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尋找
第20章尋找
一等就等了兩個小時,張妍溪還沒消息,樓下的拍攝仍在進行。
李政把髒了的幾團紙巾扔進垃圾筐,回頭瞥見地上那堆亂七八糟的衣服,他走過去蹲了下來。
周焱把涼鞋扣好,指頭抹了抹鞋面,看見他的動作,她遲疑了一下,起身,走到他身邊,也蹲了下來。
周焱一聲不響地撿起一件T恤,扯着兩頭,快速一折,T恤很快疊好。
李政看着她,手上整理衣服的速度慢了下來,說:“衣服還能疊出花樣來?”
周焱說:“這是技巧,不是花樣。”
李政隨手摺了兩下,問:“自學的?”
“也不算,跟着網上學的。”
“真好學。”
地上十多件衣服,全是男裝,乍一看以為是臟衣服,拿在手上,還能聞見洗衣液的清香,顯然是有孩子鬧情緒,把自己的衣服統統扔了出來。
周焱邊疊邊說:“沈亞萍說,這孩子從小性格就不好,現在更叛逆。”
潛台詞是,李正傑沖李政大吼大叫,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正在叛逆期。
“孩子?”李政說,“從你嘴裏出來這詞,怎麼聽着這麼變扭?”
周焱瞥他一眼,輕輕哼了聲。
李政笑了下,慢慢地,笑容又淡出臉上,“他小時候,每次一見我,就要我拋着他玩,大了些,每次都是跟我討玩具,被他爸媽揍了,他離家出走,一個人跑來我住處,說要跟我。兩年前他也才十三歲,出了那樣的事,看了一整年心理醫生。”
周焱撫了下疊好的衣服,說:“可能再大點,他就能明白了。”
“明白什麼?”李政抖了下地上的褲子,渾不在意地說,“明白那事兒不怪我?”
周焱想了想,剛要脫口而出一句,又及時忍住了。她把最後一件衣服疊上去,猶豫了一下,手抬起,放到李政頭上,慢慢地撫了幾下。
有時候,千言萬語不如一個動作。
頭上的小手像最軟的雲,帶着溫度,散進他身體裏,李政本來想嘲笑她幾句,抬眸看見她神情嚴肅又認真,他心裏像被人抓了下。
李政什麼都沒說,單膝碰着地,摟過她,傾身吻上去。
周焱雙腿跪着,環住他的脖子。
樓下拍攝結束,一群人收拾着東西。
李政和周焱走下樓,高安看見他們,打了個招呼走近,摸出煙盒,分了一根煙給李政。
李政叼上煙,眯眼望了眼那群人,說:“拍完了?”
高安說:“沒呢,才拍了一半,今天差不多了,那幾個孩子也累了。”
李政問:“你們什麼電視台?改天我也看看你們節目。”
“金口市電視台。”
“金口?金口跑來慶州?”
高安抽着煙說:“我這也是婦唱夫隨,跟着我太太走。”見對面兩人的表情,他加了句,“哦,我太太就是張妍溪。”
李政笑着:“夫妻倆一起做慈善。”
高安回頭望了眼那幾個孩子,笑了笑,說:“我也就是個小記者,以前呢,有飯吃就覺得不錯,哪有什麼高境界。可能是年紀大了,看着那些孩子讀書讀出息了,身上來勁兒。什麼疾病殘疾的,都沒沒錢讀書來得讓人難受,前者有錢不一定能治,後者有錢就一定能念上書,能用錢解決的事,偏偏不容易,咱們全中國這麼多孩子,多少人上不起學。”
李政眼角瞥了眼周焱,說:“你們這已經夠偉大了,公益事業多不容易。”
高安搖搖頭:“我倒希望這世上所有的公益組織都能消失,這種東西的存在,只能證明社會的悲哀。”
“怎麼是悲哀呢?”
高安愣了下,看向李政邊上的小姑娘。學生樣,背上還背着個書包。
李政望着邊上的人。
周焱說:“張姐剛才介紹那四個學生的時候,我看他們都笑得傻乎乎的,這怎麼是悲哀,能繼續上學他們不知道多開心,那個男生考上了西南政法大學,說得俗一點,將來畢業出來,還能建設祖國,我還記得我很小的時候,看過什麼希望工程的照片,一個短頭髮的小女孩睜着雙大眼睛,那照片不是很有名么?這不是希望的意思么?”
