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決賽
杜予涵連忙鬆開了手,理了理衣物上的褶皺,“請進。”
嘎吱一聲,木門被應聲推開,一名頭戴兜帽的高大男人站在門口。當看清對方的樣貌時,他訝異的張了張嘴,“卡瑞德!”
“你好。”男人摘下帽子,露出招牌的儒雅微笑。
“你怎麼來了?”
“我向公會的人打聽到你的住址,就冒昧前來拜訪。”
杜予涵抽抽嘴角。
答非所問,避重就輕。
不過稍微細想就知道了。瓦格納曾說過,這次大賽邀請了各國的精英,那作為阿爾帝國的首席模型師,又怎麼可能會不在名單之列?難怪老師之前臉色如此難看,有這麼個重量級人物在,真要出什麼意外,估計整座主城都不夠他折騰的……
在進入房間的那一瞬間,卡瑞德腳步變得有些遲疑。杜予涵以為他只是客氣,還熱情的招呼着。抬眼打量沒發現異樣,最終還是邁步走了進來。他依禮跟旁邊的凱文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出乎意料的,凱文並未回話,只震驚的瞪視着對方,天藍的瞳眸左右徘徊着。呆愣,困惑,瞭然,駭異……還有種莫可名狀的震怒,最終眼底若隱若現的黑光,被硬生生壓了下去。直到卡瑞德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他才艱難的扯扯唇角。
“……好久不見。”
困惑的皺了皺眉,不過卡瑞德很快又轉移了注意力,“我這次來,是想跟你道歉的。”
“道歉?”杜予涵似乎有點摸不着頭腦。
“為了城主府的事。”說罷,卡瑞德抿了抿嘴唇。
他怔愣數秒才反應過來,乾笑着擺了擺手,“沒關係,那又不是什麼大事。”
“作為主辦方,讓每位客人賓至如歸,是義不容辭的責任。可我竟令你受到了冒犯,這是我的失職。”卡瑞德輕嘆一息,滿臉自責,“雖然你大度的選擇不追究,但這隻讓我更加愧疚。”
“沒事沒事,我沒放在心上。”
“那你為什麼不辭而別?”
“呃……”
杜予涵頓時語塞。
在離開之時,他也曾猶豫過是否要和卡瑞德道別,不過每每憶起之前那種活像欠他幾百萬似的詭異眼神,他就立馬斷了這個念頭。按道理說,他們交情尚淺,沒想到對方這次竟特地登門。面對這身份微妙的“故友”,現在還真不知道拿他怎麼辦。
“那不時間緊迫嘛,你知道的,我要趕回來報道呢!”
費了好一頓口舌,卡瑞德縱然多有抱怨,但也勉強接受了他拙劣的理由,兩人又天南地北的嘮着嗑,進行了坦率地交流。從模型的應用以及發展趨勢,聊到附近有名小吃店的性價比,又互相暢想了一下未來。其實總體聊天內容,無非就是圍繞倆字——扯皮。
艾瑪!他從不知道原來自己那麼能吹!
直至夕陽西下,雙方又互勉一番,才起身依依惜別。
“天色不早了,我也不便打擾。那麼……”站在大門前,卡瑞德微微頷首,“祝你比賽順利。”
“謝謝。”見對方終於辭別,杜予涵露出如釋重負的笑臉。
跟這位大爺在一起壓力太大了,儘管人家的態度甚至算得上和藹,但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十分不自在。他尋思,這估計就是命相書上所說的“八字不合”吧。
“再會。”可當卡瑞德循例跟凱文道別時,卻發現對方正定定的緊盯着他。那目光就像看一件死物,充滿挑釁,充滿仇視。
卡瑞德不住怔愣了一下。
霎時間,房內瀰漫著一種微妙的氣氛。
“凱文?”暗地裏拉拉對方的衣角,杜予涵萬二分困惑。
話說回來,這種虛與委蛇的表面功夫,通常都是由他出面應付的,但今天他卻一反常態,只靜靜的坐在旁邊一言不發,這到底是……
“抱歉,走神了。”凱文輕笑一聲,內里有種言不由衷的味道,“跟故友相聚的快樂時光總是短暫的,希望以後能多聯繫。”
“我很期待下一次見面。”反倒是卡瑞德修養到家,並未對他的失禮行為計較,又客套了幾句便打算轉身離開。
就在此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凱文忽然啟唇叫住對方。
“噢,對了。”
“嗯?怎麼了?”
“聽說,你的棋藝不錯。”
棋藝?什麼棋藝?
他怎麼知道人家棋藝不錯?
