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大年三十，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家家都開始圍在飯桌前吃起一年一次的年夜飯，笑容掛在臉上，甜在心裏。外頭鞭炮聲繞耳不絕，夜空中時不時綻放五顏六色的煙花，在這樣一個紅火的時間段里，今年卻註定不是每家都能過個好年。

創深股在年前來了一場風雲突變，之前歡天喜地的夢着大賺一筆的人此時只能呆坐在家中以淚洗面。

黎慧自然也不例外。

此時她正披頭散髮縮捲成一團坐在房間的床上，目光獃滯，眼底是一片青黑色，再也不復平日裏靚麗，她僵硬着手臂拿起旁邊的手機，打開來一看，入眼的是一個直線下滑的圖表，她抖了一下，過了半晌，就像是手碰到了開水一般將手機丟在了地上，眼淚唰的一下就掉了出來。

爬下床，她連爬帶滾的摸到了保險柜旁邊，輸入密碼，從裏頭取出一個存摺，看着裏面只剩下不過四位數的餘額，頓時，整個人都傻獃獃的了。

外面的門咔擦的一聲響起，方父一臉疲倦的走了進來，首先入眼的便是一片狼藉的客廳，他煩躁的皺起眉頭，在房間裏的黎習聽到動靜后開門而出，看着方父道：“爸，您回來了。”

方父點了點頭，轉身坐到沙發上，才帶着倦意開口：“今天大年夜，還沒開始煮飯？”

黎習的臉色有些不好，他抿了抿唇，看了一眼還關着的房間，眉頭頗為不悅的皺起，語氣間卻依然沒有變化，“我煮了點粥，應該快熟了。”

他話音剛落，門就被敲響，“喂，有人在家不，開下門。”黎習聽到這聲音，微微皺眉，轉身去開門，結果門剛剛打開，就猛地被推了下，一個身材略胖，穿着大紅色棉襖的女人走了進來，“這大年夜的你們也該把拖了這麼久的房租交了。”

她走到方父身邊，把手中的單丟給方父，方父看了一眼，抬起頭說：“現在手頭上有點緊，過幾天我再給你吧。”

那女人聞言頓時不滿的說：“你怎麼天天都手頭緊啊？我上次還看見你老婆買了個上大牌包，現在你來和我說手頭緊，這大過年的，你也痛快點，這交了錢，大家開開心心的過個年，難道不好嗎？”

黎習知道家裏目前的經濟狀況，明白方父一時間是真拿不出錢，如果現在把這房租交了，接下來幾天他們就得喝西北風去，然而方父嘴笨不知道該怎麼和這人拖，最後還是黎習好說歹說才又給硬拖了兩天，把人送走後，黎習低着頭捏了捏拳頭，眼中帶着陰霾之色。

方父不知何時點了根煙，用力的吸了一口，神色黯然的看着窗外。

那扇緊閉的房門終於有了動靜，黎慧從裏頭走了出來，方父看了她一眼就別開目光，狠狠的吸了一口煙，眼睛一片灰暗，等黎慧忐忑的走過來時，方父將口中的煙掐滅在煙灰缸里，淡淡道：“過幾天民政局上班，去把離婚證辦了。”

黎慧一聽，表情猛地一邊，她一臉獃滯的看着方父，挪到他身邊帶着不可置信的語氣道：“老方，你在說什麼，為什麼要辦離婚證，我們……”

方父帶着疲倦之色道；“我已經身無分文了，你還想怎麼樣？”前段時間趨勢正好的創深股突然跌了個措手不及，接下來連續幾天都是下坡路，行里的所有人口頭風向整齊的轉變為了這支股是沒救了，連續幾天的時間，股票的走向已經可以說是一落千丈了，這也表示黎慧投進去的那麼多錢都打了水漂。

那可不是幾百或幾千，而是上十萬的巨大數額。

黎慧猛地一下站起看着方父喊道：“不行，我不同意！”

方父不想理她，他現在是鐵了心的要和黎慧離婚，就算黎慧不同意也得離，他現在身無分文，前些日子得知所有積蓄都被黎慧揮霍空了的時候他直接被氣昏了過去，幸好命大撿回了一命，醒來后就直接去找了份公交司機的工作。

他對黎慧可謂是絕望了，目前無比後悔當初為什麼要再婚，再想到今天在車上見到方洺，對方一副冷淡疏離的模樣，方父只覺得他老糊塗了一輩子，在兒子上面，眼睛也被糊了一輩子，錯把親生兒子當成野種，還斷了關係。

