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番外二

61.番外二

多少次了。鞠延華已經記不得自己尋了多少次死,每回不是出意外,就是被忠心的僕人搶救在斷氣之前。對於死不了,真是一點也不比活着好受。

鞠延華時年不過七歲,卻飽受病痛的折磨已經快兩年了。每個人都說他是幸運的,那麼兇險還能活下來,真是不容易,該好好活着才是,哪怕歲月有期,也不能辜負那些曾經為他付出過的人。

說的都是好的,若是讓你每日都來嘗上一遍錐心徹骨的痛,大概尋死之心比他還甚。

是以沒有犯病的時候,他總一個人待着,為的也不過是想想用什麼法子可以解脫。

皇帝對此很無奈,除了派人不斷送去珍貴藥材,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盡量滿足他,只要這個皇弟可以活的開心點,他想做的事情一一應允。

鞠延華沒有特別想做的事情,府里的老嬤嬤腿腳不便,幾次說要上山還願未能如願。鞠延華趁着自己身體好的時候代她去了。他想啊,等替老嬤嬤求來一個平安符后就去跳了後山的崖,數十丈高,相信就算不死也救不回來了。

然而他卻低估了皇兄對他的愛重,除了隨行的侍從,暗中還有幾個身手了得的侍衛在保護着他,跳崖無果,心灰意冷回城。

只是在臨近城門的時候讓他遇上了一個熱鬧事,一位父親欲賣女為娼。瞧那女孩哭的凄慘,彷彿比他發病的時候還要痛苦。鬼使神差的,他讓人送上了銀子,如果用錢可以解決的事情,何必非這樣要死要活不可。

女孩千感萬謝,非要上門為奴。這之後,鞠延華再沒看到女孩哭過,哪怕在王府為奴為婢,每日都是笑顏迎人。

也是因為這個意外,許多窮苦人家的女孩子都往王府里送,鞠延華不愛理這些俗事,誠如他最初想的那樣,如果錢可以讓人快樂,那就讓世上少些不快樂的人吧。

這事一做,十幾年如一日,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幫助了多少無助少女。也有不少姑娘略大膽些的,說是要報恩,要給他生孩子,鞠延華皆都無動於衷。卻也不是他清心寡欲,無欲無求,只是不想去害別人,更不想害孩子。想他一個命期已定之人,還是孑然一身的好。直到……

“王爺,今天我在街上聽到了一個新鮮事,準保你聽了要去管一管。”陳大嫂從食藍里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豆腐羹,“快點趁熱吃,不加糖的。”

鞠延華一邊吃着爽滑的豆腐羹,一邊聽陳大嫂說著趣聞逸事。

“總而言之,就是柳狀元為娶龐小.姐而休棄了糟糠之妻,現在人家不服氣,找上門來了。”

鞠延華一頓,“永樂知道了嗎?”

“指定是一早就知道了,昨晚還特地請了她們娘兒倆一回,也沒聽說鬧出什麼不愉快,還邀請晚上一起去相府做客,估摸着是要行懷柔之策。”

鞠延華琢磨着,“給相爺的賀禮備下了嗎?”

陳大嫂笑道:“就知道王爺要管,一早就準備好了。”

“哦對了。”出門前鞠延華說道:“子禹不是回來了,不妨同他說說這個江……對江小雅,若是有機會,給他們牽牽。”

“還真別說,那小娘子配廉兄弟倒是不賴,一個嬌小一個壯實,改天我若是再遇上定與她好好說道說道,助她早日走出陰霾。”

“說說可以,切記別太心急把人嚇着了。”

“放心吧王爺,我辦事有數。”

是夜,鞠延華不請自來,出席了龐相的閉門壽宴。

宴上,鞠延華見到了在江湖上小有名氣的俠客燕於臨,據說他爹燕晉是漕幫幫主,怪不得他渾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可一世的高傲。與此人未有深交,只是好奇這種日子柳狀元怎會無故缺席。再看龐相的樣子,似乎對於女婿前妻找上門一事還不得而知。這便借故出恭,往後園去了。

相府的園藝略有些複雜,如果是第一次來,迷路也不為奇。鞠延華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也還是費了一些勁兒才走出來。還沒走多遠,就聽到了一陣嘀咕聲,是女子的聲音,像是在抱怨什麼。

