嫻插口道:“留下半扇也有一百多斤呢,咱們一家五六口可吃不完。爸媽,我看不如讓慶國給六個姐姐一家送十斤吧,剩下的就夠咱們過年了。”
“好,好,你想着你姐姐們,我這心裏啊可高興了。咱家年貨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多這半扇野豬是錦上添花,到時候下節禮的時候再給親家送十斤。”兒媳婦惦記着女兒,余母哪有不答應的道理?於是投桃報李,當即決定在給白家送禮的基礎上再添一份野豬肉。
一家人商議妥當,余母連忙又叫來余奶奶和白玉嫻一起燒水,餘慶國又和余父抬來他們家殺豬用的案板和各種工具,然後插上大門。
余母拿着手電筒和煤油燈一起照着,父子倆在院子裏直接用滾水脫毛拆解。
白玉嫻怕大家凍着,顧不得晚上吃薑賽砒、霜的說法,在燒開水前先切了一大塊姜,燒了幾大碗薑湯,一人喝一碗禦寒。
野豬血已流盡,余父和餘慶國很快就拆了一頭。
看他們拆第二頭的時候,白玉嫻正好提一桶開水過來,忍不住問道:“為什麼不直接賣給收購站?也省咱們費勁了。”
“你別站在雪地上,雪正下着呢!”餘慶國看着她避進偏房門內,才解釋道:“毛豬幾毛錢一斤,凈肉八、九毛一斤,當然是後者更划算一點。你自己拿三百斤的在野豬算一下,一斤四毛,拆出來二百一十斤肉是每斤八毛五。”
白玉嫻心裏盤算了一下,三百斤毛豬總價是120元,二百一十斤凈肉賣價是178.5元,賣凈肉比毛豬足足多了58.5元。
“野豬肉和家豬肉的價錢差不多?”她沒記錯的話,家豬肉好像有三個等級,最低的是一斤七毛六,往上有八毛五一斤和九毛一斤,最貴的九毛一斤的是肥豬肉。
餘慶國點頭,利落地將野豬一剖為二,“別看野豬肉比家豬肉好吃,可是它不肥,八成都是瘦肉,所以收購站一向是按着家豬肉的價錢收購,頂多賣到中等價。不過,年根底下黑市裡一斤兩三塊都有人瘋搶,可惜外面不太、安穩,咱們還是不要冒險的好。”
白玉嫻深深地贊同,這種行為並不是膽小,而是謹慎。
留下的那頭野豬不算豬頭和下水、排骨等,一共拆出二百四十三斤肉,豬腿、肉塊和拆出來的排骨一條條一塊塊地掛在堂屋的屋檐下,準備白天做成臘肉,容易存放,下水也留着明天和野雞野兔子一起集中處理。
準備賣掉的野豬拆出二百三十幾斤肉,餘慶國天還沒亮就踩着積雪,裹着軍大衣,借口給餘慶妍送東西,推着自行車進城,傍晚揣着一百八十多塊錢回來交給白玉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