高安想反駁,可是卻想不到任何反駁的話,他看見李政摸了摸那小姑娘的腦袋,眼神里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情緒。
那小姑娘又抬頭瞥了李政一眼,眼裏的話只有他們懂。
一個三十多,一個明顯年紀還小,高安的詫異也就只那麼一下,他笑了聲,也不說什麼,問了聲:“你真的不想露個臉?畢竟你才是實際捐助者。”
李政說:“我沒那做好事的心,不是那樣的心,就不拿那樣的功了。”
高安點點頭。
人走了,李政牽着周焱的手,帶着她坐到餐桌那兒,說:“開學的費用,我給你備着。”
他說這話時語氣隨意,像在說“我給你買碗餛飩”,他已經定下了餛飩,所以也不問她吃不吃。
如此輕描淡寫。
周焱沒說什麼,手握緊了一點。李政沒坐,倚着桌子拍拍她的頭,說:“給你弄點吃的,想吃什麼?”
周焱說:“我不是很餓,你吃什麼我吃什麼。”
“行。”李政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又拍了下她的頭才走,“坐着。”
來時客人才三桌,現在客人幾乎滿座,這樣的雨天生意還這麼好,平常不知是什麼景象。周焱托着腮,瞧見玻璃門被推開,又有兩個客人進來,傘架幾乎滿了,他們拿着傘,雨水從傘布上續續地淋下,又急又切,在地上匯成一灘池。
周焱反應過來,立刻起身,邊上一道聲音說:“不用讓,坐吧。”
周焱看向來人,頓了兩秒才說:“不耽誤你生意了,我去找李政吧。”
沈亞萍拉開椅子坐下,和聲和氣道:“坐吧,不用這麼客氣,反正雨傘都擱不下了,我還不想弄髒地板。”
門口那兩個客人見沒座位,已經轉身走了,周焱見狀,只好坐下。
沈亞萍問:“樓上你幫我收拾過了?”
周焱說:“是李政收拾的。”
“衣服疊得這麼整齊,倒不像他。”沈亞萍隨口道。
倒不像他什麼?周焱想了想,問:“你剛才追到李正傑了嗎?”
“追到了。”沈亞萍語氣疲憊,“這孩子,越來越不好管教,幸好再過一個月他也該回學校了。”
“他在哪讀書?”
“省會一個私立中學,平常都住校,老師管得嚴,讓人放心點。”沈亞萍的視線在周焱臉上輕輕掠過,說,“他剛才瞎說的那些話,你別放心上。”
周焱摳着手指甲,問:“說你們舊情復燃那些?”
沈亞萍一笑:“對,就是那些。”
“我知道。”
沈亞萍又說:“我跟李政也沒什麼舊情。”
周焱看着她不語。
“雖然有小傑父母的那一重事……”沈亞萍遲疑了一下,“我還是希望他至少能活得像個人樣吧,男女感情這方面的誤會,能免則免,他跟你在一起,倒還挺像樣的。”
廚房裏熱火朝天,幾個廚子忙得像打仗,李政在邊上借了口鍋做蟹肉炒飯,顛勺勾火,瓷磚牆壁橙紅一片。
一旁大廚說:“熟手啊,干過廚子?”
李政說:“干過。”
大廚開玩笑:“不是來搶咱們飯碗的吧?”
外籍主廚聽見了,一口標準老外中文:“搶飯碗?”
大廚解釋:“就是搶工作!”
李政笑道:“這是誇獎呢。”
服務員進進出出,林泰從當中擠過來,看見金黃的炒飯翻了個漂亮的筋斗,陰陽怪氣:“哎喲,不光給人擦鞋,還給人當奶爸?”
李政眼睛也不瞥一下,用力翻炒,說:“放什麼狗屁呢在那兒。”
“我是受驚過度。”
“那上醫院,找精神科。”
林泰嘿嘿一笑,用力一嗅:“怪香的,有沒有我的份?”
“自己炒。”
“我又沒做過廚子。”
李政又顛了幾下勺,往邊上點了下:“拿兩個碗。”
林泰一下拿來三個,說:“你說你圖什麼,換作幾年前,你找個年紀小的,帶出去有面子,床上也舒坦,你找十個八個我都沒話說,現在找了這麼個小的,還得伺候她吃喝,給人當爹呢?”
李政把炒飯裝盤,說:“你閉嘴吧。”
林泰指着第三個盤子:“就給我這麼一口還指望我閉嘴?”他一臉嫌棄,推了下盤子,“當兄弟的也是為你着想,你多大歲數了,她才多大?之前我還以為她真大三了,今天這麼一看,她以後還得念四年書?家裏又攤上這麼一堆事,以後吃穿住行加上個念書,她自己負擔還是你養着她?”
李政說:“你管得真寬。”
“我能管你?我也是賤,想讓你跟亞萍成,又巴不得你們不成。”
李政切了幾個水果,說:“知道自己賤就好。”
“嗐,你就不能說句好話?”
“等你不放屁的時候。”
“行行行!”林泰舀了勺飯塞嘴裏,“但我也沒都瞎說,我就是不看好你跟周焱。尤其你現在做的這些,還像個男人樣?我剛才差點兒以為自己在做夢。有你這麼伺候女人的?”