為免衝撞了女眷,鞠延華避身進了假山。從假山處看去,那個女子倒是頗有幾分顏色,只是轉來轉去好半天也走不出去,鞠延華腳下踢了個石子,弄出了些許的響動,終於是把那廂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順便也走了出來。

正打算離開,卻見燕於臨自那頭而來,見他面色酡紅,想必是吃了不少酒出恭來了。這便又重新避回到了假山內,然後就撞見了那個女子戲謔了燕於臨,狡黠的像個精靈。

待二人走後,鞠延華才從假山內走出來,望着那雙雙離去的身影,低喃着,“她就是江小雅啊。”頗有意思的一個人,看樣子不太像是個深閨怨婦,又為什麼非要上京來找狀元討說法呢。而且這之前他好似就在哪見過她?

為此,鞠延華特地找了龐相,委婉地說談了此事。

“相爺可知道狀元的家世背景。”

龐相一愣,隨即笑道:“略知一二。”

“那相爺可知狀元在入京前家中可有父母妻小。”

龐相臉色一變,微有點不自在,“王爺今日找本相就為慶元之事而來。”

“哦,倒也不是。本王就是好奇,像狀元這個年紀的,家中應該早有婚配。我也是替梓昕擔心,若是他老家有妻小,將來真追究起來,梓昕反倒要做小也未可知。”

龐相這才鬆了一口氣,笑道:“倒是有勞王爺操心,這事內子已在他們成婚之前就處理好了。慶元家中的確是有個童養媳,但都只是養在家中的女兒一般,並未行禮,也就更不用說育有兒女了。慶元待她呢也像妹妹一樣,只因小時候怕娶不起妻子,所以才養了這麼一個在家。我們也曾打算讓人把親家母接到京城來,只是她不願,我們也不強求,每隔些時日就會派人送去一些吃穿用度的物什,當是慶元的孝心了。”

龐相言語懇切,不像作假,鞠延華也不去說破,只道:“還是相爺有心。”

龐相擺手,“這些事倒是都是內子在操持着,我什麼也沒做,就是覺得有些對不住人家姑娘。”

“這種事強求不得,分分合合都是定數。”二人又再閑說了一會兒,鞠延華就告辭走了。

回去之後鞠延華又合計了一回,想來龐相對這事的內情也是知之甚少的。永樂的為人他是知道的,表面看着溫和,卻也是什麼事都做的出來的。至於那個江小雅嘛,從第一印象來看,不太像那種會愛糾纏不休之人,倒不如給她安排一個好歸宿,也省得永樂不放心再找她麻煩。

只是這個好心,人家未必肯領。陳大嫂把好話都說盡了,江小雅也沒有絲毫的動容,更別提去相看相看。

“要我說,人家興許早就有中意之人,咱們也別再去操那個心了。”

鞠延華挽着袖練字,頭也沒抬道:“你說的可是燕於臨。”

“可不就是。”陳大嫂放下茶杯,“我瞧她同那個少俠進進出出的,感情還挺好的樣子,應該錯不了。”

“行吧,那你就再留意留意,她要是跟燕於臨離京倒是件不錯的事情。”

這話才說完沒兩天,同江小雅一起進京的那個大娘就意外身亡了。鞠延華是萬萬沒料想到會鬧出人命,一邊派人去衙門打聽事情的始末,另一邊則讓人暗中調查永樂。結果卻是有些差強人意。

“王柳氏在出事的前一天並沒有任何異常的表現。據江小雅的供詞,她是去同狀元見面了,也就沒放在心上,直到第三天才知道人出事了,這事燕於臨可以作證。另有一事,江小雅從衙門回來的第二天被瑞王妃傳去了。”侍衛如是說著打探來的消息。

“你說江小雅去過瑞王府。”鞠延華摸着下頜琢磨,“可知道她去瑞王府做甚。”

“具體的不太清楚,但是房大人跟她一起出門的。”

鞠延華挑眉,房道廷為什麼要在瑞王府見江小雅?“對了,房道廷是瑞王的哪房親戚可查實了。”

“瑞王祖籍瓊州,藺氏一門龐支較多,全族上下記名在譜的有近四百人,五服末支倒是有個房氏的外姓親戚,因其子弟大多分散各地,一時之間很難查證。屬下會派人抓緊查實。”

鞠延華也不着急於此,另吩咐道:“多派幾個人暗中保護江小雅。”自己則是去瑞王府給藺遙送了幾本書,雖然沒有很大的收穫,卻意外的聽到王府里的一個嬤嬤交代人去打探江小雅的身世。

