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
餘慶國把金子藏好,又去山裏一趟,打的獵物賣了三十多,自己家留幾隻肥兔子等秋收時補充油水,又白家送了兩隻,路過供銷社又打了二斤白酒,買了二斤月餅,割了一條肉。
再過幾天就中秋了,餘慶國沒忘給白家下節禮。
順河大隊是湖地,以水稻居多,過十天半個月才能收割,而白集大隊是山地,生產隊隊長每天一大早還沒天亮的時候就敲鑼打鼓叫醒社員下地割高粱、掰玉蜀黍、挖白芋、摘棉花。
玉蜀黍和白芋就是玉米和紅薯。
餘慶國到白家的時候,白家大門緊鎖,空無一人,倒是五歲的白玉民光着膀子赤着腳正和一群年紀差不多的孩童包括玉嫻哥哥家的幾個侄子一起在隔壁門口玩泥巴,看到他,白玉民眼裏迸出驚喜之色,大聲叫道:“姐夫!”一溜煙地跑到他跟前,仰臉笑得十分燦爛,他記得每次姐夫來家裏都會有好吃的,幾個侄子也不甘落後。
“玉民,你爸媽和姐姐呢?”餘慶國摸了摸他髒兮兮的小臉,從挎包掏出一把糖塊想給他們叔侄卻發現他們的爪子都是髒兮兮的,沒穿上衣沒口袋,於是就剝了一塊放在玉民嘴裏,剩下的分給幾個侄子和圍上來的孩童,見玉民很不高興,他拍了拍挎包,“裏面都是你的。”
“嗯。爸媽和姐都在地里刨白芋,我去叫姐。”白玉民嘴裏一甜,激動地點頭,因嘴裏有糖塊,說話就有些含含糊糊。
餘慶國讓他領路,帶自己過去。
白玉民高興得不得了,因為餘慶國騎着自行車去,他可以坐自行車,趕明兒見到侄子和小夥伴們可以使勁地炫耀了。
白集七隊約有四五百畝地,白芋和玉米最先成熟的是西邊山地,地勢較之別的更高一些。
地里一群一群的社員忙得熱火朝天,男的刨白芋,女的拾白芋,白芋壟上一堆一堆的紅皮白芋十分明顯,還有刨之前割下來的白芋秧子,堆在地頭好拉回去餵豬。
人很多,可是餘慶國一眼就看到了白玉嫻,失去教師的工作,她就得靠出工掙工分,穿着極其破舊的長衣長褲,戴着一頂打補丁的大草帽,正坐在地頭一大堆白芋跟前,拿着剪刀清理白芋刨出來時帶着的梗子和須子,每一塊白芋都清理得光溜溜,方便刨白芋干。
同時,還要把個大飽滿沒有被刨傷的白芋挑出來單放一堆留種。
在她清理白芋的時候,不少社員推着獨輪車過來,把車裏沒清理的白芋倒進堆里,又把清理過的撿到車裏拉到隔壁已經種了小麥的地里,刨出雪花一樣的白芋干,撒在地里晾曬。
和白玉嫻一起幹活的有不少婦孺,但餘慶國覺得還是白玉嫻最好看、最出挑。
“媽!姐!姐!”幹活的人都在閑話家常,人聲鼎沸,白玉民扯着嗓子大喊,吸引了地里所有人的目光,看到推着自行車的餘慶國,立刻就有人笑了。
“哎喲,那不是玉嫻的女婿?”
“玉嫻快別忙活了,家去吧,你對象來了!”
“喲喲喲,快看,洋車上還吊著兩隻野兔子,一定是來給隊長家下節禮的!玉嫻,你可得給你對象做點好吃的呀!”
“是呀,是呀,玉嫻,快起來迎你對象過來。”
白玉嫻被大家打趣得滿臉通紅,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拍了拍衣褲上的塵土,心底卻是十分懊惱,她現在的樣子一定狼狽極了。
餘慶國停下自行車,把挎包掛在車把上,挽着袖子走到地里要幫白玉嫻幹活,卻被白玉嫻推了出去,“哪能讓你幹活?你和我一起回家。二嬸,見到我爸媽跟我爸媽說一聲,就說慶國來了,我先回去做飯了。”後面這句話是對白三嬸說的,白父白母都不在這塊地里。
“去吧,去吧,多做點好吃的給你對象補補。”白三嬸長得又矮又瘦又黑,在村裏的人緣卻着實不錯,她這麼一說,眾人都是大笑贊同。
白玉嫻落荒而逃。
回去的時候,她側坐在自行車後座,而白玉民惦記着挎包里的糖塊,嚷着一起回,餘慶國遂把他提溜到自行車前面的橫樑上,一路上盡聽他大呼小叫了。
白玉嫻飯菜做到中途,白父和白母匆匆地趕了回來,見餘慶國坐在灶前燒火,白玉嫻站着炒菜,不禁埋怨了玉嫻一句,說她讓餘慶國幹活了,又責備在院子裏淘氣的小兒子不幫忙,對餘慶國道:“你叔回來了,你去堂屋和你叔說話,這裏有我和玉嫻就行了。”
餘慶國想和白玉嫻單獨相處,從心裏不大願意離開廚房,可是他知道這是必須的禮數,戀戀不捨地看了玉嫻一眼,“嬸子,那我過去陪叔說話,我不是外人,不用太麻煩。”
白母說知道了,推他出了廚房。
“今天中午炒什麼菜?”白母洗了手,挽着袖子幫忙。
白玉嫻一邊翻炒鍋里的肉塊,一邊道:“家裏沒來得及準備,我就弄了六個菜,油炸花生米、酸辣土豆絲、蒜泥白切蛋、青椒炒臘腸,慶國拿來二三斤肉,事急從權,我自作主張割了一半下來,一斤做紅燒肉,另外小半斤做木耳炒肉片。”
