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前世有緣
雲蔚默默看着眼前擋住自己筷子的筷子,順着筷子視線向上。
捏着筷子的手指白皙修長,虎口有繭,白色雲紋寬袖的外衣襯得人肌膚雪白髮色烏黑。
五官精緻,嘴唇像是粉嫩的貝類內壁,眉心一點硃砂痣,面無表情之時,雙眸低垂,睫毛長得雲蔚有些心痒痒——若非時機不對,他很想伸手去,用手心輕觸眼前之人。
何必伸出筷子擋住雲蔚撿起雞腿吃的舉動,意識過來之後,才覺不妥。
很奇妙的,他對這個雲蔚,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一連兩輩子,都是他最落魄,甚至生不如死的時候最後見到這個人,那人眼中的悲憫,何必每每想起,總能迅速地從紛亂的思緒中冷靜下來。
扶搖山頂打坐淬體之時,何必也在不斷反省,拷問自己。
人生來應該如何?與人為善被作魚肉,一心為己不得好死?修仙煉體,修的是什麼仙?求的又是什麼道?
手上微微用力,何必手裏的竹筷一聲脆響,生生被他捏成兩截。
筷子折斷尖利的部分扎進何必手中,因為過度用力,何必手上被扎破了口子,殷紅的鮮血順着指尖慢慢滴落。
何必低頭,鬆開手裏的筷子,剛要縮手,被雲蔚伸手拉住。
對方乾瘦的手摸上何必的一瞬,何必差點直接揮袖將人甩了出去。他一臉驚異看着雲蔚右手牽着自己,左手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一臉慢悠悠:“我有葯,擦一點好。”
何必一臉古怪地看着雲蔚右手鉗子一般拉着自己的手,左手拿着小瓶,用牙咬掉瓶塞,倒出些許紅褐色的粉末倒在自己手上。
傷口有些刺痛,但鮮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止住,也不知是藥粉的作用,還是何必用了靈氣療傷。
鬆開何必的手,雲蔚慢悠悠收好瓶子,一手拿起筷子的同時,抬起眼皮看一眼何必,吃了幾口雞肉,再抬頭看一眼何必。低頭吃,復又抬頭看,如此幾次。
何必忍不住要變臉之前,雲蔚慢吞吞開口:“你——是修真者?這麼容易受傷嗎?”
何必怔然,突覺內心淤塞的思緒瞬間通透了。抬手放置身前,何必身板筆直:“我也是人,同樣也會受傷。”自己終究還是凡人一個,曾經的怨憤和迷茫縈繞心間,有什麼不對?
雲蔚慢慢啃着雞翅膀,慵懶、又不會讓何必生厭的,將骨頭放到一邊,喝一口涼茶,又慢吞吞開口:“今日多謝仙長仗義。不過我還真沒有什麼願望,所以——”
“你確定什麼願望都沒有?”何必目光灼灼看着雲蔚,一反自己冷若冰霜的樣子。
雲蔚有些驚訝地看着何必,將最後一塊燒雞吃掉,端着茶水,仔細想了又想:“我現在……真的沒什麼想要的。”
何必也不多糾纏,屈指結印,直接在雲蔚手臂上一拍,起身出門去也。走得乾脆利落,讓話還沒說完的雲蔚愣了好一會。
摸着手臂沉吟好一會,雲蔚輕笑一聲,招呼來小二收拾桌子,自己轉去後堂小解之後,慢悠悠踱出門去。
背着空葯簍,雲蔚在人群中信步遊走,明明一身落魄,一路走去,硬生生走出幾分風流意味。
他沿着溧陽城繞了半圈,夜色將晚,隨便走進了一家普通的小客棧稍作歇息。
第二日清晨,雲蔚結賬直接出城,往溧陽城外走去。
他買了不少饅頭炊餅,還有一皮袋酒水。隨着他走遠,慢慢地,跟了他兩天的人按耐不住,現出身形,直接將人圍住。
袁妙兒臉上戴了一層粉色面紗,姣好的面容若隱若現中更顯嬌媚,林子揚站她身邊,綠袍金帶,頭上戴了個圓帽,肚皮撐得有點圓,雲蔚見了,忍不住一笑。
林子揚見那螻蟻凡人一臉笑意,心頭莫名一惱,抬手一道真氣激射而出,直接將人打翻在地。
“你那些上好的藥草是哪裏來的?老實說出採摘地點,我還可以給你個痛快。”林子揚上前一步,惡狠狠道。
他方才出手用了兩分氣力,那凡人此時應是斷了幾節骨頭,暫時不至於死掉。
雲蔚原地滾了一圈,一個鯉魚打挺躍起,在林子揚驚訝地目光中,慢慢抬起自己的右手腕。
雲蔚手臂上,一道白色靈氣小蛇一般盤繞,身前滿地碎冰。卻是剛才林子揚攻出瞬間,雲蔚右手臂瞬間張出冰網,直接擋下那一擊。
袁妙兒輕嗔,林子揚臉色一變,抬手又是一掌,赤紅帶金的掌印呼嘯之勢撲向雲蔚,眼見雲蔚避無可避,林子揚猙獰一笑。
凌空之中一道白影陡然冒出,小小白氣飛花一般,對上林子揚的赤紅金掌,猶如水入滾油鍋,白氣和金掌碰上的瞬間,頓時炸開。
林子揚築基後期圓滿,只等機緣一到便可衝擊結丹,此時也被這凌冽寒氣鎮得翻了個囫圇,他艱難地一個鷂子翻身,險險穩住身形沒有摔倒,但后腰一陣裂帛之聲,也讓他變了臉色。
袁妙兒不過築基中期,兩大高手鬥法,直接將她掀開來去,摔得七葷八素。
“何人!”林子揚陰測測道,臉色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雲蔚眼神有些訝異,看着出現在自己身前的白衣青年。
何必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在身前,姿態大方擋在雲蔚身前,冷冷看着林子揚。
被他擋住的雲蔚盯着何必手裏的東西,無聲笑了一下,眼裏滿是戲謔。
林子揚皺眉看着何必,白衣黑髮,眉心硃砂。冷起來像冰,這三點逐一對上號,他已知道何必的身份。
但他更驚訝,這個逍遙派扶搖峰的首席弟子,不好好蹲在山頂打坐,跑到溧陽來多管什麼閑事?
“歸元掌,林子揚,閣下可是逍遙派何必?”林子揚沉聲道,下巴一抬:“我找那位小兄弟有些事情,還請何師兄讓一讓。”
“不讓如何?”何必冷然道。
林子揚臉色一變,上下打量着何必,冷笑起來:“叫你一聲何師兄,尊的是你師門,又或者,逍遙派弟子何時如此大膽,不過金丹初期,境界不穩,就敢跑出來行俠仗義?”
林子揚看一眼冒頭的雲蔚,一臉惡意。他上下打量着何必,再看了看雲蔚,嘖嘖有聲:“倒不知道何師兄與這凡人有和淵源?竟然如此維護……莫非……嘿嘿,嘿嘿嘿!”
何必右手一抖,一根晶瑩剔透的樹枝直直對上林子揚。
“我與他前世有緣,我看你這世不順眼。”何必一抬下巴,冷然道:“你想殺人奪寶獻殷勤,偏巧我今日就不如你願。”
林子揚氣得鼻孔大張,取出門中長老給他的護身法寶,祭在身前:“何必!來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