似乎這輩子他就沒眼睛擦亮的時候。

想到這兒，心中更是堵得慌，年過半百的年紀，半條腿都入了土的方父，望着窗外，耳邊是黎慧瘋瘋癲癲的自言自語，他禁不住紅了眼眶，老淚縱橫。

至始至終，一邊的黎習都未開口，他看了一眼方父，清楚的明白了對方的態度，無言的轉身回了房間，關上房門，他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拿起手邊的東西砸向床鋪，稍微冷靜了一點，他開始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還是頭一次，黎習如此怨恨黎慧。

……

……

吃年夜飯的時候方洺接到了徐琳的電話，十分驚喜，對方這半年來四處旅遊，似乎還梅開二度交了個新的男朋友，方洺很是替她高興，得知對方正在家鄉剛剛吃完年夜飯，正在陪家人看電視，便打了個電話給方洺拜年。兩姐弟聊了足足有一個鍾多，最後還是因為方洺手機沒電了才掛了電話，他一臉喜滋滋的放下已經變得滾燙的手機，再抬頭，入眼的是一臉不滿的項翊睿。

方洺心情頗好，難得帶着笑意的伸手捏了下對方的臉，柔聲道：“怎麼了？”

對於方洺顧着電話無視自己這種行為，項翊睿表示心中酸的要命，他一把握住臉上的手，將人抱了過來，壓在沙發上狠狠親了一頓。

兩個人膩歪了一會兒，八點一到，電視放起了春晚。

雖然這幾年春晚老是被噴說不好看，不過說句實在話，大年三十不看春晚，實在覺得少了些什麼，方洺過去一個人也覺得春晚也沒什麼好看，還真沒怎麼看過，大年三十那天早早一個人就睡了，工作后更是沒守過歲。

現在看着這春晚，還覺得挺好的，至少小品還挺逗的。

不過看到一半，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項翊睿那擱在他腰上的手各種不安分，四處亂游，因為是在室內，開着暖氣，他也就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衫，一開始注意力都被電視吸引了，直到皮膚接觸到了溫熱的觸感，方洺抖了下身體，差點沒跳起來，咬着牙將對方的手拍開，抬頭瞪了項翊睿一眼，結果反而被對方壓着又親了一遍。

方洺紅着臉微喘着氣瞪着項翊睿，道：“你要幹嘛！？”

項翊睿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滾燙的手掌隔着方洺薄薄的布料不斷地在腰間流連，似乎隨時都有探入衣內的趨勢，他賊兮兮的應道：“干、你、呀！”

方洺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對方什麼意思，蹬腳就直接把人踹開，從沙發上跳了下來，迅速的跑進了房間，砰的一聲把門關上，末了還把鎖給帶上。

項翊睿覺得事態有些不妙，他連忙走到門前敲了敲，“我開玩笑的，你開門呀！”

隔了一會兒，裏面才傳來方洺的聲音，“我困了，我要睡覺。”

項翊睿扭了扭了門把，“那行，你困了就睡覺，話說你怎麼把門鎖了？”

裏頭傳來方洺悶悶的聲音：“另一個房間不也能睡么，你睡那兒就成。”他頓了下，又補充道：“這個房間的鑰匙我拿走了，你睡隔壁吧。”

項翊睿：“……”

他去柜子裏翻了翻鑰匙，果真不見了，他忍不住想仰天長嘯，叫你作死！叫你嘴賤！這下好了，被踹出房間了，難得的過年夜，卻和戀人分開兩房睡，自己一個人零零睡冷床，還能再悲催一點嗎！

事實證明，能。

比如接下來幾天一到晚上方洺就躲進房間早早的睡了，防項翊睿就和防猛獸一樣，項翊睿鬱悶的不得了，問他他也不說，拉過來親的時候也開始躲躲閃閃起來，還不斷的避開各種肢體接觸，搞到最後項翊睿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方洺不足需充電」的狀態。

年一眨眼就過了，到了初七左右項翊睿開始忙了起來，公司那邊有事需要處理，兩人本來決定一起回去的，結果方洺正巧在這會兒接到房子拆遷的消息，便決定再多留一段時間，反正元宵過後才開學，他並不急。

走的那天項翊睿在機場磨磨唧唧了大半天才上飛機，方洺回去剛剛到家就接到了徐琳的電話，對方問他現在有沒有空，出來見一面。

方洺自然應說有空，兩人約在了一家咖啡店見面，時隔半年，再見徐琳，對方看起來比過去的氣色更好了，他走過去，徐琳先是給他點了杯咖啡，等服務生走後，才看着方洺。

徐琳摸着下巴說：“不都說男孩子到了二十還能長個嗎，我怎麼見你都沒變呢？”

方洺：“……”他也想長個啊，這玩意能是說長就長的嗎！上輩子到死他的身高也就突破了一米七多點，目前來看他的個子已經是定格了，還能怎麼長！

見到方洺一副語塞的模樣，徐琳捂着嘴笑了出來，打趣道：“成了成了，不逗你，看看把你愁的，個子高矮還不就那個樣，你看我一米七，穿個高跟出去比你都高。”

