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同眠

第11章 同眠

第11章同眠

小少年們跑遠了,一個個停下來,扶着膝蓋直喘氣。

老成的少年說:“累……累死老子了。你他媽搞什麼,還搞武裝啊!”

骷髏衫少年摘下口罩:“防霧霾么。”

“去你丫的,你要說防雨我還信。”

骷髏衫說:“走,請你們吃宵夜!”

另一個說:“吃什麼宵夜啊,我們今晚不回去了?”

同伴說:“幾點了,回慶州也沒車啊。”

“我跟家裏說好今晚回去啊,要不然我爸媽不宰了我。”

“你腦殘吧,現在有車今晚也到不了家啊,以為你家在隔壁啊!”

骷髏衫皺眉:“孬不孬,明天走,到時候直接上我家!”

“哎,上你家不錯,高級餐館,平常我們可吃不起!”老成的少年傷口疼得一抽,“剛乾了一架,還是快點閃人的好,萬一那人報警呢?哎我說,你跟那男的有什麼仇啊?看他都一把年紀了,能跟你到一塊兒?

“關你什麼事兒。”

“操,利用完人就不關我的事兒了?”

骷髏衫把他脖子一拐,笑道:“行了,去吃宵夜,我請客!”

走了沒幾步,一個同伴突然問了聲:“你剛才那一棍子下去,不會把人打死了吧?”

“死了才好!”少年冷哼。

江上靜悄悄。

船艙里的燈泡,白天剛剛換上,嶄新的白熾燈一開,燈壁上就貼來了幾隻小飛蟲。

李政把衣櫃打開,拿出膠袋,翻出兩盒葯。

周焱望了眼,說:“這不是擦淤青的……我給你去藥店買吧?”

“沒這麼嬌貴。”李政打量着說明書,“你的傷不是擦了兩天就全好了?”

“不一樣,我是皮外傷,你這說不定傷筋動骨了。”

李政笑了聲:“你看着我打了?”

“……沒。”

“那你知道我傷筋動骨了?”

“你臉上都有傷了。”

“他們十幾個人,我這不算傷。”

周焱忍不住問:“你怎麼跟那群人打起來的?”

李政說:“那幾個打劫的。”

“……打劫?!”

李政選定了一盒葯,把剩下的扔回衣櫃,“一群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

打李政的劫……

周焱盯着他的褲袋腹誹了一聲,沒見到李政說完那句話后,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

周焱想了想,“我還是去趟藥店吧。”

李政晃了晃手裏的藥盒,“用這個。”

“紅花油好點。”

“這也能活血化瘀。”

周焱站了一會兒,轉身進了衛生間。

李政看了衛生間一下,坐到了床邊,拿出盒子裏的藥膏。轉開來,飄出一股涼涼的淡香。

他擠了點,往身上隨意抹了幾下,動作幅度稍大了些,扯到了背上的傷,微疼,李政皺了下眉。

畢竟是十幾個人對他一個,對方年齡再小,也是個男的,他沒讓他們討好,但自己也挨了不少拳頭。

燈泡突然轉起圈,衣櫃和凳子重疊出了兩個,李政眼前發黑,他扶着床板晃了一下。

“李政!”

周焱跑過來,手上端着一個臉盆。

“沒事。”李政視線恢復。

周焱看了他一會兒,用腳勾來一張凳子,放下臉盆,在水裏撩了幾下,擰乾毛巾遞給他,也不說話。

李政頓了頓,放下藥膏,把毛巾拿上手。涼颼颼的,他雙掌託了幾秒,才往臉上一抹。

“……我想讓你捂一下後腦勺。”

李政抹完臉,把毛巾扔回臉盆,水珠子飛濺出來,跳到了兩人腿上。

他說:“那再擰一塊。“

周焱又擰了一回,把毛巾疊成方塊。

李政往後腦勺一敷,涼氣滲了進去。

周焱說:“冷敷下應該會好點,臉待會兒也敷一敷。”

“敷後腦勺就行了。”

“你臉會腫。”

“沒事。”

李政敷了一分多鐘,就撤下了毛巾,周焱接過來,往藍色的毛巾上面看了兩眼,沒見其他顏色。

李政擦着大腿上的水珠,過了會兒,說:“幫我看看後腦。”

他頭一低,周焱愣了下,靠近一步。

板寸頭,頭髮很短,剛剛冷敷過,發上還有水汽。

看不清頭皮,周焱俯下身,輕輕掰開他的頭髮,過了會兒,又換了一處。

李政的視線落在她的腳上。

白色的涼鞋有點臟,她腳趾頭上沾到了幾滴泥,指甲圓潤,燈光下透着淡粉。李政想起來,她還用着他的那雙破拖鞋。

只在洗澡的時候穿一會兒。

頭頂傳來聲音,“有一個小傷口。”

李政問:“多大?”