李政把水果倒進榨汁機,摁下按鈕。
林泰說:“再一個,你想沒想過將來,她一看就是個文化人,你看看你認識幾個文化人,身邊的又是些什麼人,她能跟你過好?能溝通?”
李政涼涼地說:“嗬,我該找個初中畢業的,將來能陪我打漁?”
“你知道我不是這意思。”林泰又舀起一勺金黃的飯,“你手藝沒退步啊……我們這個歲數,該折騰的也折騰夠了,還有什麼沒見過?經不起折騰咯……”話鋒一轉,“他媽的,我就是看不慣你伺候女人,這什麼玩意兒?”
果汁榨好了,李政倒進玻璃杯中。
林泰說:“木瓜牛奶?我操!”
李政把東西放上托盤,朝門口走去,林泰捧着炒飯跟在他後面,說:“給人擦鞋還陪人玩遊戲,現在又做飯又給人喂牛奶,我怎麼這麼看不順眼,你就這麼寵着吧,女人一寵就壞,有你煩的時候。”
前面的人突然腳步一頓,林泰剛舀起的飯差點灑地上。
“你剛才怎麼說的?”
“什麼?”林泰一懵。
“哦,你說她多大歲數了,我多大歲數了,是不是?”
“啊,是吧?”
李政說:“她還不會系鞋帶的時候,我已經在打籃球了,我當廚子的時候,她還在念小學,我廚藝比她長十幾年,給她弄點吃喝有什麼問題?我給她洗內褲也他媽不關你的事兒,甭跟個娘們兒一樣唧唧歪歪!”
林泰被嗆得一時沒回神,等李政走遠了,他才喊了句:“你真給她洗內褲了?”
李政遠遠看見沈亞萍坐在周焱對面,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在交談什麼,等他走近,沈亞萍剛結束最後一個音,起身讓位,說:“那你們吃吧,我去忙了。”
李政放下托盤,問周焱:“剛聊什麼?”
周焱說:“隨便聊聊,這是什麼?”
“蟹肉炒飯,沒吃過?”
“沒。”
“嘗嘗。”
周焱吃了一口,意外的美味,原本沒什麼胃口,這一盤最後倒被她吃得乾乾淨淨,吃完喝牛奶,胃裏舒舒服服。
胃口到底小,牛奶剩下小半杯,李政把剩下的喝完,問她:“飽了?”
“嗯,飽了。”周焱看了眼時間,已經三點了,張妍溪那邊還沒消息,她問,“舅公問來電話了嗎?”
李政說:“我催催。”
李政又撥通了老頭子的電話,老頭子在那頭說:“急什麼,我這邊等電話呢,你別耽誤時間,對了到底什麼事情啊,怎麼問我要這麼個電話?”
李政說:“沒什麼,遲些再跟你說,你先幫我問來。”
掛斷電話,李政說:“再等等。”
周焱點頭,說:“我們別坐這裏了,佔位子。”
“那上樓。”李政剛起來,餐廳玻璃門突然被推開了。
進來的女人一眼就看見了他們,放下雨傘朝兩人走去,“等急了吧?”
周焱立刻起身:“張姐!”
張妍溪被雨水淋了半濕,擦了下頭髮說:“因為當年這事我了解的不多,所以剛才耽誤的比較久,你也一定等急了,來,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說。”
周焱又坐了下來,抽了兩張紙巾遞給她,李政喊服務生拿點喝的。
張妍溪道了聲謝,說:“警方剛才問我關於兩年前那筆捐款的事情,我所知道的,剛才也已經跟你們說了,我跟警方也是這麼說的。”
周焱問:“關於我媽媽的呢?”
“你別急。”張妍溪說,“你媽媽的事情先一點一點來。你爸當年欠錢的事你清不清楚?”
周焱搖頭:“不清楚,他們從來沒跟我提過,我只知道家裏欠人錢,這兩年我媽一直在還債。”
張妍溪點頭:“就是這個問題,你們家這筆債務,你媽媽當時也是諱莫如深,致於這筆債務,應該關係到那筆捐款。”
周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張妍溪卻有點猶豫,“可是因為某種原因,這件事並沒有對外透露,我也完全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怎麼回事,而根據你媽媽的口供,她當年就已經提到了樹苗天使基金,所以可以證明,你媽媽是知道內情的。”
李政的手機響了下,他看了眼,是條短訊。
張妍溪說:“這一切又回到了兩年前那筆沒有捐出的捐款上,致於最大的疑問,只有警方,或者你媽媽才能給出答案,我們基金會所知道的也非常少,因為後期的事情,我們根本沒有參與。就這些了,這是目前警方調查到的全部內容,更詳細的,就需要去廣陽當地調查了,我們基金也會全力配合。”
張妍溪沒有說破的是,根據種種情況和矛頭指向,有一種可能昭然若揭,誰都能猜到這也許是一出什麼樣的故事,只是站在她的立場,她不能說出沒有實質根據的話。
周焱聽完,心裏一陣一陣發沉發空,對面的人把手機推了過來,周焱看了眼亮着的屏幕。
李政說:“是你舅舅的電話,問來了。”
張妍溪仍要處理基金會的事,先走了,讓周焱有需要隨時聯絡她。
周焱撥通了舅舅的號碼,等待片刻,通了。
“喂?誰啊?”