這事倒是勾起了鞠延華的興趣,素來不可一世的壽陽怎麼會無故接見一位素昧平生的鄉野村婦,就她同永樂的關係,最多也是看熱鬧抑或是落井下石,這般作為卻不像她的為人。這便也暗中着人去打聽江小雅的身世,看看她究竟是什麼來頭,永樂不放過她就算了,就連壽陽也來橫插一腳。這事顯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他突然有點異常興奮,助人那麼多年,這回卻是出乎意料的不順利,這迫使他忍不住要親自出馬。

陳大嫂勸了幾次,非但沒勸住,反而還越發的促使鞠延華非去助她一助不可。“這事王爺可兒戲不得,要不我去跟梅姑娘說說,她這些日子都在小居,我去找她討些葯來,王爺傍着有備無患。”

“你當我是出遠門呢,每日來來回回的就幾步路,帶了累贅。”換下一身華服,整個人看起來樸實了不少。

陳大嫂討價還價道:“可萬一要出個什麼事,這府里上上下下的誰擔的起啊。要不帶幾個人也行,暗中跟着王爺,不到萬不得已絕不現身。”

“我可說好了,出門在外的你們誰也不要跟着我。”看了眼老淚都要掉下來的管家,安撫道:“沒事兒的,跟尋常一樣去外頭玩玩,玩玩了還回家呢,不要操心了。”

這一玩,卻不是玩玩了就算了。他發現江小雅這個小女人吧,雖然大大咧咧的又嗜錢如命,重在開朗樂觀,不管對人還是對事。用燕於臨的話說是蠢笨如豬,好聽點的就是沒心機,容易輕信別人。有時候他還真挺替她感到擔心,對誰都這麼掏心掏肺,信任有加,哪天被賣了都不知道。尤其是被燕於臨騙去瑞王府搞破壞,如若不是他把瑞王引到柳園去,江小雅就是溺斃在王府也沒人知道。

但是從瑞王的緊張程度,鞠延華似乎又看出了壽陽之所以要去查江小雅,或因瑞王而起。但是瑞王他對江小雅又明顯的沒有男女之情,更多的還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愛之情。

睿智如鞠延華,他很快就意識到了,江小雅或許是瑞王的私生女。因為壽陽霸道,這麼多年來,瑞王沒有納過一個妾收過一個小,這個假設雖然大膽,卻也有其合理的地方。那就是十八年前被瑞王引為知己的秦青,就曾一度有傳言說她要成為瑞王的側妃。但後來卻不知為何壽陽先嫁給了瑞王,而秦青也在一夜之間不知所蹤。

派去的人追查到碧螺村就斷了線索,據帶回來的消息,秦青與梅若蘭為逃避仇家追殺一起出逃,二人就是在碧螺村失散的。當時梅若蘭身負重傷,如果不是被瑞王所救,早已殞命在荒野。至於秦青,卻是影蹤全無,用梅若蘭的話說,秦青同她肚子裏的孩子都死了,然而卻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不僅瑞王不信,就連壽陽也是將信將疑。

陳大嫂連夜進府的時候,鞠延華正被這事困擾着歇不下。

“江姑娘跟燕少俠掰了,這會兒已經住近七里巷了。”

鞠延華一愣,“幾時發生的事情。”雖然感覺她跟燕於臨有着諸多不適,湊合著其實也是可以過下去的,沒想到。

“就今兒下午,燕少俠帶她去瑞王府赴宴,不知怎麼的惹了人姑娘家不高興,就這麼一拍兩散了。依我說,還是廉兄弟適合她。”

想起廉闕的脾氣,鞠延華就笑,“也別太激進了,能說的通就說,別把人嚇跑了。”想起還跟江小雅有約,他沒怎麼睡就又出門了。然而精神不濟又令他差幾倒在街頭,也是因為這件事,又讓他看到了江小雅不拘一格的另一面,把他帶回了自己家中。

“快來把葯吃了吧。”

“你怎麼出這麼多汗啊。”

“翻個身我給你擦擦,要不等下該着涼了。”