“像擦傷。”

“嗯,看好了么?”

“……明天去醫院看看吧。”周焱說。

“醫院就算了。”李政拿起藥膏,“待會兒給我擦擦這個,背上我擦不到。”

李政先去沖澡。

打了一架,滿身都是灰,T恤貼着汗,前一個澡白洗了。他簡單沖了沖,出來的時候,只穿了一件褲子,上身光着。

窗玻璃拆了,那裏蒙了塊細紗,夜風吹開周焱幾縷髮絲。

她坐在床邊,低頭看着白色的說明書。

“看出什麼了?”

“是可以活血化瘀……”周焱抬頭,停留一秒,起身讓出位置。

李政側坐下來,露出後背。

深色的皮膚,上面淤青不少。

他肩寬,一下將後面的人視線全擋住了,挺直坐着時,後背的肌肉微微一動,頭髮上的水從後頸滴落,順着肌理慢慢往下滑,最後停在了腰上。

周焱坐在老地方,擠了點藥膏在手上,剛碰上去,明顯感覺這人肌肉一僵。周焱頓了下,說:“你頭髮擦一擦吧?”

“不用。”

肌肉鬆下來,周焱細細抹上去。

藥膏沁涼,有一股極淡的中藥味蔓延開來。

李政望向廚房,說:“空調扇沒人買?”

“嗯,去的時候剛下過一點小雨,今天路人也少。”

“怎麼買了個冬瓜?”

“剛好看見有人賣,7毛一斤,我就買了。”

李政說:“夠吃大半個月了。”

“明天煮紅燒冬瓜。”

“嗯。”

背後的手指從肩下,來到了脊樑,順着骨頭,慢慢碾磨。

後背是最防人的地方,每當感覺異常,後背肌肉會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兩拳距離,背上肌肉感受着身後那人的呼吸。

“明天還是買點紅花油吧。”周焱說。

“用不着。”

“紅花油能搓一搓。”

“你現在不正搓着?”

“……不是。”

手指來到了腰上,李政突然把她一握。

“行了,剩下的我自己來。”

周焱說:“臉上也擦一擦。”

李政說:“你去洗洗睡吧。”

周焱洗完出來,李政已經躺下了。

周焱看了他一會兒,問:“那我關燈了?”

“嗯……”話音一頓,李政坐起來,“你先進去,我來。”

周焱以為他要喝水,“哦”了一聲,就進了自己卧室。

李政聽見她坐到床上的聲音,才走到門口,把燈關了,摸黑回來。

裏面的周焱把頭髮解開,愣了一下。

她吹着江風,慢慢地順了順頭髮,說:“你葯擦完了吧?”

“……擦完了。”

“明天開船嗎?”

“上午老師傅做完剩下的,下午就能開船。”

周焱躺上床,把毯子扯開,蓋到身上,摸到手機,點開來。

沒有嚴芳芳的回信。

周焱又給她發了一條,發完了,屏幕漸漸暗下來。

周焱仰頭看向天花板,發了會兒呆,過了會兒,她又點開手機,藉著微弱的光,看了看新鋪的地板。

周焱問:“剩下的地板,明天上午能完工?”

等了會兒,外面沒人回應。

“李政?”

還是沒人回應。

大概睡著了。

周焱又躺回枕頭,翻了個身,過了會兒,伸手摸了摸細紗,手指頭無意識地刮著。

他晚上向來不太會睡覺。

周焱翻身坐起,輕輕叫了聲:“李政?”

依舊沒人回應。

周焱下了地,拖着涼鞋,走出卧室。

一牆之隔,月光灑落,這人平躺在床上,雙眼緊閉,安安靜靜。

周焱咬了咬嘴唇,慢慢靠近,又叫了聲:“李政?”

床上的人毫無反應。

周焱緩緩伸出手,胳膊發沉,她有些費力地將食指遞到了他的鼻下。

下一秒,她手上一緊。

床上的人睜開眼,月光下,眼神清明。

周焱一怔。

李政握着她的手,坐了起來,盯了她一會兒,拍了兩下床板。

周焱抽着手,沒抽動。李政等了一會兒,乾脆握住她的腰,輕輕一提,將她抱了過來,

沒什麼重量,他從背後摟着她。

周焱低着頭,坐在床上。

李政貼着她的頭問:“擔心我?”

