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帶演技的山賊
在顧城因為顛簸而差點摔倒的時候,坐在一旁的雷納德立馬伸手將他拉住,“小心些。”面對顧城,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像極了午後的陽光,就彷彿在這之前什麼都不曾發生。
但顧城知道這些天以來,雷納德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痛苦讓他飛速成長,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由那個未經世事,蜜罐子裏長大的少爺,變成了一個試着用自己的雙肩,努力去挑起整個家族的,有擔當的男人。對他的這種變化,顧城既欣慰又心疼。
雷納德將顧城扶好,就聽見馬車門被人敲了兩下,拉開車門,只見侍衛長布茲探過頭道,“兩位少爺,有人尋事,請不要擔心,我們會很快解決的,這期間請呆在馬車裏,以免誤傷。”
雷納德點了點頭,問道,“情況怎樣?”
“大少爺放心。”
“我知道了,辛苦你們了。”因為注意力在侍衛長身上,雷納德沒有注意到顧城在聽到消息那一瞬間的反常。待他看向顧城時只見他臉色慘白,眼眶微紅,雷納德不知他的想法,只以為他是害怕,想父母了,忙將他抱進懷裏,輕輕撫摸着他的背,低聲安慰道,“安迪不怕,哥哥會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的。”
此時的顧城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他們這麼快就來了,爸爸和媽媽是不是已經被他們害死了?他死死地揪住雷納德胸口的衣服,彷彿那就是他救命的稻草,只要抓住,就不至被絕望淹沒。
若是他再冷靜些,就不會被這麼杯弓蛇影,被一點小騷動鬧得心神不寧,完全失去了判斷能力,他一定會很快就會發現其中的不對勁。畢竟若是烈焰伯爵派來的人,那必定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不說比他們帶的人厲害,至少也是旗鼓相當,侍衛長怎麼會這麼氣定神閑,他們又怎麼會這麼安穩地坐在馬車裏。
可是,伯爵一家這些年對他的關愛,讓他變得和從前那個,將所有人際關係歸結於利用與合作,的顧城完全不一樣了,而擔心伯爵夫婦安慰的心態,也讓他無法冷靜地思考。
顧城在雷納德的懷裏漸漸平靜,也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於是在雷納德和侍衛長一起進行善後工作的時候,顧城一個人坐在馬車裏,反省自己最近一段時間的表現。
顧城發現自己最近實在太情緒化了,從前的他就像一個演員,每天會帶着各種面具,扮演各種角色,說著各種台詞,和各種人打交道,卻不會帶上一絲感情,從來只做最恰當的選擇,最正確的決定。
可是,這十幾年的生活,讓他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他擁有了真正屬於自己的情緒,不再是在任何時候都是理智而無情的,這情緒甚至已經干擾到了他的判斷。對於他這樣的人,感情就像是擠進高度顯微鏡里的一粒沙子,極輕易地就在鏡頭裏留下了絲絲划痕,讓它再不像從前那麼精密可靠。
但是對伯爵一家的感情已經深入骨血,斷不能輕易捨棄,唯一能做的就是改變感情對自己的影響,感情可以有,卻不讓它能影響到自己的判斷能力,未來還有許多風風雨雨,劇情君那隻大手還追在雷納德身後,自己若是判斷失誤,那所謂的保護雷納德,改變他的命運將會只是一句空話。
放任自己沉溺於痛苦中長達二十多天的顧城,終於將本屬於他的理智找了回來。頓覺心中豁然開朗的顧城跳下馬車,去找在馬車外對話劫匪的雷納德。
“托尼,你就在馬車裏獃著,我們一會兒就好了。”顧城才打開車門冒出個頭,雷納德立馬就發現了。因為是潛行,兄弟兩個不光吃下了改變容貌的藥劑,更是用上了假名字,顧城叫托尼,雷納德叫傑夫。
顧城擺擺手,示意對方不用管自己。
雷納德點了點頭,順着地上躺着的人的目光看了眼不遠處的山頭,不再和他說話,繼續和侍衛長一起問話,顧城則蹦蹦跳跳跑到他們身邊。
地上東倒西歪地僵卧着五六個,被捆綁得扎紮實實的人,他們滿臉怒容,卻不能說話,看起來除了答話的那個,其他人不光被捆住,還被施了禁錮魔法。
還見顧城出來,那答話中年男子立即喊道,“尊貴的少爺,我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放了我們這群可憐的人吧!我們干這營生也不過為了混口飯吃,從未害過人性命!真的,好心的少爺,求您了,山上還有許多老人孩子要養活,我們若是出事了,他們可就沒法活了。”
