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傲慢的怪物

一定要去形容的話，應該怎樣去形容伊西斯這個人呢？

可憐？可悲？註定短暫的生命？一切努力最重都是泡影？

不，都不是，這只是人們的嫉妒，嫉妒這個過於完美無缺的存在，只能用這些對於當事人而言毫不在意的閑言碎語讓自己感到平衡罷了。

——看，再優秀又能怎麼樣呢？最後不還是要年紀輕輕就死去？

但是伊西斯並不在乎。

伊西斯是一個早慧的人，一個非常非常聰明的人。他從兩歲的時候所表現出的驚人天賦和才智就讓他的祖父，當時位列十老頭一把手一輩子的老霍爾德先生欣喜若狂，因為比起他那些在這位太過優秀的老者眼中十分無能的兒子，伊西斯無疑讓他看到了霍爾德家族更勝於他的輝煌。隨之伊西斯被醫生髮現他有嚴重的情感方面的缺失都無法給這份欣喜帶來一點塵埃。

——【霍爾德家族的未來家主，本來就應該足夠的殘酷和冷血。】

老霍爾德先生如此說。

全家人都為伊西斯的極度聰慧而感到欣喜萬分，至少在老霍爾德先生的眼中是這樣的。所以，無論有多少欣喜，當伊西斯在十歲的時候第一次病發住院的時候，老霍爾德先生因為心臟病發作隨之醫院。

攀拉斯綜合症，一個讓所有霍爾德家族的人都寒磣若驚的名字。

兩百年前極盛一時的攀拉斯家族極其排外並且信奉純血，對外通婚對於攀拉斯而言是不可饒恕的重罪，或許純血真的能帶給這個家族繁盛，他越來越強大，幾乎成為半個大陸的掌控者。但是或許因為如此，純血帶來興盛之後，近親通婚的惡習在繁榮的最頂端給了這個家族最惡毒的詛咒。

不僅僅是新生兒，即使是已經成年的青年都會突然患上這種疾病，首先是四肢虛弱無力，然後疼痛難忍，最後在全身僵硬中保持着絕對的清醒，一點點看着自己的身體快速的崩壞。站在世界頂端的攀拉斯族人拚命的尋求解決之法，卻發現絕不會患病的人，只有念能力者。

但是，攀拉斯綜合症卻是從降生便帶來的病症，而患有這個病的人對生命氣流的掌控難度是平常人的數十倍，從發現這個解決方案到攀拉斯家族的人滅亡近百年的時間，只有數十人成功了。

這近百個好運的人為了繁衍而背叛了祖宗的遺訓，他們放棄了攀拉斯這個曾經無比榮耀的姓氏，開始與外族通婚，這樣的方法確實是有效的，但是這個病症就好像是跗骨之蛆的詛咒，即使再怎樣稀薄血液，它依舊潛藏在每一個沾染詛咒之血的人體內，隨時等待着爆發。

得了攀拉斯綜合症的人，除了萬分之一幾率的神眷之子，沒有人活下來。

伊西斯的父親霍爾德先生甚至比老霍爾德先生更加的不能接受，他本身並不是一個有能力的人，伊西斯的降生帶給了他地位和權力，沒有人能夠輕易放棄這些，霍爾德先生也不例外。他當夜便叫醒了沉睡的兒子說：【伊西斯，我的孩子，你還不能倒下。這個世界只有四種人，勝利者和失敗者，第一名和無名者，就好像沒有人會去關心霍爾德家族的二把手是誰。伊西斯，如果你不想卑微的像蟲子一樣死去，就只能做最優秀的。】

在攀拉斯血脈無比淡化的現今，雖然得了這個病的人依舊活不過二十歲，卻是有延續生命的方法的——比如將別人的生命力“借用”過來——伊西斯此時只有十歲，他的四肢就像是被螞蟻噬咬一樣劇痛無比，但是霍爾德先生明白，他這個比天才更加天才的兒子聽得懂自己在說什麼。