沒頭沒腦冒出一句話,杜予涵表示很是費解,他擰着眉瞥了對方一眼,不過凱文只笑而不語,並沒有回答的打算。
卡瑞德怔愣了一下,似乎也摸不準是什麼意思,只謙虛的笑笑,“過譽了。”
不着痕迹的瞄了瞄卡瑞德的身後,凱文的笑意更深了,“有機會我們來切磋一下?”
“我非常樂意。”行了個標準的法師禮,卡瑞德重新戴上兜帽,登上了后在大門的馬車。
目送馬車漸漸消失在視野盡頭,杜予涵這才戳戳凱文的細腰,“你剛說的那個是啥意思?”
“沒什麼。”驀地,凱文恍然大悟雙掌一拍,“啊,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現在?”
“嗯,忽然想起有東西買漏了。對了,你把戒指給我一下。”
“?你要買什麼?”
頓了頓,凱文笑得別有深意。
“雨燕草。”
三天後,模型師大賽決賽正式開始。
*****
比賽當天,賽場熱鬧非凡。
觀眾席人頭涌動座無虛席,某些買不到票的觀眾依舊不死心的候在場外,只為能更快接收到第一手的賽事信息。
儘管場內安排了許多工作人員維持秩序,可在選手進場的那一刻,人群中還是發生了小範圍混亂,瘋狂的聲浪差點把賽場的圓頂掀翻。
“靠!吵死了!”用力捂住雙耳,維克被身邊花痴女那刺耳的尖叫弄得煩不勝煩。
同樣被周遭的喧嘩弄得煩不勝煩,拉斐爾臉色黑如鍋底。
本來他拿到的是貴族包廂的位置,可某二貨以“沒有氣氛”為由,死活要他換成標準座位。雖然“手續費”要得很高,但親臨其境,那又是另一回事。
他忽然覺得自己要價太低了!
“很吵嗎?還好吧!”反倒是海伍德見到這般熱鬧的場面,情緒也被調動得興奮起來,一直四處張望。嘖,可惜布魯諾那傢伙有要事在身,不然他就可以帶二哥來觀賽了。就算看不懂,來湊個熱鬧也是好的。
隨着時間的流逝,等候的人群越發不耐,隱隱有些躁動的起伏。
“怎麼還沒開始啊,這都多久了?”
“就是,要等到什麼時候?”
“搞什麼啊?”
抱怨聲此起彼伏,在眾人引頸而望之下,城主專屬的儀仗隊伍才姍姍來遲。
經過隆重的歡迎儀式,在各國貴賓和主裁判依次進場后,一道渾厚的嗓音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
“靜!”微弱的領域像一張透明的大網從天而降,壓得人心底一沉,不多時,原本鬧哄哄的場地逐漸安靜了下來。
開幕式由杜予涵曾見過的那位胖子會長主持,冗長的致辭和一成不變的開場白,讓觀眾聽得有些厭煩。但為了目睹這三年一度的盛事,眾人只得耐着性子,聽主持宣讀比賽規則與注意事項。
而站在隊伍末端的杜予涵,跟此次賽事的其他主角們一樣,默默站在會長身後一字排開,接受大家的評頭論足。儘管他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但從那繃緊的肌肉看來,他的心情似乎並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樣平靜。
想來也是,被這成千上萬雙眼睛緊盯着,估計很少人能做到面不改色。
深深的調整呼吸,才感覺肩膀的肌肉鬆弛了些,杜予涵動了動指頭,輕輕摩挲着無名指。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正套着由玄雲石的邊角碎料雕刻而成的黑色戒指,指尖描繪着上頭深深淺淺的刻痕,他的心逐漸沉靜下來。
戒指一共有一對,另一枚的主人,在把這指環重新交給他之後,就借口有急事為由,於前天中午外出,至今依然未歸,就連今天的進場儀式都沒來參與。
作為心智成熟的成年人,縱然他不會因此而心生芥蒂,可要說完全沒有任何不滿,又實在太過虛偽。
靠!有什麼事比他參加決賽更重要!
就連早起會死星人拉斐爾,今天都起了個大早,特地為他準備了一頓感人肺腑的激勵早餐——不過為了生命着想,海伍德很仗義的把它翻手倒掉了——他這個戀人居然缺席,甚至連一句勉勵的話都沒有留下!