他說話的語調極富煽動性,會讓人覺得他真的好可憐,忍不住想要放掉他,也因此讓顧城忍不住懷疑,他在當山賊之前是一個演說家。當然,如果不把他捆得那麼緊,配上些肢體語言,一定是一出精彩的舞台劇。
雷納德見顧城感興趣,便將他抱了起來,湊到他耳邊給他講了講這人之前說的話。
大約是由於理查德五世好大喜功,這些年帝都越修越豪華,越修越霸氣,皇宮裏更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加上邊境戰事連綿,國內開銷極大,許多平民生活極為艱難。許多貴族更是一味追求享受,不管封地中人的死活,能像奧蘭城那樣欣欣向榮,一片蓬勃生機的地方已經不多了,更多的是亂世將至的低迷。
而他們這群人,由附近的武者和村裏的老弱婦孺組成,因為生活不下去,這才佔據了一個山頭,做起了這無本買賣。因為瞧見顧城他們的馬車極好,他們今天出動了幾個大劍士,以及一個中級魔法師,本想着做一筆大買賣,不想全部的人都折在裏頭了。
聽了雷納德的話,顧城輕輕一笑,兄弟兩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討論了半天,那男子嚎了半日見沒人理他,垂頭喪氣地癱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在這時,只見山上突然冒出兩個小小的身影,遠遠看着就像一個小點,離得近了,這才看清是兩個五六歲的小孩,只見他們一路小跑朝這邊奔來,邊跑邊大聲地喊着,“卡爾叔叔,卡爾叔叔……”
聽見小孩的聲音,原本躺在地上的幾人似乎恢復了些活力,儘管被禁錮住,仍是努力去看那兩個孩子,而剛才答話的男子則大聲地沖那孩子喊道,“快回去,不要過來,這裏危險。”情緒頗為激動,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來了,彷彿在害怕雷納德他們要傷害這兩個孩子。
那兩個小孩哪裏肯聽,直直地朝雷納德的方向沖,卻被侍衛攔下,他們扯住那侍衛的褲子罵道,“壞人,壞人,你們快放了卡爾叔叔。”
說話的小孩穿着一身土黃色舊衣裳,下/身是一條小腿處磨破了幾個洞的褲子,天氣還很冷,小孩穿得稍顯單薄,那張小臉不知是凍的還是方才跑了的緣故,這會子兩頰通紅,就像成熟的蘋果。他稍顯瘦弱,面色有些黃,雖看上去有些營養不良,但那雙眼睛圓溜溜的,格外明亮。
而他旁邊那個小孩和他表現出的大方不同,似乎很有些膽怯,緊緊地抓着他的衣襟,半個肩膀縮在他身後,滿臉委屈,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鼻頭還掛着一小條鼻涕,看起來好不可憐。
兩個小孩鬧了一陣見毫無效果,便試着突破侍衛長的防線,來到雷納德身邊,只是他們才有動作,就見雷納德冷笑一聲,對着兩個小孩一個雷系眩暈魔法下去,小孩雙雙倒地。
“惡魔,你們這群惡魔,居然對着孩子下手,他們還那麼小,你們必將被拖入無盡的黑暗世界,永遠不得光明神眷顧。”一瞬間這個男人的表情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原本卑微懦弱的模樣被猙獰的面孔取代,變得極為可怕。
雷納德並不理會他,轉而對身邊的侍衛長道,“派幾個人去剛才那小孩過來的地方看看,雖說在那的人可能都跑了,但說不準還有漏網之魚,你說是不是,卡爾先生?”雷納德最後那幾個字帶着濃濃的挑釁意味。
卡爾聽了他的話一雙眼睛瞪得極大,眼珠似要突破眼眶的束縛一般,那模樣頗為可怕,之後便是一段顧城從未聽過的罵人話,極輕易地就問候了他全家,言語之粗魯,超乎他的想像。
沒等卡爾罵過癮,他重新被施了禁言的魔法,而那去尋人的幾個侍衛則押着一個十七八歲,走路略有些跛的青年過來。這人的出現,讓卡爾變得極為緊張,竟是又換了一副模樣,而地上其他幾人也顯出擔心的神情,看得出眾人對這人極為重視。
這人和顧城一樣長着一頭漆黑的頭髮,不過和顧城那柔軟的長發不同,他那頭短髮看上去又硬又粗。他的頭上勒着根約摸一指寬的紅繩,將頭髮全都立了起來,露出了整個額頭,而那一雙銳利的眼睛,閃現的是不符合年齡的深沉。和眾人一樣,他身上也穿着破舊的衣服,但卻收拾得很乾凈,讓人一眼就覺得他是不同的。
雷納德之前就知道那處有人,但沒想到對方竟然還沒走,會留在那等着被抓。見到面前這人後,雷納德更滿意了,看起來他才是這群人中負責出謀劃策的人。他被施了禁錮魔法,被兩個侍衛押着過來,即使這樣,他面上神色不變,雖說冷冷的,卻仍是驕傲的,彷彿他不走的不是一段被押送的路,而是一條金光大道。
來到雷納德面前,他先一步開口道,“你想要怎樣?”聲音是不符合年齡的沙啞,顧城這才注意到他的喉嚨處有一處傷口,又是一個從小經歷了無數磨難的年輕人。
雷納德早已將顧城放下,站在這個跟他差不多高的年輕人面前,他的氣勢更盛一些,聽見對方這話他嗤的一笑,“你們現在這個處境,我想怎樣都可以,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