方洺：“……”求別炫耀！

逗方洺逗過癮，徐玲拿出一袋東西推給方洺，說：“來，給你的。”

方洺眨了眨眼，連忙推拒，結果徐琳臉色一板，說今兒他要是不收這姐弟也別做了，方洺沒轍，這才收下，決定下次也去買個東西送給她，當做回禮。

兩人在咖啡店坐了幾個鐘，聊了許多東西，徐琳給方洺說了自己這半年來到的地方，方洺見她這副模樣，也總是放下了心，畢竟從一段失敗的婚姻走出來確實不容易，徐琳花了半年時間將自己調節，是真的很厲害了。

她拿着勺子搖了搖杯中的咖啡，說：“其實我知道他為什麼出軌。”

方洺不解的看着她，問道：“為什麼？”

徐琳放下勺子，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帶着一絲苦笑道：“因為沒能給他生孩子。”

方洺愣愣的看着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徐琳放下杯子，一手撐着下巴，看着方洺那模樣，有些好笑。

接下來的一個鍾里，方洺算是得知了徐琳那句話究竟是怎麼回事。

徐琳和譚松是大學時候認識的，兩人是同班同學，熟識后一拍即合的交往，徐琳人長的漂亮，雖然性格有些強勢，但是為人還是很好的，譚松一直覺得自己撿了個寶，後來徐琳念了研究生，譚松則是進入社會，兩人一直交往了數年，由於徐琳還在念書的緣故一直沒能結婚，譚松父母那邊有些不滿，最後徐琳放棄了讀博的機會，開了家咖啡店，和譚松結了婚。

剛結婚兩人沒急着要孩子，結果家裏開始催了，兩人商量着年紀也差不多了，準備要的時候發現，徐琳怎麼都懷不上，去醫院檢查，才得知譚松身體有異樣，這輩子估計都不能生孩子，徐琳得知后擔心對方自尊上受打擊，於是把不孕這個問題攔到自己身上來。

她自己對小孩子沒什麼感覺，雖然還是有些遺憾，不過到底也無所謂，大不了以後去孤兒院抱一個也沒差。誰知道她是這麼想，譚松不是，估計是被家裏逼緊了，他自己也想要傳宗接代，所以心頭一熱，就出了軌。

徐琳將杯中已經涼了的咖啡一口飲下，說：“他以為戴南就能給他生個孩子，真是天真，他就是出再多次軌也註定絕後！”

方洺聽得一愣一愣的，為徐琳不甘的同時，也有些痛快，這種渣就該絕後，活該！

徐琳說完后似乎心情好多了，她咬着牙，嘴角帶着些壞笑看着方洺，說：“你知道嗎，我現在特別期待看到他在拿到自己的檢查后的表情，一定非常有趣。一直覺得別人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現在事實證明不會下蛋的是他！以前是我傻，沒能透過現象看清本質，把一個渣當成寶，浪費了那麼多年的青春，現在想想，我還真得謝謝戴南，是她把我推出了這個火坑，不過看見她跳進去我還是很喜聞樂見的。”

看着徐琳笑眯眯的模樣，方洺下意識抖了抖身體，咽了下口水。

哎喲卧槽，他這個姐姐有點可怕！

不過說真的，方洺忍不住想大呼一聲乾的漂亮。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后才告別，方洺提着東西到家后覺得有些冷清，默默唾棄了下自己，然後做到沙發上拆開徐琳給的東西，發現裏面裝着的是一套咖啡杯。

方洺掏出手機給徐琳發了條信息表示自己很喜歡，然後重新把杯子裝了回去，收起來。他目前並沒有喝咖啡，拿出來也只是落灰，還不如暫時先收藏起來來得好。

天色將晚，下午就喝了一杯咖啡，說實話還是有點餓的，這段時間來都是項翊睿煮飯，他都沒怎麼進廚房，想了想便拿了鑰匙準備隨便出去吃點什麼，結果在路上正好遇到了許久未見的吳姨，兩個人在大街上敘舊了下，方洺就被吳姨拉去她家吃飯了。

重新回到這個曾經暫住的小區，其實方洺是有些懷念的。

“是不是特別懷念啊？”吳姨笑眯眯的說道。

方洺點了點頭，伸了個懶腰，同還在看報紙的吳叔問了聲好，就在這時候，吳姨突然湊到方洺身邊道：“話說回來，樓里前兩天搬來一個新住戶，感覺有點兒像你父親，不過我就見過他兩次，也不知道是不是。”

聞言方洺愣了下，緊接着他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