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胡大才子
符王妃雖然在心裏對那所謂的“不伐先生”十分的不以為然,卻也並沒說破。
這時,卻聽到門外,有人輕咳一聲,接着便推了門進來。
能這樣大搖大擺出入晉王府內院的人,自然是晉王柴榮。他從官署回來,早就到了個閣樓門外,只是聽見樓里有女子彈琴唱曲,不願冒昧打擾,只在門外傾聽欣賞。等到房間裏的女人們把琴彈完,把曲兒唱完,又說起了私房話,他更是不好意思就這麼直接進去。只得等到門內的女人們把話說完,這才輕咳一聲,進了房間。
“見過晉王殿下。”費憐兒屈膝行禮。
“姐夫王爺。”符秀臉有喜色,卻是神情有些扭捏。
符王妃也要起身相迎,卻被趕緊走了過來的柴榮扶住。柴榮語帶埋怨,說道:“你我夫妻,又何用的着這些虛禮。再說你身子重,平日也要小心在意。”
柴榮說完,又拿眼朝費憐兒那邊瞟了一眼。
費憐兒知機,就要行禮告退。
符王妃看了看神情扭捏的符秀,嘴角掛笑,說道:“阿秀,你去送一送費大家。”她自然是早就看出了自家妹妹的那點小心思。
“哦。”符秀應聲。
見符秀和費憐兒出去,柴榮一改臉上的威嚴神色,神情變得溫和,把妻子靠在懷裏,拿手撫摸着妻子隆起的肚子,溫語說道:“孩子怎麼樣,有沒有調皮,在肚子裏踢你?”
符王妃肚子裏的這個孩子,雖然不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卻將是他目前為止唯一的一個孩子,他當然是着緊得很。
符王妃一臉幸福,含笑道:“孩子聽話得很呢,卻是很少為難我這個當娘的。”她同柴榮夫妻感情一向很好。柴榮英武奇偉,又是未來的天下之主,自然是志大才疏的李崇訓所不能比的。
夫妻兩個又聊了幾句家常,柴榮看着窗外夏雨潺潺,神情變得有幾分黯然。
“夫君是擔心夏雨連綿,黃河會泛濫成災么?”符王妃一臉關切。
“父皇已經命我加派人手巡視黃河,防患於未然,這些事情我已經安排了下去。我擔心的卻不是這件事。”柴榮回過神,一笑,他平日裏很是願意同符氏說說話,因為每當他遇到有些解決不了的事情,符氏都能夠給出些合理的建議。柴榮接著說道:“我是在擔心父皇的身體。今日在滋德殿裏,見到父皇老態龍鍾,感傷自己老邁,我卻不知該如何出言安慰,是我不孝。”
“夫君雖不善言辭,卻是真心的孝順皇上,皇上心裏想必是明白的。”符王妃出言安慰,說道:“這些日子,宮中董妃娘娘也是身體有恙,妾身尋思着明日到宮裏探望,也能替夫君儘儘孝心。”
柴榮看了一眼妻子隆起的肚子,有些猶疑,說道:“你有孕在身,天又下着雨,你如何進得了皇宮。”
符王妃一笑,說道:“夫君放心,不礙事的,妾身小心些就是了。”
柴榮見她堅持,也不再反對。
說過幾句話,柴榮又問:“方才阿秀唱的那首曲子甚是動聽,夫人可知是何人所作?”
符王妃將這首詞的原委說了。
柴榮以手扶額,說道“‘不伐’?這個字號倒好似在哪聽過,有些耳熟,卻是一時想不起來。”
門外,送完費憐兒迴轉的符秀,見了姐姐與姐夫的夫妻情深,神情複雜。她既是替姐姐高興,又在為自己憂傷。
開封城,蘭桂坊長街,聽香閣所在。
天色不早,雨一直在下。
馬車裏,費憐兒托着香腮,凝着眼眸,正在對着手裏的一張信箋出神。信箋上謄寫的,卻正是那首《鵲橋仙》。
雨水打在車棚,霹靂啪啦響聲不絕,卻不能將費憐兒從思緒里拉轉回來。
對面坐着的小婢,雙手托着下巴,瞪大眼睛望着自家小姐。這小婢名叫阿蘿,雖然年才豆蔻,卻是清秀可人。她又是從荊南開始就已經跟着馮小憐的,二人一路扶持到的開封府,所以兩人的關係到不像主僕,更似是姐妹。
這時,阿蘿托着下巴,嘟着小嘴,說道:“小姐,這信箋上有花兒嗎?你都盯着它好半天了。”她平日裏都是活潑慣了的,自然是耐不住車廂里的這般安靜。
費憐兒臻首微抬,看了她一眼,嫣然一笑,嗔道:“你這小妮子,知道些什麼?”
阿蘿撇撇嘴,不滿的說道:“阿蘿有什麼不知道的,阿蘿什麼都知道。阿蘿就知道讓小姐你茶飯不思的這首小詞,是誰寫的?”
“哦?”費憐兒見她說的一本正經,覺得好笑,語帶打趣地問道:“你知道是誰?”