“……大舅,是我,周焱。”
“周焱?焱焱?”
“是我。”周焱正想發問,那邊的人已經大呼小叫。
“哎呀總算是找到你了,我跟你二舅這幾天可急的!”
周焱一愣:“怎麼了?”
“還不是你媽媽,上個禮拜莫名其妙給我們匯來錢,說讓我們先收着,到時候給你用,我看着就不對勁,給你用的錢怎麼讓我們收着?問你媽,你媽又什麼都不說,可把我跟你二舅急的!”
對方聲音大,李政斷斷續續聽到一些,他看見周焱面色微變,忍不住握住她的手。
周焱張了張嘴,問:“……為什麼?”
“我們哪知道為什麼啊!”
“我媽……怎麼說的?”
“你媽就說給你用,讓在開學錢把錢給你,你上學了啊?”
“……我媽還說了什麼?”
“沒了啊,就這麼點,什麼原因也不說,就匯來了八千塊。”
周焱一怔:“多少?”
“什麼?”
“你剛才說多少錢?”
“八千啊,怎麼了?焱焱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你別讓舅舅擔心啊!”
周焱覺得有根針穿進了耳朵里,刺痛過後嗡嗡響,像山洞裏的陣陣迴音:八千啊,就匯來了八千塊,八千啊……
李政叫她:“周焱?周焱?”
聲音穿進耳朵,空洞洞的,周焱說:“我想去醫院。”
“醫院?”
“高忠光住的醫院。”
大雨如注,坐車不方便,李政跟林泰拿來車鑰匙,替周焱撐着傘,讓她先坐進去,然後再繞到另一頭上車。
李政開車,很快到達醫院,附近沒有停車位,周焱說:“你放我在門口下。”
李政把車停在門口:“你裏面等我,我停好車就來。”
周焱點點頭。
周焱沒等,她向護士打聽高忠光,打聽完后乘電梯上12樓。
高級病房,單人獨間,周焱找到了病房號,站在門口,透過窗戶向里看,只看見沙發和電視機。
她擰了下門把,輕鬆推開。
床兩側放着儀器,桌子上有各種水果,牆角還堆着一些花籃和果籃,病房寬敞明亮,條件設施一流。
床上躺着的人,包着頭和腿,五十多歲年紀,長得普普通通,面色發黃,多處擦傷,氣色很差,此刻他正闔眼休憩,聽見腳步聲,才緩緩把眼睜開,聲音沙啞破碎,周焱費了一點功夫才辨認出他的話。
“這……么……快?”
等他看見站在床尾的人,明顯愣了愣。
“我是周焱。”
四個字一出,床上的人眼珠往外一凸,一臉震愕,“周……周焱?”
周焱慢慢走到床邊上,對方的視線一直跟着她。
周焱說:“是我媽撞的你嗎?她為什麼要撞你?”
“……我、我不知道。”
“那我爸自殺的原因你知不知道?”
對方面容僵硬,“不……不。”
“我爸自殺那天約了誰?是你嗎?”
“不……”
周焱咄咄逼人:“我爸為什麼會欠錢?”
“……”
“你募捐的那筆錢後來怎麼沒捐?”
“……”
“錢不見了嗎?為什麼?因為我爸?我爸拿着錢幹什麼了?”
“……”
“還是因為你?這筆錢與我爸無關?有關係的是你?”
“……”
“你貪下了這筆錢,卻誣陷我爸?還是騙我爸幫你?”
“……”
“我爸那天約了你,是嗎?他不是自殺,他是被你推下了樓?”
病床上的人臉色由黃轉白,呼吸急促緊張,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眼中全是恐懼和震驚。
周焱已經知道了答案。
“周焱!”
門口突然有人大喊一聲,朝她衝來,“你來這裏幹什麼,你對我爸做了什麼!”
高珺見到自己父親的樣子,撲到病床前急急地喊:“爸——爸——”
她立刻按下呼叫按鈕,按完朝周焱衝去,抓住她衣領大喊:“你到底對我爸做了什麼!”