一個女子,在給一個不算親密的男子做這些事的時候完全沒有授受不親的意識,純粹的沒有任何雜念。哪怕被燕於臨撞到了,也沒去過分解釋什麼,坦蕩的堪比江湖兒女。

其實鞠延華也曾經旁敲側擊過,“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人呢?拋開另娶不說,其實柳慶元的為人還是挺不錯的。”就他所認識的來說,柳慶元的人品算是上乘。

江小雅咬着筆頭,“虧你還是個讀書人呢,不知道什麼叫好馬不吃回頭草嗎?他既然都已經不要我了,我還上趕着不是犯賤嘛,何況我一點都不擔心找不到良人,真不知道你們一個個在操心什麼勁兒。”

不依附男人,又獨立自強的女人,鞠延華倒是又要對她另眼相看了。“不過,女人這一輩子總歸是要找個好歸宿的,你不趁着年輕,再過幾年只怕就更加難尋了。”

“迂腐。不都說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嘛,何況我現在的名聲被搞的這麼糟糕了,我也就不指望有情郎了。等攢多了錢,我就招個婿,再一起手牽手游遍三山五嶽,豈不快意。”

為了幫助江小雅攢到更多的錢去實現她的願望,鞠延華鼓動她去把柳巷裏的一家青樓盤下來。根據他的了解,過不了多久那家樓子的身價就會番幾番,到時候她想幹什麼都可以。

盤算好的事情,卻沒想到臨到頭的時候會橫生枝節。房道廷和燕於臨紛紛來搶。

“你一個府尹,年俸不過二百兩,哪來那麼多錢買這家樓子,小心本王參你一本。”

房道廷捂着心口,“哎喲喂,王爺是吧,你倒是大聲一點兒啊,我聽不見呢。”

鞠延華回望了眼那廂的江小雅,壓低了聲音道:“只要你退出競爭,我答應不再阻你要乾的事情。”

“這麼大的手筆,我有點不敢相信啊。”房道廷壞笑着,拿手肘觸了觸鞠延華,“我說王爺啊,你為了這個女子可破例了很多事情啊,該不會是假戲真做了吧。”

鞠延華笑了,“哪敢同府尹大人比啊,為了能夠得到瑞王的青睞,沒少對小郡主下功夫啊。”話雖這樣說,卻也因為房道廷這句話,迫使他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思考起這個問題。

他怎麼可能喜歡江小雅,說好的這輩子不會對任何女人動心。他所做的這一切不過是在幫助她罷了,這種感情他還是區分的開的。

但這種情愫就像是不小心掉落在土壤里的種子一樣,經過發酵,自然而然的就會生根發芽,不管你有沒去經營打理,它都會頑強的破土而出。直到長成一棵參天大樹,枝繁葉茂的時候,你想摧毀已經來不及了,它早已根深蒂固。

即便如此,鞠延華也沒有太過表露自己的情感,哪怕有的時候會情難自已的去逗一逗江小雅,也會在事後把自己閉在府里反思幾日不去見她。

“王爺,小雅找了你幾日,碎碎念的說要扣你工錢呢。”陳大嫂從倌館回來的時候去了一趟王府,見他只是躺在院子裏的搖椅上乘涼,不禁笑道:“王爺膩乏了吧,要是不想去,明兒我去同小雅說,就說你出遠門了。”

“不用。”鞠延華搖着椅子,望着天上的星子脫口就說,“在府里也煩悶,反正沒什麼事,去去也無妨。”

再見江小雅,她正在同廉闕說談着什麼,就見鮮少展露過笑臉的廉闕嘿嘿的笑了起來。鞠延華搖頭失笑,自己竟然對此蒙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有一點點的不舒服。

“段容。”江小雅看到他,立馬就站起來叫道:“你還知道回來啊你,真把這裏當自己家了吧,信不信我扣光你工錢。”

“扣嘛,反正區區的就是雅雅的。”原本氣勢洶洶的江小雅,被這一句話給說的莫名紅了臉,要不是燕於臨突然到來,他大概就已經伸手去颳了刮江小雅的鼻尖。

燕於臨這傢伙吧,着實是讓人有點討厭,以前不覺着,現在卻是越看越不順眼,乃至於他要去後堂跟江小雅說什麼悄悄話的時候,鞠延華又按捺不住揚聲道:“不用關門啦,沒人會偷聽的。”卻還是在那廂把門合上的時候死盯着不放了。

“段公子。”廉闕叫喚了好幾聲,才把鞠延華的注意力拉回來,再指了指棋盤,已經被他的白棋填滿了。

廉闕小聲道:“要不我送壺水進去看看。”