“當然是胡公子了。”阿蘿一臉理所淡然,說道:“江陵城裏,除了胡公子,又有誰會有這麼高的才華,作出這麼好的詩詞。如果不是胡公子,遠在江陵的虹光小姐,也不會派人將這首詞曲送到開封來,還特地叮囑小姐你為之譜曲,要把這首詞曲弄得整個開封城的人都知道,煞費心機地為他揚名了。”
“你倒是挺聰明的。”其實費憐兒心中,也是做地這般推測。
阿蘿被自家小姐誇獎,一臉得意,又說道:“小姐,我們到離開江陵城也快一年多了吧?也不知道虹光小姐和那位胡公子,現在到底成親了沒有?”
費憐兒“嗯“了聲,神情變地有些低落。她和那胡公子並不很熟,也不過是才見過一面,之後她便來了開封。不過那位胡公子的俊俏瀟洒,才華橫溢,卻在她心裏,留下了印象。
“小姐,你想江陵么?阿蘿可是想得緊呢。這開封城裏整天的飯食都是些饅頭稀粥,姜肘鹹菜,我是到現在還沒吃習慣呢。還是江陵城裏好啊,有好多好吃的。”阿蘿拉着費憐兒的手,自顧自的說道:“小姐你說,江陵城裏那麼好,我們在那兒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虹光小姐要讓我們搬到這麼遠的開封城來?”
費憐兒聽她問話,眼前突然有一個俊俏瀟洒的身影一晃而過,心裏莫名一疼,把秀臉一沉,斥道:“看來平日裏都把你給慣壞了,沒大沒小的,虹光小姐的事情也是你能隨便議論的?”
阿蘿見她生氣,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縮回了腦袋兒,不再說話。
車廂里又歸沉靜。
馬車就差幾步,就要到了聽香閣大門口。
突然,一陣閃電,接着又是滾滾雷聲,馬車噶然停住。
車廂里,費憐兒和阿蘿對望,都是一臉奇怪。
“馬叔,出了什麼事,馬車怎麼停下了?”阿蘿把車簾掀起一角,探頭問那車夫。
那姓馬的車夫回道:“阿蘿姑娘,咱們的馬車好像,撞,撞到了人。”
天色已晚,雖然這蘭桂坊大街是開封城有名的煙花之地,無論風雨,一到晚上必定是要燈火通明的,但是這雨下得實在太大,讓人視野模糊,看不清事物。
“什麼?撞到了人,馬叔,你快下去看看,那人傷到了哪裏沒有?”阿蘿遞了把雨傘給那姓馬的車夫,說道。
姓馬的車夫“唉”了聲,撐了傘,便下了馬車,到了那人身前。他才扶起那人,便發出了一聲驚呼:“哎呀,是胡公子!”
這姓馬的車夫也是從荊南過來的,竟然也是認得這位大名鼎鼎的胡公子。
聽香閣,客房。
那位胡公子已讓人換了身乾淨衣物,此刻躺在床上,學李紫木當初那樣,昏迷不醒。
洗刷乾淨了的胡公子,雖然面色仍是有些憔悴,但是卻不影響他面貌的丰神俊朗,反而在他稜角分明的眉宇之間,散發著一種頗為引人的憔悴之美。
在床邊照顧的費憐兒,便被這種美所深深吸引,看着床上的胡大才子,竟一時痴了。
不要吐!
“小姐,小姐?”卻是阿蘿在輕聲喊她。
“啊?”費憐兒回過神。
“小姐,你不是說過這位胡公子只是身體虛弱,微感風寒,沒有什麼大礙嗎?怎麼他喝下了薑湯這麼久,卻是還沒醒呢?”阿蘿不解。
“若是胡公子待會兒還不醒,你便讓馬叔到城中去請大夫,過來為胡公子看看。”費憐兒也是心中奇怪,她平日對自己的醫術也頗是自信,現在卻是有些懷疑自己的診斷。
“我現在就去。”阿蘿話才說完,便轉身跑出了房間。
阿蘿前腳剛出房門,躺在床上的胡大才子便呻吟了一聲,醒了。
他醒了,阿蘿自然就沒有去叫大夫,卻是在客房外面和那姓馬的馬夫說話。客房裏便只剩下費憐兒和這位胡大才子兩人。
費憐兒見這位胡才子醒了,臉上一喜,說道:“胡公子醒了。”
“原來是姑娘出手救地在下,幾道謝過了。”胡才子一番作態,就要掙扎着起身致謝,又問道:“姑娘難道認識在下,怎會知道在下姓胡?”
“胡公子還未痊癒,請千萬不要起身。”費憐兒連忙制止他起身,又見胡才子並不認識自己,心中微微有些失望,嘴上卻是說道:“胡公子才滿江陵,奴家在江陵時,曾有幸見過一面。”
“哦。”胡幾道胡大才子恍然大悟。
客房之外。
“馬叔,你也太不小心了,好好的駕車,怎麼會將胡公子給撞倒了呢?還好胡公子沒有什麼大礙。”阿蘿嗔怪。
那馬叔一臉委屈,說道:“阿蘿姑娘,那條大街我都不知走了多少遍了,就是閉着眼睛駕車,也能把馬車從街頭趕到街尾,怎麼就會撞到人呢?只是,只是當時這位公子,突然從斜地里沖將過來,我,我也是措手不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