她朝周焱臉上揮了一巴掌,“啪”一聲響。
緊接着又是“啪”一聲,周焱反手還了她一記。
高珺不敢置信,尖叫:“啊——”抓住周焱的頭髮,又朝她臉上打來。
周焱也用力抓住她的頭髮,兩人廝打在一起,用儘力氣要對方的命似的,周焱的頭皮彷彿要被拔下來,臉上耳朵上挨了一記又一記,高珺疼得發瘋一樣尖叫,護士進來時嚇了一跳,朝外面叫了聲人,忙去看躺在病床上臉色漸漸發青,狀況顯然不對的病人。
李政從電梯裏出來,遠遠聽見鬧哄哄的聲音,走近后看見一間病房前圍了一群人,女孩的尖叫聲尖銳刺耳,他立刻朝那邊跑過去,擠開人群,終於看見了裏面的情形。
兩個女孩扭打在地,衣衫不整,抓着彼此的頭髮,一個在尖叫,一個咬着牙關一聲不響,邊上的人根本拉不開她們。
李政衝上去,抓起一個,喊:“周焱,周焱!”
周焱頭皮愈發疼,臉上表情痛苦,李政鬆開她,抓住高珺的手腕,用力一扭,高珺殺豬似的大叫起來,周焱掐住她的脖子,眼睛通紅地說:“我不會讓你爸好過,我不會讓你爸好過!”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保安已經出現,有人打電話報警,李政掃了眼,扯起周焱的手,把她一抱,咬牙切齒說:“走!”
周焱跟提線木偶一樣,被他擁着,擠開人群走了出去。
到了樓下,李政從門口的傘架上抽了把傘,撐在周焱頭上,帶她去了停車場,坐進車裏,他把雨傘往後座一扔,抽了幾張紙巾扔周焱身上,手指用力梳着她的頭髮,壓着怒火說:“擦擦。”
周焱抓起紙巾擦了幾下臉,頭髮被梳疼了,她輕輕倒抽口氣。
李政放輕動作,總算把她的頭髮稍微理順了一些,他掰過周焱的臉打量了一下,咬着牙狠狠說:“他媽的!”
周焱偏了下頭,躲開他的手,李政突然把她T恤往上一掀,周焱嚇了一跳,叫了聲:“李政!”
李政按住她的手,擦了擦她腰上的灰印子,周焱忍不住縮了下,下巴跟着一緊。
李政用力掐住她的下巴,眼中怒火滔天,“真他媽出息,大老遠趕來醫院就為了跟人打架!”
周焱拍了下掐着她的手,說:“她先打我巴掌。”
臉上的手立刻鬆開,周焱被人抱住。
李政捧起她的臉,距離近,紅印看得清清楚楚,還有細小的被指甲劃開的傷口。
李政舔了幾下,周焱“噝”一聲。
“被抓開了。”
“嗯……”周焱說,“沒事。”
李政在車裏找了下,找到半瓶礦泉水,他抽了張紙巾,沾了點水,給周焱擦臉,問:“到底怎麼回事?”
“我問了高忠光幾個問題,他臉都青了,呼吸困難,高珺看見就動手了。”
李政咬着門牙,陰狠狠地罵了聲難聽。
“……我媽什麼都安排好了。”
李政手上一頓。
“……她算好了一切,計劃好了時間,我跑了出來,她不讓我回去,正好如她的意。沒什麼好猜的了。”
李政的手指按在周焱眼角,過了許久,周焱才眨了眨眼睛,李政把手指鬆開,問:“接下來想幹什麼?”
“我擔心我媽。”
周焱梳理了一下頭髮,從書包里拿出一個本子翻開。李政把臟紙巾扔窗外,問:“你媽那幾天在那兒吃在那兒睡,知道這個有用?”
“……李政。”
聲音輕飄飄的,李政愣了下:“嗯?”
周焱看了他一眼,視線回到本子上,看着上面的字,說:“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爸幾年前帶我來過慶州?”
“記得。”
“我媽也來過。”
“怎麼?”
周焱指着本子第六排,說:“我記得,我們那個時候也在這家店吃過晚飯,有一道臭豆腐,煮得特別好吃。”
指着第八排:“我媽下車進去看的這家店,如果我沒記錯,我爸送給我媽的電熱水袋,就是在這裏買的。”
周焱又回到第三排,說:“那天我給吳叔打電話的時候,他說我媽在吃雪菜肉絲麵,我記得了,那次我和我爸點的餛飩不好吃,重新點了我媽吃的雪菜肉菜絲面,他們家的面做的很好吃。”
李政似乎明白了周焱的意思。
周焱看向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李政問:“你覺得你媽,現在會在某個你們去過的地方?”
“……我不知道。”
李政說:“如果有這個可能,你覺得是哪裏?”
