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好自為之
目送斐凝玉轉身離開，關門的聲音響起的那一刻，斐凝霜只覺得全身的力氣盡失，幾乎癱軟在床上，她沒有想到斐凝玉小小年紀，竟然有如此魄力，帶給她的壓力竟然比側王妃還要大，剛剛斐凝玉說要處置了她的時候，她真的相信斐凝玉會殺了她。那一瞬間她想到了很多，她不明白為什麼一切都跟她預計的不一樣，她曾經以為，作為一個現代穿越人士，她不說能夠稱霸怡親王府，揚名全京城，至少也能過得比之前的斐凝霜更安逸。卻沒想到處處事與願違，先是受了一場大劫難，接着就是被人掐着脖子威脅，想要生存下去，只得小心翼翼處處討好，活得不知多憋屈，到頭來，連命都被別人玩弄在股掌之間，這讓她如何忍得下去！
所以，斐凝霜爆發了，她豁出去了，不就是一條命么？她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又何妨？與其憋屈的活着，倒還不如乾脆的死了算了！所以她指着斐凝玉的鼻子就是一通罵，想着罵完了，或許就可以去死了，就如同原本的斐凝霜，一了百了。
可是，出乎斐凝霜的意料，斐凝玉居然沒有說什麼，也沒有任何錶情，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起身就離開了，這是個什麼意思？回想起剛剛的對話，斐凝霜一陣后怕，沒有人能坦然赴死，她就更不能了。當時只是腦子一熱，才想着要尊嚴不要命，可這會兒冷靜下來之後，斐凝霜的心裏後悔不已，自己怎麼就那麼沉不住氣呢！最後那番話顯然就已經承認了自己並不是斐凝霜啊！這下可怎麼辦？借屍還魂這種事兒，不管是在古代還是現代，都不會有好下場吧！
……
斐凝霜犯下如此大錯，自是一夜無眠，斐凝玉卻也無法安心，她的心緒斐凝霜這個外人看不出，身邊兒的丫鬟卻是能瞧出一些的，跟在身邊兒的寒蘭和秋菊都察覺到了自家小姐的心情似乎並不大好，也不敢多言，默默地跟在斐凝玉身後。
斐凝玉回到自己的房裏，淡淡道：“今兒墨蘭守夜，你們都下去吧。”
丫鬟們齊齊應了，待服侍斐凝玉更衣梳洗之後便都退下了。斐凝玉披着薄紗，走到廊下，抬頭望着掛在天邊的那彎新月，面容沉靜，纖細的脖子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清冷而孤傲的氣息，好似九天之上的鳳鳥，絕美卻又孤獨。墨蘭安靜地守在斐凝玉的身後不遠處，看着自家小姐的側影，冷不丁就想起了幾個月前，斐凝玉落水之後剛醒來的那個夜晚，明明應當是高興的事兒，卻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悲戚哀傷。
心中的猜測得到證實，她真心以待的人並沒有背叛她，這本該是一件高興的事，可那個人卻已經不在了，永遠都不在了！斐凝玉活了兩世，霜兒就靜悄悄地走了兩回，她的離去沒有驚動任何人，除了那個孤魂野鬼，竟然誰都不知道！一想到這點，斐凝玉就覺得很憤怒，可是憤怒過後，卻又是無盡的悲傷。她為什麼沒有早點想明白呢？那個小丫頭明明那麼單純，那麼仰慕自己，又怎麼會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突然就變得那麼心機？那麼壞？還那麼的恨自己？自己為什麼就從來沒有去懷疑過？上一世的時候她還可以說是年少不懂事，重來這一世為何還會錯過？如果她早就想到這一點，霜兒是不是就不會死？如果那天，她讓霜兒坐在自己的轎輿里，她是不是就不會冒死沖向刺客，最終挨了那一刀？