鞠延華看了看廉闕,才發覺自己的舉動已經明顯到這個地步了。

這次再回府,鞠延華足足待了七天,他得讓自己好好冷靜冷靜才行,就他這命期將致之人,談情說愛那種奢侈的事情不應該擁有,也不能擁有。也是因此,讓他有了想要活下去的期望,主動去吃了梅若蘭配製的新葯。

“你早該這樣想了。”梅若蘭在替他扎針的時候,感慨道:“不說為不為小雅,就是你自己也不該這樣輕易放棄自己,想想你母妃,用生命的代價把你生下來,你就該好好活着。”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不要再親自為我試藥。以後所有的葯,我都自己試。”堅決的不容反對。

梅若蘭拗不過,卻也只是表面上答應了,私下裏仍是為鞠延華以身試藥。

只是鞠延華在積極的搏命時,江小雅卻同他鬧上了彆扭。多日不見,非但不對他碎碎念,還不理他了。

“雅雅你看這是什麼。”一大盤新出鍋的蜜汁雞翅。

江小雅興緻缺缺,撥了撥算盤,動筆記賬,“放着吧,你可以回去了。”

鞠延華上前就替江小雅捏起肩來,“雅雅辛苦了,快去吃點吧,這些放着我來。”

“你來啊。”江小雅扭頭,“等你來黃花菜都涼了,喂你幹嘛……撒手。”

鞠延華雙手齊上,摁住了江小雅兩邊臉頰,迫使她說不出話來。自己才笑道:“別生氣了,瞧你抬頭紋都出來了。乖,笑個看看。”

“是嗎。”江小雅被唬的連忙把手鏡掏出來,照來照去,卻看到了在鏡子裏笑的段容。她一生氣,回手就掐了他一把,“很好玩是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連個招呼也不打,你以為這裏是客棧呢。”

“雅雅你怕我出事就直說,我不會笑話你的。”捻起一個翅膀啃了口,“嗯,真好吃。你吃不吃啊,不吃我拿外頭去給他們吃了。”

“給我放下。”

鞠延華乖乖放下盤子,看着江小雅把整盤掃光,很是舒心的笑了。敢於這樣敞開了吃的,大概也只有他的雅雅了。

只不過,皇兄的突然駕崩,卻不在他的預料之內。

守了半個月的靈,身心俱疲。回到府里的時候,幾近虛脫。好在跟着回來的太醫給他扎了兩針,這才緩過勁兒來。看着手上這些天被扎的針孔,他第一次感覺到對病痛的無力感,哪怕再高貴的身份,也抵擋不住它的折磨。

直到這個時候,鞠延華才不得不承認,好好活下去不過是他的一個奢望罷了,梅若蘭苦心研製多年也沒能助他脫離苦海,他們現在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心好累,真想就這麼死了算了。

陳大嫂匆匆趕來的時候見鞠延華正歇着,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鞠延華知道,若非事出緊急,她是不會輕易上門。這便猜道:“可是雅雅又鬧着要找我了。”明明不想再去招惹,偏偏就是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她。

陳大嫂沉吟道:“我瞧着小杏陪她去了大鳴湖,好像柳少傅也去了。”

鞠延華驚起,他深知柳慶元對江小雅從未死心,而且還曾幾次輕薄過她。就他如今的地位而言,強要個女人,根本就掀不起什麼浪花。若是江小雅對他還舊情就罷了,只是她對他分明沒了絲毫的情意。思及此,鞠延華不顧自身不適,趕了過去。

趕到的時候,大鳴湖外已被重兵把守起來,任何閑雜人等難以靠近半步。心急如焚之下,鞠延華公然亮出了安平王的印綬,這才得以進入。遠遠的,他就看到在湖心亭被逼至欄畔的江小雅,她雖然沒有像大多數女子那樣花容失色抑或是驚叫連連,仍是被柳慶元輕薄了。

親眼所見不比耳聞,莫名其妙的氣血攻心差點就讓他走不動路,扶着橋廊,咽下一顆藥丸才緩過勁來。

等他趕到湖心亭的時候,柳慶元正抓着江小雅的手,信誓旦旦的說著要讓她回到自己身邊的話。

一如鞠延華所想的那樣,江小雅這個小刺蝟,即使在行動上不如男子,言語上也是絕不相讓的。“我是不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家裏還有一個正經夫人呢,哦不,還有一個兒子呢。讓我待在你身邊,是想讓人笑話你呢還是嫌我活的太輕鬆了想給我找點樂子。”