周焱望向雨幕,腦中變得一片空白,過了會兒,她低頭看本子,努力回憶。
記憶太久遠,需要爬過千山萬水才能捕獲一點點,許久,周焱說:“有一個地方,梅花塢。”
李政打開導航,發動車子,穿過雨霧,朝目的地駛去,身後,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也在同一時間,開了出來。
梅花塢不在市區,地方遠,加上接連暴雨導致多處路面積水封道,堵車也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等到隊伍重新遊動,天已經黑了。
李政靠邊停車,在便利店買了些水和食物,回車上說:“餓了先吃。”
周焱下午吃的多,現在不餓,她喝了幾口水,看到了後視鏡里的自己。
雖然已經整理過了,可依舊蓬頭垢面,臉上紅印猶然。她吐了口氣,彷彿能把心中的惡一起吐出來。
李政吃着麵包,小指撥開貼在她臉頰上的髮絲,看着紅印子說:“要不要先睡一會兒?”
周焱搖頭。
下班高峰期,依舊一路堵車,開開停停,車子像搖籃,周焱還是睡著了。
李政看見她眉頭漸漸放鬆,把車開得更加穩。
夢境總是光怪陸離,周焱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大概兩三歲,稀疏的頭髮紮成了兩個小羊角辮,臉頰兩坨高原紅,穿着大花襖,腳上是綉着鴨子的紅色小棉鞋。
土裏土氣,圓得像皮球。
她從搖搖晃晃的客車上醒來,咧嘴就要哭,母親冷着臉命令:“不準哭!”
她抽抽嘴角,邊上的父親哄她:“哦哦,小妞妞不哭。”
她嘴巴瞬間咧大,“哇——”一聲,嚎啕大哭。
最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下了車,母親抱着她,給她擦手絹,笑着說:“鼻涕吐出來,不準吃進去!”
她不太會吐,只能一直吐舌頭,抽抽嗒嗒的,最後進了一間貼着大“囍”字的屋子,母親跟人說:“小妞妞鞋子乾淨的,她沒下過地。”
然後她被放了下來,小棉鞋踩在了鋥亮的瓷磚地板上,被人摟着一個個的親臉蛋,口袋裏塞滿了糖果。
沒有跟她一般個子的人,她看誰都要抬起脖子,一路走得搖搖晃晃,周圍的大人都在逗她。
“小妞妞到這邊來,你看有什麼,有咪咪蝦條!”
“小妞妞過來,親親小外婆!”
“小妞妞你看這是什麼呀,好不好玩?過來過來,表舅媽送給你!”
她拖着口水,搖搖晃晃朝那個看着模糊不清的東西走去,然後撞到了一雙腿。
“哈哈,小妞妞,這是你三哥哥,叫三哥哥!”
“小政,你燒酒買到了?”
少年的嗓子處在變聲期,說:“找了十二塊半。”
遠遠地又有人喊:“老三,過來玩撲克!”
邊上又有人遞給他一根煙,少年藏得快,說:“找死!”
“嘿嘿,又沒人看見。”
少年低頭,對上一雙圓不隆咚的大眼睛,他把人小胳膊一提,扯開她,朝打撲克的那堆人走去。
而她繼續搖搖晃晃,朝表舅媽手上那個模糊不清的東西盪去。
畫面一轉,她挽着腰,摸着自己襠下,腦袋也快鑽進去了,逗着她的一個大姐姐問:“怎麼了?”
她說:“尿——尿——”
“啊——小妞妞尿尿啦!”
母親眨眼飛奔過來,在她胳肢窩下一提,送她到了廁所,可惜遲了一步。
主人家接了盆熱水,給她洗了屁股,整間屋子的人都在忙,母親又提着她,對坐在沙發上的少年說:“幫忙扶一下啊。”
少年來不及開口,她的腳丫已經踩在了對方的大腿上,人差點撲下來,對方順手一扶。
母親去翻包裏帶來的褲子,她光着屁股,在人手底下吐着舌頭,少年逗她:“叫三哥哥。”
她傻裏傻氣。
少年說:“來,叫聲三哥哥,三——哥——哥!”
她吐泡泡:“三、姑、姑。”
少年笑着說:“再叫一聲。”
她扭了扭,手摸向口袋,少年順手一摸,摸出兩顆糖,她盯着喊“要”,少年拆開給她。
母親拿來了褲子,少年把她提起來,幫着穿內褲,再把她放倒來穿棉毛褲,再穿上襪子和棉褲,還有那雙鴨子圖案的紅棉鞋。
而她一直舔着手裏抓着的糖,兩腿一直蹬着不肯配合。
車子輕晃了下,周焱睜開眼。
李政看了她一眼,說:“剛過了個水坑,吵醒你了?”
“沒。”周焱問,“幾點了?”
“八點多,你才睡了一會兒。”
周焱說:“我剛做了個夢。”
“夢到什麼了?”
“夢得好像很詳細,可是現在記不清了。”
“還記得什麼?”