伊西斯面無表情地看了眼他的父親，點了點頭。

伊西斯患有先天的感情缺失，但是這並非不可治癒，他也並非完全沒有感情，只是感覺會比普通人淡薄非常多。但是在得到這個噩耗的如今，已經沒有任何人去關注伊西斯的這個“不值一提”的小毛病了。

第二天，連霍爾德先生自己都無比意外的，本應該躺在床上痛苦呻吟的伊西斯坐在輪椅上，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的對自己的父親老霍爾德先生說：【祖父，我是最優秀的。其他人在我面前都不過是螻蟻。】

一個十歲的孩子會有如此冷靜的性情嗎？

一個十歲的孩子會有如此聰慧的頭腦嗎？

一個十歲的孩子會有如此睿智的心靈嗎？

一個十歲的孩子，會是……如此的傲慢嗎？

伊西斯並不是沒有感情，只是表現的太過淡薄。但是過於強烈的感情，即使是淡薄如伊西斯也掩藏不住。

——傲慢。

源自於內心深處的，極端聰慧的頭腦與無比堅強的內心所帶的原罪。或許是因為他從未吃虧才會如此，但是過於強大的伊西斯卻無法去吃虧。

他早在兩年前就已經開始接手老霍爾德的力量，連自己這個身為父親的中間人都被排除在外。他無比堅信自我的正確，也確實都選擇了正確的道路。

陷入權力與金錢所帶來的迷醉中的霍爾德先生在得知自己最疼愛的大兒子被自己的父親老霍爾先生交給了獵人協會做成了“葯”之後醒悟了。

他問：【父親，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當然知道，“葯”只能吃兩次，第三次就沒有太大用處了。伊萊斯和伊西斯的血緣親近，他的藥效會是最棒的。】老霍爾德先生意味深長的說：【為了讓伊西斯活下來，為了霍爾德家族的繁榮，我的長子，你應該自豪。】

在父親面前永遠只懂得服從的霍爾德先生再一次毫不意外的屈服了，但是他忍不住問：【伊西斯……知道這件事嗎？】

【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老霍爾德先生慢慢地說：【這重要嗎？】

突然清醒的霍爾德先生突然清晰的意識到，他心智狠絕的父親，他驚才絕艷的兒子，都是怪物。

這是源自於攀拉斯家族的聰明絕頂，也是源自於這個家族的絕對“傲慢”。或許一輩子中庸的他才是這個這個家族的另類。他的兄弟們、他的子侄們也具是優秀的人才，但是在老霍爾德先生和伊西斯面前卻都又顯得蠢笨不堪。

吃或被吃，優秀的人被更優秀的人吃掉，霍爾德——不，攀拉斯家族從來不同情弱者。第二名沒有任何人知曉，他們能看到的，只有最強。

或許天生感情淡薄的伊西斯會是這之中更可怕的怪物。

但是已經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他的話，喚醒了這匹沉睡的怪物。

——這是他的罪。所以在老霍爾德先生臨終前帶着那個不久前被伊西斯收在身邊連姓氏都沒有的忠犬特魯德站在他的面前的時候，他的心裏只有輕鬆。

他會被獵人協會的特殊念能力者做成“葯”，而他會為自己快要死亡的兒子帶來數年的生命，以及霍爾德家族的絕對繁榮。

伊西斯太強大，太聰明，他比任何人都要睿智，他比任何人都要懂得人心——不不不，伊西斯懂得的，是他希望那些被玩弄於鼓掌中的人所應該有的心，所以他能夠做站在頂峰，傲慢的俯視着所有的人，掌控着所有能掌控的一切，然後帶領霍爾德家族走上頂峰。

不知道是否會有那麼一天，伊西斯遇到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平靜對待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冷靜掌控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忽視放棄的人——

那個時候的伊西斯會是怎樣的模樣呢？

但是這些都與他無關了，此時的霍爾德先生甚至是有點高興。

——他終於能夠為這個偉大的家族盡一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