這話差幾就把柳慶元逼怒。鞠延華知道他所有的隱忍,這些話誰都可以拿來砸他臉上,說他不仁不義乃至不忠不孝都可以。偏偏就是他所愛的這個女人說不得。所以在他握緊了江小雅的肩膀時,鞠延華適時出聲了,“呀,光天化日之下,柳大人這是在強搶民女嗎?”弔兒郎當的,看起來就像是不經意才打斷了別人的好事一樣。

江小雅幾乎是看到他的時候就奔了過來,臉上洋溢着連她自己也沒察覺的喜悅,躲在他身後的時候還不自覺的揪着他的衣袖,很用力。

鞠延華心中暖暖的,嘴上卻說起了數落她的話。

這個小女子你說她笨吧,有時候是挺笨的,連他表現的這麼明顯了也看不出來。可有時候又透着一股狡黠,讓人又愛又恨。素日裏最愛同他爭嘴架的,這會子卻是很識趣的低頭認錯,順勢着就跟着他一起跑了出來,連一點間隙也不給柳慶元留,二人配合的是相當默契。

然而並沒有開心多久,才放鬆對柳慶元的警惕,壽陽就派人暗中把江小雅擄了。

小杏抽泣着起毒誓,這事不是柳慶元乾的,她只看到幾個壯實的僕婦把江小雅強帶了去,究竟是誰人她也不知道。

那一夜他原本是要在家中泡葯的。然而心繫江小雅的安危,硬是不顧勸阻強行去找了壽陽,私下裏讓廉缺去找尋她的所在。因為此,他和壽陽勉力維繫的和睦關係被打破。他都不在乎,只要江小雅沒事,付出什麼他都願意。

廉缺找到江小雅的時候她已奄奄一息,雖然沒有明顯的創傷,臉色卻是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廉缺說是因為被貼加官,差幾窒息所致。

鞠延華觸上那張冰冷的臉龐時,想起了從古籍中看到的一些奇醫妙術,不等叫來大夫,就對着江小雅的嘴給她送氣。多少次了,他曾經有多少次設想過和她親吻的場景,她會羞澀嗎?還是會罵他不要臉。不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的任他索求。

“連夜帶她去江南。”好像有什麼預感,在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嘴角溢出了刺目的鮮紅。

“王爺。”

“聽我說。”他無力抬手,仍扶着椅背堅持說:“告訴燕於臨,讓他務必看好雅雅,別再讓她回京了。”話剛說完,人已昏死在江小雅身邊。

千算萬算,鞠延華卻忘了鞠康。這個一直就心有不甘的皇侄,對重登儲位的狂熱從未曾減輕過。等他第三天醒來的時候才知道,江小雅根本就沒走成,廉闕一直跪在他門外求罰。

“我知道你的難處。”披着衣,在老管事的攙扶下走到門前,“這事怨不得你,都是她的命數。”就好像他一樣,不論如何抗爭也逃不脫這個劫數。

“我一定會把她救出來的。”

鞠延華望了望被烏雲遮住的日頭,悠悠道:“或許你可以去跟着姚顏看看。”

再次看到江小雅,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正側卧在榻上,面朝內里,不知是夢是醒。

鞠延華在床沿坐下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她的身子顫了下。一時玩性大起,便逗起她來,“小娘子,大白日睡覺豈不是浪費光陰,快起來陪爺樂呵樂呵。”那張驚慌失措的臉啊,讓鞠延華深深的感覺像只驚嚇過度的兔子,而他就是大灰狼。

“小娘子別怕,爺會好好疼你的。”撅着嘴,欺身便要去一親芳澤。然而他卻忘了這個小女子是屬刺蝟的,才親到就被她狠咬了一口。

“啊我說,你這女人白長了一張溫柔可人的臉了,都這樣了還這麼野蠻。真是,親一下會死啊。”說這話的時候他甚至聯想到了以後若想要親熱的時候,該不會也這麼激烈吧。

沒想到小刺蝟瞬間變身小兔子,竟然哭了起來。

認識這麼久,鞠延華從來沒見她哭過。還以為這個內心強大的小女子不會哭呢,沒想到她也有掉淚的一天。也讓他一時亂了手腳,不知該如何安慰,最後竟真用親了一口就人唬住。那霞紅的臉頰,差幾讓他忍不住再一親芳澤,只是礙於不是時候,才強自按捺下紛亂的情愫。