儘管對此腹誹不已,但憑着“老夫老妻”間的信任,他相信凱文在這個節骨點兒離開,肯定是有他的原因。反正這是屬於他的比賽,即使凱文在場,估計也幫不上忙。
在漫長的等待中,杜予涵百無聊賴的四目張望。觀眾席黑壓壓的人頭讓人心情復歸緊張,為了不影響自己的思緒,他瞥了瞥身邊唯一的選手。
由於排名的依據是選手的身高,於是站在最末端的杜予涵隔壁,便是與之身高相差無幾的老熟人——雷利。
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番,他驚訝的發現,跟最後一次見面相比起來,雷利身上的氣勢是愈發強大了。如果是之前只是給人感覺冰冷疏離的話,那現在就是煞氣凌人了。而且不知是否錯覺,他總感覺對方看起來好像更黑了些。
難不成是因為等階有了突破?
但貌似沒聽說過升級后皮膚會變黑的……
噢,臉好像也更黑了。
……嗯?
忽然,似乎早就察覺他的目光,雷利不但不閃躲,反而大方的看了過來。倒是杜予涵偷窺被抓了個現行,頓時尷尬的乾咳幾聲。
“你好。”
孰料,雷伊並未順勢搭話,只淡淡的睥睨了他一眼,目光充滿探究的味道,像是在估量一件商品的價值,冷冰冰的。
這種平靜又帶有嚴重挑釁的視線,使得杜予涵不禁心生不悅。
這人怎麼回事啊?
跟他打招呼不搭理人就算了,還這種態度。
沉默在兩人間蔓延。像較上勁一般,他們直直的互相凝視,一言不發。這讓他想起小時候男孩子間無聊的小遊戲——誰先眨眼誰算輸。
驀然覺得這樣的舉動有些孩子氣,正當他撓撓頭頂想認輸之時,雷利竟破天荒的揚起一抹淡笑。
“你好。”
嘴角抽動一下,淺淺的弧度帶着不屑和輕蔑,令人感到深深的寒意。杜予涵渾身汗毛直立,感覺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與生俱來的直覺讓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
“自從法蘭城之後,我就聽過你很多關於你的事,很希望能跟你切磋交流。”不理會杜予涵的語滯,雷利自顧自的往下說去,“可惜後來因為種種原因,就再也沒有機會。”
“呃,是嗎?那真是可惜。”僵硬的乾笑幾聲,杜予涵目光有些遊離。
“今天終於有幸與你同台,希望我們全力以赴。”說罷,雷利的笑容更深了些,居然緩緩湊過頭去,附耳輕聲說道:“毫不留情。”
心裏咯噔了一下,不等杜予涵反應過來,周遭忽然爆發起排山倒海的熱烈掌聲。
他連忙抬首四顧,驚覺不知何時,後方竟站有四五名高階魔法師,似乎在等待什麼指令。
“起陣!”
胖子會長一聲令下,法師們同時運轉體內的魔力,同時吟唱起晦澀難懂的咒文。不多時,一個個繁複法陣在腳下徐徐浮現,如齒輪般由慢及快緩緩運轉。
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原本零散的小法陣變得模糊不清,竟漸漸融為一體,待咒語完成之時,一個巨大的法陣鋪陳在石地上,散發著藍白色的亮光。
這是一座沒有準確坐標的單程傳送法陣。
選手在進入法陣后,會被傳送至爾蘭雨林內的任意一個地方。
每個選手身上在傳送之後,身上會被附加上一道精神印記。這道印記不但有監視的法術,而且還附有一種特殊的能量。當選手打敗了對手后,對方身上的所有精神印記便會傳至他身上。假若被擊敗,那選手身上的精神印記會被對手奪取,同時立刻失去比賽資格。
在精神能量達到一定標準后,選手就可以啟動一座特殊的法陣傳送回來。至於回城法陣的地點,就需要選手憑自己的能力去尋找了。
一旦有人傳送回來,比賽結束。
杜予涵也曾詢問過瓦格納需要擊敗的對手人數,卻被以內部規定不能告知為由推搪了過去。他猜測,總人數有八個人,加上自己本身的能量,怎麼著也得再打敗三個對手,才有贏的可能。
他無聲的嘆了口氣。
任重道遠啊……
在觀眾激烈的掌聲中,選手們一次進入了傳送陣。可就在雷利邁步進去的前一刻,忽然扭頭看向杜予涵,唇瓣動了動,唰的一聲,白芒過後,不見影蹤。
我等你。
杜予涵眼中精光一輪,雙拳緊了又緊。雖不明白為何對方在比賽開始之前,就盯上了自己,但既然一路過五關斬六將,千辛萬苦才走到這一步,他除了硬着頭皮迎戰外,別無選擇。
再次深深的調整了一下呼吸,他才在裁判催促的眼神下,緩緩走了進去。
一道耀目的白光閃過,最後一名選手也進入賽場。那法陣爆發出刺眼的光芒,呼吸般閃爍幾下,逐漸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