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師弟,我方才打坐時,心頭忽然感應到一股不祥。」而一推算這不祥竟是應驗在他這位師弟身上,因此除塵隨即來到他的凈室,想問明白是怎麼回事。
「師兄,我的劫數恐怕來了。」除垢面露一絲驚懼之色。
「這好端端的怎麼會招來劫數?」下頷蓄着一綹山羊鬍子,約莫五旬年紀的除塵不解的問。
「這……」思及近日所做之事,他略一遲疑。
瞥見他面露猶豫之色,除塵肅聲追問:「你近日是不是曾做下什麼有傷天和之事?」
除垢辯解,「那人心腸歹毒,百般欺凌逼迫我妹妹,我只是替天行道,除掉一個做惡之人。」
除塵道長捋着鬍子,氣急敗壞的罵道:「糊塗、糊塗!倘若你真是替天行道,又怎麼會招來劫數?我看你啊,八成是遭你妹妹利用了。」
「我妹妹她性情最是柔善寬厚,絕不可能欺騙我。」
他先前已幫過妹妹幾次,不久前,聽聞她又遭到長嫂欺凌,接二連三發生這種事,他也有些頭疼,要她另尋他法,可妹妹一再苦苦哀求。
「五哥,您也知道我性子素來軟,從不與旁人爭什麼,可哪裏想到就因如此,卻讓我二嫂更加得寸進尺,放肆的欺凌我,這回不只我遭罪,連我那兩個兒子她也不放過,因着一點小事便把他們打得體無完膚,差點就沒了小命,要不是日子真過不下去,我哪裏敢來打擾五哥你清修。」
她身邊那個婆子也抹着淚乞求道:「道長,懲罰惡人也算是替天行道的一種,您就只有這麼一個妹妹,打小她就同您最親厚,您忍心見她被人逼入絕境嗎?求求您幫幫三太太,否則奴婢真擔心她會活不下去,倘若連您都不肯幫她,她就真的求助無門,要被活活逼死了,我老婆子求求您,給她一條活路走!」
他最後禁不起她們的哀求,答應了下來。
「倘若你除的真是做惡之人,你這番劫數從何而來?」這可是無解的死劫,就連他也無法幫師弟破解。
除垢被他責問得一窒,莫非他真遭妹妹所騙?然而如今事情做都做了,即便真是遭到妹妹欺騙利用,也無法挽回。
除塵搖頭嘆道:「師父昔日在世時便曾說過,你過於重情,會成為你修道上一大阻礙,更會成為你命里的劫數,他老人家早有先見之明啊,可惜你不聽他老人家的勸告,放不下俗世中的家人,以至於招此禍患。」
除垢默然良久,最後苦笑道:「師兄,我造下的孽,我會自個兒承擔。」他接着朝除塵鄭重行了個大禮,「今後恐無法再與師兄一塊修行問道,這些年來承蒙師兄的指點,請師兄受除垢一拜。」
「你你你,唉……」最後除塵長嘆一聲便離開。
他離去之後,除垢抬眼望向屋頂揚聲道:「兩位施主既然來了,何不進來一坐。」
躲在屋頂上的周堂飛和嚴慶相覷一眼,飛身躍下,繞到前門,走進凈室。
「抱歉,我等不請自來,驚擾道長,還請道長見諒。」周堂飛那張憨厚老實的臉上露出一抹憨厚笑意,抱拳致歉。
嚴慶寡言,因此對外的應對泰半都由他負責。
「不知兩位來此有何事?」除垢面無表情的詢問。
「道長,咱們是來調查我家主母日前中了迷魂法術所害,險些落水溺斃之事。」
方才周堂飛和嚴慶躲在屋頂上偷聽時,已聽聞他和另一位道長所說的話,雖然只有最後幾句,卻也幾乎可以確定施法行兇者就是此人。唯恐此人突然發難,他與嚴慶暗自戒備着。
聽了對方的來意,除垢心中一凜,看向兩人詢問:「你們是景家的人?」
「沒錯。」周堂飛頷首。
得到兩人的回答,除垢靜默一瞬,接着坦誠不諱,「兩位無須再調查,此事乃我所為。」
見他親口承認此事,周堂飛再追問:「敢問道長為何要這麼做?我家主母可曾得罪道長?」
「她欺凌壓迫我妹妹與兩個外甥。」他說出先前妹妹告訴他的事。
「令妹可是我家三爺的妻子簡霜霜?」過來前,主子已提過簡霜霜身邊的婆子來過此處之事,由此可以推知除垢道長之妹應是簡霜霜,但為求慎重,周堂飛出聲確認。