周焱摸了摸懷裏的書包,問:“你真記得你給我……”
“什麼?”
“……把尿。”
李政笑了聲:“怎麼突然問這個?……剛做夢夢到了這個?”
“嗯。”周焱問,“真的假的?”
“詳細的說來聽聽。”
“……不記得了,到底真的假的?”
李政笑着說:“真的。”
“……真的?”
“真的,騙你這個幹什麼?”
“……你記得?”
“跟你說了,那天突然想起來的。”
周焱靠着椅背,側頭問他:“你還記得什麼?”
“你小時候?”
“嗯。”
“那回喜酒也就兩天時間,就記得你尿了褲子,到處跑來跑去,好像怕鞭炮?記得你哭過一回。”
周焱想起自己沒記憶的小時候,不自覺地笑了下,又問:“你那個時候抽煙了嗎?”
李政說:“應該抽了。”過了會兒,肯定道,“抽了。”
周焱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對我媽有印象嗎?”
“見到應該認識,其它沒印象,怎麼,你這個夢還做的挺全?”
“嗯,以為沒印象的事情,沒想到做夢居然能夢到。”
周焱說完,車裏遲遲沒回應,她看了眼李政。
半晌,李政開口:“想忘的事情,做夢也會不停夢到。”
周焱一愣。
“我晚上總做夢,白天倒還好,所以後來習慣了白天睡覺。”
“……你這兩天都晚上睡。”
“這兩天沒做夢。”李政說,“你今天還沒回答呢,小傑長大了,就知道這事兒不怪我了?”
周焱想了想,說:“如果最後的事情沒發生,那你就沒錯。人總是很奇怪的,小偷去超市偷東西,捉到了他,那算是為民除害,可如果在捉他的過程中他意外撞車死了,那對方一定會負上責任,會被一部分人譴責。所以最後的結果,還是你有錯,會被一部分人譴責。”
李政笑了下,像自嘲,手背上覆來一隻手,他瞥了眼,反手抓住,包着它,握住方向盤。
前方加油站,李政拐進去,加了點汽油,說:“吃點東西。”
周焱拆開一個麵包,看了眼導航,說:“還有這麼多路。?”
沒人應,周焱抬眸,發現李政盯着後視鏡看。
周焱轉頭看向車后,問:“怎麼了?”
李政搖頭:“沒什麼。”
油加好了,開出一段,李政左打方向,周焱叫了聲:“哎——錯了。”
李政靠路邊停,擰開水瓶喝了一口,重新發動車子,看見後視鏡里那輛車遠遠地也跟着動了起來,他才說:“後面那輛黑色車子,好像一直跟着我們。”
周焱怔了下,轉頭看去,叫:“李政……”
李政飆速前進,前方路口快速轉方向盤。
醫院。
樓層靜悄悄的,探病的人陸陸續續已回。
病床上的人正做着一個噩夢,夢見那個夜晚,他站在五樓露台上,低聲下氣哀求:“你不要說出去,我保證會填上去,我求你了!”
對方卻不理會,“你陷害我,這一切都是你陷害,是你吞的錢,我傻的在幫你還錢!”
“我沒有我沒有!我只是暫時借來用一下,我保證到時候一定還上,一定還給你!”
“不用說了,我一定要報警!”說完拿出手機要報警。
他心裏一慌,連忙去奪,將對方逼至扶手。
緊接着,是一聲巨響,他握着扶手,驚恐地看着躺在底下巷子裏那個人。
“啊!”
剛剛睡着的高珺被驚醒,嚇了一跳:“爸,爸你沒事吧?你怎麼了?你別嚇我,醫生,醫生!”
李政成功甩掉了後面的車,周焱頻頻向後看。
李政說:“別擔心。”
周焱搖頭,剛要說話,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讓她一驚,看見一串陌生號碼,連忙接了起來。
“周焱,你們現在要去哪裏?”
周焱一怔,看向李政,對口型:“王麟生。”
李政眉頭一蹙。
“你要去見你媽?你們聯絡上了?聽我說,周焱,你現在的行為是錯誤的,必須立刻停止,告訴我你媽現在在哪裏,把一切交給我,相信我,這樣或許還來得及。”
周焱準備掛電話,那頭突然提高聲音:“周焱!你一定要相信我,你媽是故意讓人發現她撞人的,她沒真想撞死人,她做這一切也許只是為了讓警方重新調查兩年前的案子,情節上可以輕判,你一定要相信我,千萬別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周焱一個字都沒說,掛斷了電話。
到達梅花塢的時候,已經十點多,這裏開着許多農家樂,周焱家幾年前來,曾在一家小農家樂里住過,當時正好梅花盛開。
隔得太久,周焱已經記不清農家樂的名字和具體位置,但如果見到,應該還認得。
車子開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周焱一直觀察兩側的招牌,她並不抱什麼希望,直覺卻又告訴她一定沒錯。
矛盾的想法在她腦子裏不停地撞擊,周焱突然喊了聲:“這裏,就是這家!”
