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酒樓論勢

十四、酒樓論勢

李紫木見高保融在那裏若有所失,悵惘不已,心中好笑,想你高氏割據荊南幾代,做了幾代土皇帝,享了幾代的榮華富貴,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再說日後就算是投了降,宋朝趙氏兄弟顧着面子,也少不了你高氏一門的榮華富貴。苦的還不是那些平民百姓。

他逕自坐在在這邊,自顧自的飲茶神遊,看在對面高保融和高繼沖眼裏,卻成了高士的洒脫不羈。

“那周主郭威雖然也稱得上是雄才偉略,堪稱一代雄主,卻也是過了知天命的年紀。李先生又為何會如此篤定,這天下一定是為郭氏所得。”高保融雖是對李紫木的態度有所改觀,卻也有所保留。雖然認為眼見之人或許有才,卻也有可能只是一個只知夸夸其談之輩。於是接着問道:“而且,據我所知,這周主子嗣都於多年前被後漢殺了個乾淨,他本人也並無嫡親子嗣,他這基業只怕不能長久。”

後周王朝雖是出了兩代雄主,卻都是短命的很,以至於幼子遺孀守不住江山,為他人做了嫁衣,也確實沒能長久。

心裏雖是這麼想着,李紫木嘴上卻是說道:“不然。郭氏有后。”

“你說的是周主的那位螟蛉之子柴榮?”高保融神情複雜,似是不屑,或是怨恨,又似有一絲激賞,嘴上說的卻是:“一商賈之徒爾,能有什麼本事。再說周主之後,他的那些勛貴老臣也為必都會服他的這個養子。而且,據我所知,周主郭威不是還有外甥李重進,女婿張永德嗎,這二人也是一時之俊傑,這郭家的基業未必就一定會傳於與他。”他話說得色厲內荏,說到最後,卻並不像是在反駁李紫木,到好似在說服自己,又好似陷入對往事的回憶。

李紫木一笑,沒有接話。

“那李先生以為,我荊南高氏該如何自處?”高保融似是也覺察到自己失態,掩飾問道。

“緊隨中原,歲歲納貢,待時而降。”李紫木做出一副高士派頭,搖頭晃腦,煞有介事。他心裏想的卻是,就荊南這割據問題,先搞搞一國兩制,再等着和平統一,才是正途。

其實,歷史上高保融自己也確實是這麼做的,他雖然沒有其父祖的才略,卻也並不愚笨,能夠看清天下大勢。

果然,高保融聽李紫木作如是說,臉上並無異色,也不惱怒,低聲沉吟道:“卻是與孫少監所說相合。”

一旁的高繼沖卻是臉紅耳熱,神情激動,臉有忿色,憤然道:“李先生難道要讓我高氏,把荊南拱手讓人?”他到底是初生牛犢,年少有血性,平日想的是如何拓展高家基業,乍聽李子木說是要把自家基業拱手讓人,當然是心中不忿,對李紫木也心生不滿,改了稱呼。

李紫木一笑,默然,心道,就投降這念頭,全江陵城的官宦,包括你老子,哪個沒有,就你小子愣頭青,還蒙在鼓裏。荊南也就創業的兩位先王尚有窺鹿之意,到了如今這位,別說是做,就是想都沒那個膽,只一心想着保住地盤,繼續割據就好。

高保融卻是對李紫木的看法再次改觀,認為此人或許沒什麼大才,卻是務實,沒有口出誑語,說些什麼開疆擴土,待時逐鹿等不着調的話。再加上他已認定李紫木熟知《推背圖》,能預知天下大勢,是以起了招攬之心。於是伸手壓了壓,止住高繼沖說話,開口說道:“我看李先生胸中藏有經緯,若是去了中原,來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卻不知為何遊歷到了我江陵城。”

他這話是在說,如今天下,無論有才或沒才的讀書人都跑到中原後周朝庭那去了,你怎麼跟眾人不一樣,跑到了我江陵城這座小廟來了。

李紫木一笑,回道:“南平王實在是謬讚了,在下深有自知之明,而且胸中也無大志。只求能平安度過這亂世也就罷了,並不敢有什麼奢求。江陵城治政有道,百姓安居樂業,街市熱鬧繁華,確實是安家定居的好去處。”話到臨了,還小小的把高保融吹捧了一把。

高保融“哈哈”一笑,說道:“我看李先生也是個忠厚之人,卻沒想到李先生竟然也是這麼會說話。”

李紫木一笑,應景。

“前幾天,繼沖讓人帶回了半部《推背圖》,我仔細翻看一遍,細細推敲,竟發現書中預測莫不與前朝故事相符。《推背圖》能知未來過去,神鬼之機,當真令人讚歎。然而,此書的後半部分竟然佚失,本王竟然不得一觀,真是讓人好生嘆惋。”高保融抹着頜下髯須,搖頭扮失意。

李紫木笑道:“在下也甚是覺得可惜。那日要不是高公子出言指出,在下也不會意識到那本殘書,竟然就是《推背圖》。也許真的是天意作弄,曾經有一本《推背圖》放在自己跟前,我卻不識,等到識得了,卻又是半本殘書,惜哉惜哉。”

高保融是在試探李紫木知不知《推背圖》後半部的內容,李紫木當然是一推二六五。

從繼沖那得來的信息來看,這李紫木顯然也是不可能知道《推背圖》後半部分內容的,因為書的後半部分被那山野村婦燒毀多日之後,幾人才相互認識。這書生在明知那是《推背圖》后,卻並不覬覦,反而神定氣閑,想必真的是有些才學的。高保融沉吟了片刻,又道:“不知李先生能否願意,到我荊南屈就?”