白母點頭道:“行,六個菜足夠了。剩下一半肉和一斤月餅給慶國帶回去,咱們咋地都不能把東西全部留着,就怕中午他們爺倆得喝兩盅,不然酒也得回了。”
她們母女在廚房裏揮汗如雨,堂屋裏白父正跟餘慶國說起今年的收成。
白父是白集七隊的隊長,手裏有點便利,可以給女兒安排輕巧的活計,也可以在別人還沒下工的時候回家,不過他很少如此,今日提前回來是因為家裏女婿上門,平時和大家都是一樣,同時出工,同時收工,還要看着社員不讓他們偷懶耍滑。
“眼瞅着就快到八月十五了,我們這裏已忙了三四天,你們那邊開始忙活了嗎?”白父問道,他現在越看女婿越覺得滿意。
餘慶國恭恭敬敬地道:“我們那邊水田多,水田都栽了水稻,昨兒去地里看發現稻穗沒熟透,得等十天八天才行。倒是靠山腳的一片山地里種的玉蜀黍、黃豆和蜀黍過兩日就能收割了。我爸說,大隊上開會決定後天一早就割蜀黍、割豆子、掰玉蜀黍。”蜀黍就是高粱。
白父感慨道:“今年的年景好,俺們七隊集體有四百多畝地,光小麥就收了七萬多斤,去年才兩萬多,還沒去掉糧種,我瞧着今年的白芋和玉蜀黍產量也比去年強點。你們順河大隊的土地好,去年小麥水稻的畝產都能達到兩百多斤,今年得更好。”他對余家最滿意的就是那邊土質好,糧食產量高,女兒嫁過去能吃好點,不像自己家裏天天都是白芋稀飯。
“還不錯,小麥今年的畝產量平均達到了三百斤,稻穀、玉蜀黍這些沒收割,暫時不知道具體數目,不過看着地里的情景,產量不比去年低。”餘慶國滿臉紅光,收成好就代表分過口糧后,自己按工分能領不少糧食,年底就要結婚了,必須準備足夠的糧食吃到來年夏收。
白父一個勁地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如餘慶國所料,順河大隊獲得了大豐收,水稻畝產量平均達到三百一十幾斤,玉蜀黍和高粱、黃豆等產量也不低,家家戶戶笑開了花。
糧食收倉,先交公糧。
公糧必須挑揀最飽滿的稻穀,裏面穀殼最少,差的留給社員自己。
交過公糧后,接着留下糧種、飼料以及儲備糧,再去掉集體借的糧食,剩下的進行分配,人七勞三,也就是說糧食里七成按人口分配口糧,三成按勞分配。
余父是會計,從頭忙到尾,餘慶國最清楚裏面的門道。
交公糧、分糧等都不由公社和生產大隊來主持分配,而是由每個生產隊主持,余家所在的順河一隊糧食收成比別的幾個生產隊更高,分的糧食自然多一些。
今年夏收時順河一隊的成年社員每人分了150斤口糧,從夏收吃到秋收,約莫四個月左右,佔據了一年的三分之一時間。秋收最忙最累,分的糧食需要吃到第二年夏收,大概八個月左右,所以這次每個成年社員分了三百斤口糧,這麼一算,今年一個人的口糧有450斤。
其中1—3歲的孩子一年口糧是150斤,3—7歲是200斤,7—12歲是270斤,12歲以上、16歲以下是360斤。
口糧分下去后,還剩一萬多斤,當作餘糧收入生產隊的倉庫。
按勞分配的三成糧食叫勞動糧,每個勞動日維持在一斤糧食,10個工分算一個勞動日,年底核算時,餘慶國今年總共有4765個工分,也就是476.5個勞動日,工分不全靠出工,包括方方面面的勞動和貢獻都能算工分,因此餘慶國分得勞動糧476.5斤。
今年順河大隊豐收,總收入跟着水漲船高,順河一隊的總收入減去各種開支,然後除以總勞動日,算出工值比去年高了一毛,就是每10個工分六毛錢,餘慶國總收入是285.9元。
今年毛糧價格是八分錢一斤,餘慶國個人得了926.5斤糧食,首先扣除74.12元。
這麼一算,餘慶國餘下211.78元。
餘慶國沒有和父母分家,生產隊年年都是按戶算分紅,他比較孝順父母,往年父母、祖母的口糧和勞動糧等支出都從他掙的錢里出,每年僅能餘下五六十塊錢。
余父和余母認為他即將結婚,將來要養家餬口,負擔不輕,決定從今年開始不讓他出糧食費用。
余奶奶年紀大,又是小腳,幾乎不能幹活,工分忽略不計,余父余母兩個人的工分加在一起總共5007分,總收入300.42元,三人口糧支出108元,夫妻二人勞動糧支出40.056元,飼料、柴火、糞肥、魚、肉、油、棉花等支出50.64元,到手101.726元。
白家可就沒這麼高的收入了。
白集七隊今年雖然也是豐收,但是口糧只有380斤毛糧,折成麵粉約有三百左右,根本不夠吃,勞動糧每日只有六兩,所幸口糧都是按小麥來算的,社員可以自由地以小麥換取白芋干、玉蜀黍和高粱米等畝產量較高的粗糧,一斤小麥可抵粗糧三斤。
工值三毛五,去掉雜七雜八的支出后,白家四口的分紅共計八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