李政掃了眼大石頭上的招牌字:珍珍農家樂。
大門敞開,空地上就停着一輛車,諾大個農家樂冷冷清清,這種天氣沒人會出來遊玩。
李政停好車,撐傘走到另一頭,周焱開門下來,躲在李政傘底下,看見大堂那間房子上着鎖,說:“沒人。”
李政說:“去裏面看看。”
往裏走,是曲形的農舍,曲形中央是一片湖,湖上建着三座亭台,周焱記得以前這裏燈光特別亮,現在也許因為天氣的緣故,只亮了一盞紅燈籠。
一樓有間屋子亮着燈,李政說:“去那裏問問。”
“嗯。”周焱跟着李政往那走,經過亭台,她隨意看了眼,一道影子從她視線里晃過。
周焱停下腳。
大雨滂沱,紅燈籠下的湖泊水花彈躍,周焱看見那道影子跟她一般高,比她胖,長頭髮應該盤在腦後,衣服是最簡單的T恤,褲子是棉布中褲,應該是卡其色那條,母親最喜歡的。
周焱輕輕叫了聲:“媽……”
那道影子走出陰影,站在燈光下,臉上是難掩的驚愕。
李政認出來了,二十六天前,她曾站在老頭子家門口,帶着他邊上的姑娘一起。
二十六天,周焱終於見到了自己的母親。
農家樂二樓,面積狹窄,雙人床,窗戶開得大,此刻為擋風雨,關得嚴嚴實實。
周焱到現在仍不敢相信,一直盯着面前的人看。
周母擦了下衣服上的雨水,說:“怎麼找來的?”
“……猜的。”
“……什麼時候來慶州的?”
“好幾天前。”
“工作找到了?”
“……找到了。”
“怎麼沒去?”
“……沒來得及。”
周焱擦了下眼睛,再把眼睛睜大。
周母看了她半晌,輕輕嘆了口氣,“哭什麼,坐下。”
周焱坐到了床上。
周母摸了下她的頭,問:“警察找你了?”
周焱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聲音哽咽:“找了。”
周母的手頓了下,問:“臉怎麼回事?”
“……被高珺打的。”
周母一愣,手撫上她臉頰,輕微的哆嗦。
周焱淌着眼淚,想伸手抱,最後只是攥着母親的衣角。
周母眼睛微微泛紅:“姓高的,我該撞死他全家!”
周焱一頭撲進母親懷裏,叫了聲:“媽——”
李政站在門口想,到底才二十歲,在自己媽媽面前藏不住委屈和難過。
她心裏有多難熬,才會見到人,膽怯的連喊一聲“媽”都像貓叫,忍到現在才敢在對方面前哭出來。
李政想抽煙,可惜上次抽完后,一直沒買,他看見樓底下燈光一晃,走到扶手邊低喊了聲:“嘿!”
樓下的員工抬頭看過來:“哎!”
李政說:“有煙么?”
“有的,你要什麼牌子?”
“隨便來一包。”
“那中華可以嗎?”
“行。”
“你等一下。”
周焱覺得自己的眼淚也許流不完,她拚命忍住,抬頭擦了下臉。
周母拿上電熱水壺,去衛生間接了水,出來插上電源。
周焱低着頭說:“媽。”
“嗯。”
“……到底怎麼回事?”
周母沉默半晌,問:“警察怎麼跟你說的?”
“……說你撞人,也許是為了讓他們重新調查兩年前的案子。”提到“撞人”二字,周焱喉嚨發堵,難以出口,說完后心臟針鑿一樣疼。
周母突然笑了一聲。
周焱問:“媽?”
周母說:“本來不想告訴你,現在看來,也沒必要瞞着你。當年你爸跟我說,助學金出了問題,由他過手的賬目,少了一大筆,那個時候他一直在想辦法。他死了之後,紙包不住火,事情被捅了出來,學校都知道了這件事,為了聲譽,也是權衡了各種利弊,按照他們的說法,也是考慮到我們孤兒寡母的情況,所以這件事最後沒有上電視。”
“什麼?”周焱驚愕,這是她從未聽說過的事,她除了知道報紙上所說的疑似債務問題,其他一無所知,她從未想過父親學校都知道的如此嚴重的事情,只有她被蒙在鼓裏。
周母沒有理會她的驚訝,繼續說:“證據確鑿,這件事在你爸死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你爸死了,只是把所有的問題都扔給了我而已。”
“只不過——”
周母說:“我從來都不相信,你爸會自殺,如果不是自殺,那助學金的事情,就不是表面看到的那麼簡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