周焱不說話。

“怕我沒氣?還用手探……”李政輕輕揉着她的手指頭。

半晌,周焱開口:“……你剛才睡著了?”

“沒。”

“……你怎麼不說話?”

“不太想理你。”

周焱還在抽着手,李政把她的手按在床板上。

月光盈盈,明明前幾個小時前還在下雨,現在夜空卻晴朗開了。

周焱覺得自己有點困,“那明天,我給你買紅花油吧。”

“……”

李政胸膛震了震。

過了會兒,李政說:“地板明天能鋪完。”

“……哦。”

“老劉叔在下一個碼頭等我們。”

“他時間不要緊嗎?”

“他貨都運完了,過兩天就返航。”

“你的呢?”

“我還沒。”

李政低下頭,鼻尖刮著周焱的耳朵,周焱躲了躲,李政看了她一眼,收緊她的腰。

李政低聲問:“你多大了?”

周焱不吭聲,涼鞋滑落到了地上,她往前挪了挪,想去撈鞋,李政手上又是一緊,再問一遍:“多大了,嗯?”

“……二十。”

李政把她的碎發挑到耳後,“我大你一輪。”

周焱還是低着頭,努力看向地上的涼鞋。

過了會兒。

“周焱。”

“嗯?”

李政扶着她的下巴,將她轉過來,吻上她的嘴唇。

清涼夏夜,一股熱浪破窗而入。

耳鳴聲是轟轟的響,周焱意識空白,有一團團看不見的火球朝自己飛來,將她燒着了,連眼睛都在發熱,熱得她睜不開。

她抵着李政的胸口。

沒穿T恤,胸膛光裸,手底下還有什麼怦怦在震,燙得勝過火球。她手上一滑,掌側擦到了一粒凸點,腰上的手猛然收緊,勒得她往後躲,卻無路可退。

他的舌頭在這刻闖了進來。唇齒相融,一切如此陌生。

周焱倒在他的臂彎里,那裏肌肉賁張,像座小山。她的手仍抵着他,卻被他扣住了,失去了自由,動也動不得。

熱浪把窗戶上的細紗轟沒了,更加灼人的火球滾滾而來,一點一點掃着人,一點一點燙着人,再一點一點炙烤着人。

過了許久,浪頭卷着月亮,打在船身上,“嘩——嘩——”地響,像一陣清風。

李政鬆開她的舌頭,退了出來,沒退全,他又挑了幾下,最後才放開她。

岸上,靜眠的蟬蟲彷彿一下子醒了,阻隔着的聲音被風送了進來。

天氣再涼,兩人身上還是有了薄汗,汗水從李政頸上滑下來,一直滑進周焱抵着他的手指縫間。她的指頭燙了下。

李政拂了下周焱的額頭,擦走了她髮際間的汗。

兩個不同節奏的撞擊聲在船艙里無處藏匿,如同那晚他牽着她時,一前一後的腳步聲。

彼此都聽得見,彼此都知道。

許久。

“熱了?”李政問。

“……還好。”

李政又拂了下她的額頭,“挺怕熱的。”

周焱想起身:“我回去了。”

李政收了下臂彎,“電扇別開了,用空調扇。”

“……哦。”