抱她出去的時候鞠延華在想,江小雅其實一點也不重,看她平時吃東西的時候沒個遮攔的,身上幾乎沒有贅肉。只是未免她羞郝,才故意說:“你可真重,以後別再吃那麼多肉了。”

“你要是嫁給我,我就吃素。”她抑起頭,有樣學樣的樣子讓他忍不住莞爾。心裏卻在說,我願意嫁給你,但你不需要吃素。

這次的分別略久了些,他希望他們以後都可以不再見面,然而心裏無限蔓延的寂寞卻無不是在想她。哪怕每日看他們斗的再厲害,他也能迅速想起同江小雅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那種輕鬆快意,是生在天家所不能擁有的。

梅若蘭回來的時候,帶來了新葯,還沒看他吃下自己就先倒了。

鞠延華把葯隨身攜帶着,不知為何,就是不願吃下。直到聽到江小雅去嶺南求葯無果回京,才驚覺,自己遲遲不肯吃藥,原來就是等她回來,留着以防萬一。

一直到躺身在棺槨中的時候,他把葯含在了自己口中,趁着江小雅閉目養神的時候送進了她的口中。為了防止她吐出來,硬是吻了她很久不放。

而她,也是難得的配合。與其說是配合,倒不如說是被他魅惑的意亂情迷。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早已把葯吞咽下腹。

他以為這樣便好了,沒想到鞠康脅迫了小憂,致使江小雅再度落入險境。

從來不理政事的鞠延華,為此,第一次上朝,同瑞王幾人協助房道廷重提舊案,公審壽陽等人,還真相大白於天下。

鞠康的逼宮鬧劇以少數人死傷告終,鞠延華倒下的時候看了眼江小雅,雖有不甘卻無憾。如果註定要死,他不希望被江小雅看到。

在長久的沉眠中,他依稀看到了江小雅在為他落淚,為他奮不顧身的趕往長白山腹地。然而真等他醒來的時候,她卻沒在身邊,一絲惆悵縈繞在他的心頭久久揮之不去。

“王爺,北苑傳來消息,藺大郡主好像要攜款潛逃了。”

鞠延華捧着書半日,一頁未翻。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書掉地上了。他的雅雅啊,就是這麼個龜縮的性子,明明是在意他的,就是不肯承認。如果說非要誰先踏出這一步,他不介意代勞,只是助傅逸之事迫在眉睫,得先把雅雅安撫住才行。

夜涼如水,鞠延華獨自一人坐在馬車裏候了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他想了很多,要如何才能勸住雅雅。等她真的出來時,又覺得之前想的都是徒然,他的雅雅,其實就是一個心思單純的小女人,不需好言相勸,欲擒故縱最是奏效。

“喂你幹嘛呢,保媒啊這是。”才說到廉闕之事,江小雅就要跳腳了。鞠延華心想,她果然是很好將軍的,這便再接再厲,“還是你打算去江南找燕於臨。嗯,他這人是挺不錯,為人仗義,家境也是沒話說,你若是去投靠他,相信可以過上安逸無憂的日子。”

“我看你就是做好事上癮了是吧。”江小雅被激起薄怒,拿起手枕就砸了過去,卻被鞠延華一把攥住手,拉進了懷裏,“啊還是說,你其實覬覦區區很久了,所以才看不上這個也看不上那個。”

“我覬覦你個大頭鬼。”嘴硬如故。鞠延華卻早就想好了,她既然不主動承認,自己就當一回大灰狼吧,只是親了一口又一口,頗有些欲罷不能的態勢。要不是雅雅有些要看穿他的樣子,也許真會按捺不住被撩動的心房,“雖然我也是喜歡雅雅的,不過大食國公主好像指定了和親的對象就是我。”真是一件讓人煩惱的事情。

“你敢娶一個試試。”如預期的那樣,雅雅她吃味了。

他都想好了,去幫助傅逸平定內亂后,就帶着雅雅遠走天涯,走哪裏都好,只要是她想去的地方,他都會陪着。所以一早便同傅逸說好了,讓他把雅雅娶去大食,這樣一來還可瞞過柳慶元的視線。至於傅逸的叔叔,本就不是一個貪婪之人,之所以會霸佔王庭,都是受到了妻弟的慫恿。