世上本沒有後悔葯，老天卻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可她依然沒有好好珍惜！她保住了未能平安出世的侄子，保住了怡親王的健康，保住了怡親王府的興盛，卻唯獨沒有想過去改變斐凝霜。如今，她唯一慶幸的是，她沒有在重生之後的第一時間，便將斐凝霜殺了。
晶瑩的淚珠不知何時滑下臉頰，斐凝玉默默閉上眼，無聲地向上天祈求着什麼。
墨蘭看着斐凝玉臉上的淚珠，心下微微一緊，不知自家小姐又想到了什麼，當初小姐突然不肯用熏香，後來從熏香里查出了驚天大案，如今小姐見過斐凝霜之後突然落淚，如此悲戚，難道是斐凝霜做了什麼？想着想着，墨蘭突然一頓，意識到自己居然在猜測斐凝玉的心思，立刻便停止了猜想。不論發生什麼，斐凝玉永遠都是她的主子！
許久之後，墨蘭才終於鼓起勇氣上前，輕聲道：“小姐，夜深了，明兒上午是小公子的洗三禮。”
斐凝玉彷彿這才回過神來，她微微側頭，輕聲問道：“如果你發現你誤會了身邊親人的人，你會如何呢？”
墨蘭想了想，道：“回小姐的話，墨蘭會跟她道歉，然後對她更好一點，補償我的過錯。”
斐凝玉嘆了一聲：“可惜，她已經聽不到我的道歉，我也沒機會再對她更好一點了。”
墨蘭聽不明白斐凝玉的話，也知道斐凝玉並非是對她說的，所以她繼續沉默，心裏只希望斐凝玉能早點歇息，免得又傷了身體。
斐凝玉沒有嘆息太久，只片刻后便已經收拾了心情，轉身回屋：“困了，睡吧。”
……
第二日天還未亮，怡親王府就已經熱鬧起來，府里上上下下都在為小公子的洗三禮忙活着。
世子妃此番是意外早產，母子皆十分虛弱，特別是小公子，身子骨兒比別家足月的嬰孩不知瘦小了多少，如此孱弱的身子哪裏經得起哪怕一絲一毫的意外！依着世子的想法，這洗三之禮應當免了，省得儀式太多，回頭不小心把小傢伙折騰病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只是，這想法也就僅僅是想法而已，洗三禮是祈福祝吉之禮，小公子本就身體孱弱，更不可免了。大家能做的，便只有更加加倍小心地安排這洗三之禮了。
這是怡親王府多年來第一個新生的孩子，不僅怡親王府上下十分重視，就連宮裏的太后和皇上也十分重視，決定親自來怡親王府，參加小公子的洗三禮，太后甚至還要親自主持洗三禮，除此以外，還有德親王和長公主要來，其他的便再沒有了，連太子和一眾世子們都不得前來，這是皇上親自下的旨意，只怕來的人太多，嚇着了那脆弱的小傢伙。
縱然夜裏睡得很晚，斐凝玉還是一早便起了，今兒府裏頭可忙着呢，大哥二哥要忙着安排守衛，以便迎接聖駕，她則要陪着太后。
盛裝打扮之後，斐凝玉貴氣逼人，面上更是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萎靡，彷彿昨夜對月流淚長嘆的人並不是她一般。墨蘭守了一夜，本應該去歇着，只是今兒府里忙的很，待會兒還要伺候皇太后，別的丫鬟怕是不行，所以便繼續跟着斐凝玉了。
臨出門前，斐凝玉彷彿想起了什麼，原本走向院外的身影稍稍偏了一偏，逕自去了關押斐凝霜的屋子，推開屋子，看到明顯一宿未眠的斐凝霜，眼底閃過一絲說不清的情緒，淡淡吩咐道：“好好梳洗一番，稍後我會派人來帶你去參加小公子的洗三禮，你畢竟也算是他的姑姑。只是，不許多事，不許多言。”
