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東山有玉(下)
青年臉色有些蠟黃,發尾泛黃髮枯,一身布衣很是落魄,唇角發乾,手指斑駁起皮,手腕往衣袖深處,隱約一道刀痕。
周身落魄但青年一雙眼睛仍然清澈如水,比一般人眼眸更深邃一點,眼波流轉間,似乎有無限繁星在他眼中心底。
何必走到自己師兄身邊,眼神冷冷地從對面美貌的女修,再到女修身邊的男修身上逐一掃過。
方端來到溧陽,原本是想到仙客來購買一些養顏藥膏帶給師弟,但恰逢頂好的白玉養顏膏售完,配料恰好缺了一味龍鱗草。
等了兩日,方端今日正好遇上前來兜售草藥的一個青年,正準備等青年和仙客來交談好后,自己好預定下一份藥膏,豈料這半路出來的女修及其簇擁開口便要青年交出所有龍鱗草,三言兩語之間,便將好脾氣的方端氣了個倒仰。
眼看兩方將要鬧起來,何必突然出現了。
方端上下打量着自己小師弟,眉頭越皺越緊,何必板著臉不吭聲,方端也不理睬女修,從自己乾坤袋裏拿出梳子髮帶,當場給小師弟梳起發來。
何必一聲不吭,任憑大師兄幫他將順溜的黑髮梳起來,扎在腦後,目光在師兄身邊的青年身上多停留了幾分。繼而看向仙客來的小二。
仙客來的小二被何必一看,腿肚子抽了起來。今日是他跑堂,等來一個兜售上好草藥的散客,還有早些日子就來購買白玉養顏膏的主顧,眼見着生意就要談成,突然殺出來玲瓏派的女仙,開口要青年賣出所有的藥草,價格也不那麼美好。
這突來一手任誰都不開心,於是那位背刀的修士和女修對峙了起來,眼看着衝突一觸即發,又冒出來一個眼神冷得跟冰一樣的劍修,小二扶着門,心裏暗自道苦。
“敢問這位道兄姓甚名誰?”
玲瓏派的女修鶯聲嚦嚦,丹鳳眼一瞟,風情萬種。聽者多半腿酥背麻,可惜不包括方端何必。
方端盯着自己小師弟還有些發紅的臉頰,一臉地心疼,何必目光冰一樣看在女修身上,緩緩轉開,他注視着布衣青年。
“你的藥草,她出價幾何?”
布衣青年不卑不亢,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仙客來收我藥草,我可得下品靈石三塊,或銀五百。”
“他們呢?”
何必盯着氣得粉面桃花的女修,音調都不變。
青年“嗯”了一聲:“那位修士說收我藥草是看得起我,靈石一塊或者銀兩百。”
何必冷笑一聲,伸手抓起青年手中藥簍,顛了顛:“上好的龍鱗草,一塊靈石便想收走,玲瓏派是要白玉養顏膏糊牆嗎?”
女修被何必氣了個倒仰,先前遇到不善言辭的方端,寥寥數語就激得對方差點動手,溧陽城中有化神修士坐鎮,自己和拿刀修士不過都是築基大圓滿,倘若拿刀修士一怒之下先出手,必然會被大能拿下,自己也可得了那區區凡人的藥草。
但女修算盤打得好,算不到突然出現的何必。被那長得比自己好看說話難聽實力又強的劍修一瞪一斥責,女修氣得眼眶泛紅,卻不敢造次。
打不過,罵不過,難道真的用哭過去?女修不甘地跺腳。她身邊的簇擁很是不忍。
“妙兒莫惱,問出來這無禮之人是何人,我們出城再計!”身材壯碩的結丹修士林子揚輕聲安撫袁妙兒,眼珠一轉,卻是盯着站在門邊的布衣青年:“那青年能拿出如此多品相上乘的藥草,偏偏不過凡人之軀,我們不如先將他拿下,或許能得到更多好藥草!”
倚在門邊,看白衣劍修拿着自己的藥草跟小二討價還價,布衣青年樂得輕鬆,一不小心就聽到了身後的修士對自己指指點點。
青年懶洋洋挑了下眉毛,懶洋洋的樣子落入轉身看他的何必眼裏。
看着青年懶洋洋的樣子,何必沒來由額角一跳。他嘴角一抿,一擺手,直接將青年從門口抓到身前,一把揪住,面向小二。
青年被何必憑空抓過,跟小二面對面,差一點臉貼臉,他還未開口,差點跟青年吻上的小二怪叫一聲,一手捂胸一手向下,後退兩步。
“這位大爺!小的家有老母,嬌妻才入門,實在是——”
“要錢還是要靈石。”何必不客氣打斷小二,順便搖晃了下手裏比他還要高個的青年。
青年慢悠悠“啊”了一聲:“嗯……要銀錢吧,今兒沒吃飽,我想去嘗一嘗這溧陽有名的燒雞。”
小二趕緊拿出五百兩銀票,何必動了下眼皮子,嘴裏的話冰碴子一樣一蹦一跳:“拆零。”
小二一愣,方端好聲好氣道:“勞煩小二哥將這銀錢拆散,銀票散銀都備上一些。”
小二恍然,將銀票拆散了遞給青年,轉頭看向方端:“這位客官,今日收了龍鱗草,後日便可制出白玉養顏膏,您可還要——”
“師兄,我此次出門,冥冥之中有所感悟,但門派事多,師兄還是儘快回去。”何必板著臉道,方端聞言,有些猶豫:“師弟你的臉——”
何必抬手摸了摸自己臉頰,先前被雷擊爆裂的肌膚剛長出來,還有些斑駁紅印,倒不再如當日方端見他那般可怖:“無妨,皮相而已。師兄還是速速回去門派。”
方端對自己小師弟基本是有求必應,出來找藥膏也是為了小師弟。如今看師弟堅持,他也不願讓師弟不樂意,聞言轉身便要離去。
“師兄。”何必喊了一聲,鬆開抓着青年的手,將手背在身後,方端停下腳步,回頭看着背對自己的師弟。
“師兄,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他人有金丹修為,師弟我也不遑多讓。”何必沒來由道,小二咋舌,布衣青年只默默看着何必,再看一眼大塊頭的方端。
方端聽懂自己師弟的意思,方正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狡黠:“師弟且放心,師兄心裏自有打算。”
說完,方端出門離去,留下何必和青年還在仙客來的正廳里。青年收好銀錢,轉身出門,門外,袁妙兒和林子揚等人已不在,何必卻慢悠悠跟上青年,一直跟着青年走入溧陽有名的飄香居。
青年走到大廳一角坐下,只見何必跟着他一起坐下,兩人面對面坐着,一人端方俊逸,眉心一點紅痣動人。一人形容落魄,舉手投足滿是困頓。
青年喝一口茶水,抬頭看一眼似乎看着自己,眼神又沒落在自己身上的何必,沒有開口。
待小二上了燒雞,青年夾起一隻雞腿,猶豫了一下,放到何必面前的碗中:“我是雲蔚,多謝仙長出手。”
何必看一眼碗中的雞腿,目光落在微笑着的青年雲蔚臉上,良久,他開口:“你有什麼願望?”
雲蔚筷子一松,雞腿哐當一聲,砸在碗沿上,跌落在桌面。
盯着外酥里嫩噴香流汁的雞腿,雲蔚“唉”了一聲,伸出筷子夾起雞腿,慢吞吞道:“沒有什麼特別的願望——”
一雙筷子擋住雲蔚將雞腿往嘴裏送的動作,他一抬頭,便見那位如冰雪一般的修士一臉冰冷:“我是何必,雞腿髒了,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