「沒錯。」即使已有八成明白,自個兒約莫是遭到妹妹所欺騙,但此時的他仍懷着一絲希冀,期望妹妹沒有騙他。
「不知道長為何會認為三太太被我家二太太欺凌?就我所知,三太太和兩位小少爺在景家過得一向很好,上至老太太,下到僕人,從沒有人虧待過他們母子,二太太更不曾欺辱過他們。」
除垢克制着心緒,一手緊握着手上的拂塵,再問:「那麼景二爺先前幾位妻子可有欺辱於她?」
聽他問起,周堂飛肅聲回答,「景家家風一向寬厚,自三太太嫁來景家,從未有任何人欺辱過三太太。」
「原來這一切全是她在騙我!」
得知真相后,除垢失望又絕望的徐徐閉上眼,未再開口。
他先前為妹妹造下的殺孽,自以為乃是替天行道,收拾作惡之人,如今,上天替她們來討公道了,所以他的卦象上才會顯示出死劫,這是上蒼不願再給他活路走。
周堂飛見狀,與嚴慶交換了個眼神,便輕聲離開凈室,回去向主子復命。
書房裏。
如實稟告兩人先前與除垢道長所談的話后,周堂飛最後語帶惋惜地道:「看來這位道長是被三太太所欺騙利用。」
而聽完他的話,景韶怒不可遏又不敢置信,「主使者竟然真是她!無冤無仇,她為何要害水淳?還編造那樣的謊言誣衊水淳?!」
「二爺,恐怕不只二太太,前頭幾位太太的死,怕也是遭到她的毒手。」
得知前面幾個妻子的死也與簡霜霜有關,景韶驚怒又不解,「莫非她真正想對付的人是我?」可若是如此,她為何不讓那道長直接對他施法,卻要暗害他那幾位妻子?
周堂飛對此也有些想不通,但有個最快的方法可以弄明白這一切,「二爺,現下除垢道長都親口承認此事是他所為,已不容三太太狡辯,不如直接向她問個清楚。」
景韶頷首,即刻吩咐,「堂飛,你去把這件事稟告娘,嚴慶,你去將她押到娘那裏,待會兒我會和水淳一塊過去。」
即使不提前面幾任妻子的事,單憑簡霜霜膽敢謀害水淳,他便無法饒過她,她得為自個兒所做之事付出代價。
「是。」周堂飛和嚴慶各自應了聲才離開。
懷着一股想看熱鬧的心情,周堂飛迫不及待的加快步伐。
嘖嘖嘖,連他都沒有想到在府裏頭素來和善柔順的三太太竟是如此惡毒之人,老太太得知真相后,怕是更不敢相信吧。
景韶出了書房去找妻子,打算親自告訴她這件事。
此時已是日落時分,來到房裏,見她似是在尋找什麼,站在窗前,抬頭四下張望,唇瓣一張一闔,似是在低聲說話。
「怎麼了?你在找什麼?」他走過去問。
「我在找……」她及時收住話,輕搖螓首,「沒什麼。」這兩日一直都未能再見到小朔,也不知他去哪,她有些掛心。
「天氣漸涼,怎麼也不知多披件衣裳。」景韶心裏有事,也沒再多問,輕斥了句,便摟着她的肩,與她一塊走到桌前坐下,吩咐丫鬟給她拿件斗篷為她披上。
「不會太冷。」她微笑的倒了杯茶給他。
他接過茶,擱在桌上,握住她的手,道:「堂飛和嚴慶已從全心道觀回來。」
「可查到什麼?」從他的表情里,湯水淳隱約感覺出他們兩人此趟過去,定是有什麼收穫。
「那位道長是三弟妹的兄長,他親口向堂飛和嚴慶承認,確實是他對你施了法。」他接着將周堂飛先前所稟告的事告訴她。
聽畢,她緊蹙起眉心,雖然心裏早有幾分底,但在聽完他所說的話后,她臉上仍掩不住訝異,「她為何這麼容不下我們,處心積慮要害死我們?」她口中的我們包括他的前幾任妻子。
「這事只能問她,我已吩咐嚴慶將她押到娘那裏去,咱們一塊過去。」他牽起她的手。
待兩人來到韓氏的院子,簡霜霜已被嚴慶帶過來,景昌也跟着過來,他正急切的想為妻子辯解,「娘,這其中定有什麼誤會,那些事情不可能是霜霜所做,您也知道她平日裏是多善良的一個人!」
嚴慶也一併把簡霜霜那個心腹婆子抓來,此時那婆子聞言,也急着開口喊冤,「就是啊,老夫人,這種事絕不是咱們三太太所做,定是有人陷害她,求老太太查個清楚,莫要冤枉了三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