斐凝霜看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斐凝玉，似乎被那一身盛裝閃瞎了眼，只呆愣愣地望着她，聽了她的話后，又呆愣愣地點了點頭，也不知到底聽進去了多少。
只等到房門再度關閉，斐凝霜才漸漸回過神來，讓她去參加洗三禮？這是不打算殺她了？想想也是，古人最忌諱有喜事的時候見血，小公子的出世是天大的喜事，這段日子斐凝玉肯定是不會殺她了，或許是想等過陣子再來收拾她？
片刻后，房門再度被推開，丫鬟們捧着各種物品魚貫而入，打算為她梳洗。斐凝霜狠狠揉了揉臉，罷了，既然暫時死不了，那就想辦法繼續活下去！斐凝玉昨晚既然沒有當場翻臉，事情應該還是有轉圜的餘地，只要她堅持體內還有斐凝霜的殘魂，想必，應該能留住一條命？
……
早朝過後，皇上便與太后一道來了怡親王府，同行的還有德妃，這是太后感念世子妃孤身一人在京，沒有娘家人相陪，故而讓德妃一同來了，洗三之禮原本也是要請母親家族的人來觀禮的。
世子妃看到德妃，果然十分高興。斐凝玉陪在一旁，笑道：“大嫂快莫要哭了，今兒可是大喜的日子呢。”
德妃柔聲道：“是啊，你此番還在坐月子，若為了我落淚，我這一趟反倒不該來了。”
“娘娘說的哪裏話！我不哭便是了。”世子妃說著，忙接過斐凝玉遞來的帕子，擦去了眼角的淚。
斐凝玉有心想要讓那姑侄兩說說體己話，起身笑道：“娘娘和大嫂且先聊着，我去陪皇祖母看望小公子。”說著，便出了裏屋，還順手替她們將房門掩上。
太后正抱着熟睡的小公子，瞧見斐凝玉的舉動，低聲笑道：“玉兒倒是懂事。”
斐凝玉道：“大嫂在京城之中只有娘娘一個親人，平時又很少能相見，自然要讓她們說說話才好。”
太后嘆道：“雲渺是個好孩子，能嫁入怡親王府也是福氣。”
兩人的說話聲似乎吵到了懷裏的小傢伙，就見原本睡的安穩的小傢伙突然就皺起了小眉頭，還砸吧了一下小嘴兒，似乎有些不耐。斐凝玉見狀，笑道：“這是要餓了，我去喊奶娘來。”話音剛落，小傢伙就哼唧了起來，斐凝玉忙起身走到門外，吩咐丫鬟去請奶娘。奶娘的屋子就在旁邊，只片刻的功夫就過來了。
有了奶吃，小傢伙也不哼唧了，太后看得十分歡喜：“雖然看着瘦了些，但是能吃能睡，要不了多久，應該便能長得白白胖胖。”
斐凝玉笑道：“我也是這般想的。”
等到喂足了奶水，又換了尿布，小傢伙立刻又睡了過去，屋裏又只剩下太后和斐凝玉兩人了，太后問道：“我聽聞你將斐凝霜關起來了？打算如何處置？”
斐凝玉倒是不意外太后問及，回道：“我大嫂是因摔倒而早產，當時她就在旁邊，此番大事，我自然要詢問一番，如今證實與她無關，自然不會對她如何。”
太后沉吟片刻：“這丫頭，直接打發去別苑吧。到底不是咱們皇家的人，與你們家也不是一條心，趁早放出去罷了。”
斐凝玉微微垂下眼臉，道：“玉兒也是這般打算的，待小公子滿月之後，便讓她去京外的別苑靜養。”
太後點點頭，斐凝霜十有八、九不是原來的斐凝霜了，看在同為穿越者的份上，太后決定給她一條活路。如果斐凝霜依然沒有自知之明，妄圖顛覆什麼，或是想要跟斐凝玉爭什麼，那麼，太后也不會再對她心軟。
這不是斐凝霜第一次見到太后，卻是斐凝霜第一次面對太后，太后給了她四個字：“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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