鞠延華只與他打賭,傅逸若是有能力攻下王庭,他便要主動讓還權力。反之,他將不會插手大食之事,不論誰主王庭。

傅逸雖然沒讓人失望,神策君卻神不知鬼不覺的將王庭重重包圍了起來。鞠延華的計劃落空,卻仍舊希望江小雅可以平安無事,故而在回京的前一夜,就把她迷昏了,再讓廉闕派人把她送走,有多遠走多遠。

鞠延華不畏死,二十五年來,他一直與死神為伴,可以說是長年徘徊在陰司殿外也不為過。他雖然不問朝事,有些事卻還是要管的,譬如外姓篡位。

只是萬萬沒想到,江小雅會為了他再次回京,並且中了柳慶元的圈套。

從潭中被救起的時候,他問的第一句話,“雅雅可是失憶了。”

燕於臨甩了手上的繩索,“你明知道他會設陷阱,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們。”

“我以為你一定會有辦法阻止她不去。”鞠延華黯然,他的計劃里,江小雅老是會出人意料。

燕於臨咬牙,“我是可以阻止,但你知道她跟我說什麼嗎?如果你死了,她也不會活的。奶奶的,就該讓你淹死在潭中。”

“我去趟淮陽,她就交給你了。”為顧全大局,鞠延華不得不放棄先救江小雅的念頭。身後隱約還可以聽到燕於臨的叫囂,“江小雅你是瞎啊會看上這個混蛋。”

鞠延華也不知自己哪來的信心,事後每每想起的時候總是會後怕不已,他從來不敢問江小雅在宮裏的那些日子是怎麼度過的,柳慶元有沒欺負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加倍的疼愛她,就這,還惹來了她的極度不滿。

“你今晚自己睡好不好。”江小雅抱着枕頭被子來到書房,因為時兒生日吃了不少酒,臉上紅紅的,看起來特別的迷人。他伸手把人拉到自己的腿上坐下,“為什麼呢,你也沒有不方便。”

江小雅把嘴一撅,“難道你都不累的嗎。”她指招呼了一天的親朋好友。

他卻有意理解錯了,“實話告訴你,為夫的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才會覺得精神奕奕。”把人抱起,往書房內的小卧房去。

“討厭,我不是說這個啦。”

他卻把她的手摁到身下,笑的很壞,“承蒙夫人關心,它更不累。”那一夜之後他才知道,她不是怕他累到,而是她又懷孕給累着了,加上被他折騰的,整整在床上卧了大半個月才能下地。把他給緊張的,只差走到哪都要用抱的。

“你說他們是不是該笑我了,這麼能生。”吃着送到嘴邊的蘋果,她被伺候的簡直就像個女王。

“笑什麼。”他剝着葡萄又送進她嘴裏,“他們倒是想生,未必能生的出來。”

“誒我們說好了,生完這個就不生了好不好。”她還沒從第一個的陰影里走出來呢。

想起她吃了半年的避胎葯,鞠延華就不開心,但是這會兒,卻是什麼也順着她,“你說怎樣就怎樣,乖張嘴。”事實卻是,在薇兒生出來的第三個月,他們開始同房的那一天起,他就沒再讓她真正喝過避胎葯,每天喝的都是調理身子的補藥。

“我的月事好像推遲了。”親熱的時候,她突然說了一句,嬌喘着氣,臉上粉粉的像是要掐出水來。

“你也不是每次都准。”堵住她的嘴,又再翻雲覆雨起來。

事後她去泡澡,“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喝雞湯了,薇兒都有奶媽喂,漲的我難受。”

他穿好衣走進去,笑笑道:“反正也不浪費。”

“哪有你這樣的。”雖是嗔言,臉卻是沒來由的紅了,“我不管,反正從明天起我不喝雞湯了。”

“行行行,都隨你。”坐在浴桶邊上,執起她的手親了親,“辛苦你了雅雅。”

“別肉麻了,快去看看時兒睡了沒。”

他卻不依,展開浴袍來抱她,“可以了,上來。”

人還沒起身,倒是扶着桶沿乾嘔了起來。鞠延華忍不住挑眉,莫不是真有了!

想起燕於臨老是開口閉口的病秧子叫他,不知道雅雅再懷孕的消息會不會太刺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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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把我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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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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