“學生榮幸之至。”李紫木一臉欣喜,連自稱都改了。他心裏想的卻是,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我怎麼會不願意。我不管你是不是因為《推背圖》,也不管滿江陵城,就是全荊南能不能找不出個什麼空缺職位給我,但是只要你發工資就好,我也樂得清閑。

“哈哈,李先生大才。還望李先生明日能來我南平王府一敘,到時我十弟保勖,少監孫先生也會親至。孫少監乃高人雅士,最是欣賞青年才俊,到時一定會對李先生大有裨益。”他話雖說的粗豪,卻把“南平王”三字口音加重,顯然是要順,先前李紫木故意稱其為渤海郡王的氣。

李紫木應了聲“是”,也沒注意他話中異常,心裏嘆道,搞完面試,還要再搞複試,古今招聘,怎麼都是不外如是啊。

面試到此基本結束,高保融朝高繼沖一招手,說道:“沖兒,替我送過李先生。”

高繼沖應了聲“是”,李紫木起身,告了聲辭。

李紫木跟在高繼沖身後出了包間,沒走幾步,高繼沖轉身問道:“李先生是後周說客耶?為何要讓我父王置自家基業於不顧,向別人納土投降。”

李紫木在高保融面前做作了半天,心中本就有些不快,又聽他說什麼“自家基業”,心裏更是有氣,輕“哼”一聲,高聲說道:“天下一統乃是大勢,天下黔首都翹首以盼。你高氏就算是獻了基業,將來也少不了榮華富貴。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可憐的還不是那些平民百姓。”說完拂袖而去。

他倒也不是為了忽悠高繼沖而矯情,只是說到動情處倍有感觸罷了。

一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真真切切地道出了平民百姓的艱難酸楚。老百姓無論世道興亡,從來都是炮灰,雖然也有功成名就的幸運個例,那卻也是踏在萬條屍骨之上。有些人雖然能夠躋身權貴,反過來剝削欺凌與他們以前一樣苦命的百姓,但更多的人為了所謂的“革命”丟了頭顱,撒了熱血,改變的只是推翻了舊的權貴,而新的權貴則又將在他曾經的同志中間產生,繼續欺壓着百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這個世間,只要有政權就會有特權,有了特權,就會有壓迫。而權力則來自於軍隊,毛太祖言“槍杆子裏出政權”,斯言不虛。

呃,又扯遠了。

卻說李紫木大步走到自己的包間門前,停了片刻,調整了下情緒,掀開門帘進去。進了房間,卻見李誠三人並未開始吃飯,卻是在等着自己。李紫木一笑,坐回位子,捏了捏小蕎的小臉,說道:“餓了,就不要等我了嘛。快,大家開動,菜都涼了。”

李誠笑着說道:“李大哥再不回來,我可真是要餓扁了。”也不等話說完,已經是扒了幾口飯菜。

聶小倩和小蕎相視一眼,嘻嘻一笑。

李紫木剛坐下沒多久,高繼沖便掀了門帘進來。

“李,李大哥。”高繼沖走到李紫木跟前,打了聲招呼,一臉歉然道:“李大哥,是我錯了,剛才是我一時意氣,不明白李大哥以天下蒼生為重的苦心,更不因該只為一己之私,得罪了李大哥,還請李大哥原諒。”

李紫木偏偏頭,看他一眼,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偉大了,都上升到了天下蒼生的高度。隨即一想即便明白。任何亂世,都不乏讀了些書,一腔熱血的青年,他們或出自黔首,或出自勛貴,都會出於一個崇高的理想—為天下蒼生造福,而追隨時代潮流,壯烈激懷,雖死不已。即使他們很有可能為歷史淹沒,翻不起一朵浪花,即使他們的屍骨很有可能已成為了他們曾經的同志躋身權貴行列的墊腳石,他們的精神仍值後人緬懷。

想必這高繼沖也算是一個有熱血,有抱負的時代新青年吧,認識如此深刻,認個錯也如此乾脆。李紫木一笑,心裏對高繼沖的為人有了新的認識,對他的態度便有些緩和,笑道:“我剛才也有不對,說話太沖,我道歉。來來來,這些都揭過去,不要再說了,吃飯吃飯,菜都涼了。”

高繼沖“哎”了聲便坐回座位。

這一頁即便揭過,一頓飯吃的有說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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