李政放開她,周焱立刻下了地,走進了房間。

李政在床上支腿坐了會兒,舔了下嘴唇。手上沒煙,他夾了夾指頭,過了會兒,摸了幾下頭,有汗。他轉了個身,把窗戶上的細紗撕了下來,江風毫無阻隔地往裏面涌。

李政又靠着窗戶坐了會兒,閉上眼,還是沒有半分睡意。他下了床,走到廚房,拿起地上的空調扇,進了周焱的卧室。

床上的人緊緊蓋着毯子,臉朝窗戶,李政看了她一眼,把空調扇插上電,找了找開關,打開了,風呼呼吹出,聲音比船上的電扇小得多。

李政沒再看她,走了出去。

按了下手機,12點都沒到,李政靠着窗,閉着眼,指頭在床板上打着拍子,打了許久,他才睜開。

月亮到了另一頭,船艙里又漆黑一片。黑暗中,他向著床頭牆壁的方向,慢慢地,手臂起伏,加重了呼吸。

天微亮,周焱起床的時候,李政不在屋裏。

她看了眼他的床,走進衛生間,擠開牙膏,水杯接水,刷牙。

牙刷摩擦着牙齒,偶爾刮到了嘴唇,她手上頓了下,望向鏡子,白色泡沫下,掩映着點點殷紅。

周焱刷完牙,拍洗了臉,打開門走到了甲板上。

岸上的早餐店已經開了,路人不多,摩托車偶爾停下買個包子。老師傅正跟人說話,遠遠望見她,跟她招了招手。

周焱笑着點了下頭,老師傅對面的人回頭,嘴上咬着根煙,面無表情地望向她。

周焱轉身回去了。

熱水用完了,她接了一壺水,插上電,拿出挂面正準備下,外面有人走了進來,往灶頭上放下一碗東西。

“請老師傅吃早飯,順便給你打了一份。”

周焱解開膠袋,“小餛飩?”

“嗯。”李政問,“吃不吃餛飩?”

“吃的。”周焱翻了翻,“沒拿勺子?”

“在底下。”李政抬了下碗,把壓在下面的塑料勺拿了起來。

勺上沾到了油水,周焱接過去,李政擰開水龍頭沖了沖。

周焱站那兒吃,一下子就吃完了兩個,李政洗完手,撐着水池,問:“味道還行?”

“嗯,挺好吃的。你沒吃?”

“這玩意兒你們女人吃。”

“你吃的什麼?”

“麵條,兩個燒餅油條。”

勺子小,周焱小口喝着湯,“你吃的真多……哪來的錢啊?”

“讓老師傅取了點。”李政看了她一會兒,“你先吃着,待會兒自己逛逛,他們進來鋪地板。”

“哦。”

周焱吃完小餛飩,背着書包出來了,把船艙讓給了他們,打了個招呼,就上了岸。

李政幫着安裝門,蹲在那兒扶着門框,看了她的背影兩眼,才說:“對齊了?”

小徒弟打量着:“對,別動啊。”

周焱不認識路,沒有逛得太遠,就在附近走了走。

時間早,路上都是上班的人群,店鋪都沒開門,只有早餐店忙得熱火朝天。周焱走到公園裏,尋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晨練的老爺老太三五成群地打太極練功夫,遠處有幾個工人在安裝泳池,貌似要重新搭建水上大沖關。

周焱想到自己那台空調扇,暗暗嘆了口氣。

坐了會兒,日頭漸漸大了,周焱看時間差不多了,起身離開了公園。

回去的路上,大部分店鋪還是沒到時間開門,一家店的捲簾門拉到了一半,拉門的人扶着門把打電話,一心二用,慢吞吞地才把捲簾門拉到了頂。

周焱停下腳,想了想,還是跟了進去,不一會兒,從貼着“大藥房”幾個字的玻璃門裏走了出來。

回到岸上,老遠就聽見裝修工師傅的大嗓門。

“玻璃貼紙呢?要不要啊?”

“不用!”

“你要不是這麼趕,還可以做個窗帘啊,睡懶覺可以擋擋光。”

“哪有功夫睡懶覺。”

說著,從船艙那頭拐出來個人,一抬頭,就見到了岸上的周焱。

周焱站了幾秒,才提起腳,小心翼翼地抵着陸地,一條腿夠着船上的墩子,正吃力的時候,那人走到了她跟前,握住她的胳膊。

周焱借力跳了下來,李政摟着她的腰,問:“上哪兒了?”

“在公園那兒逛了逛。”

李政掃見她手上的膠袋:“買的什麼?”

周焱還沒答,他已經見到了膠袋上印着的“大藥房”幾個字,瞥了她一眼,抽走袋子,從裏面拿出一盒紅花油。

周焱說:“剛好藥店開門,我順便買了。”

李政把葯扔回去,拎着袋子往回走:“差不多完工了,你看看怎麼樣。”

周焱跟進船艙。

重鋪了地板,安上了窗戶和門,李政睡覺的卧室兼客廳,擺上了一套桌椅,桌子尺寸比商店裏的小,跟這屋子正合適。

二十天前她剛上船,這裏灰暗破敗,二十天後,煥然一新。

李政站在周焱背後,“站這兒發什麼呆?”

周焱回頭:“動作也太快了,桌椅能用了?剛上了漆是不是要散散甲醛?”

“待會兒再搬出去晒晒太陽。”李政點了下她的書包,“摘了。”

周焱進房間放下書包,看了眼書桌前的新椅子,手按上去,摸了兩下,外面的人喊她:“煮飯,吃完了開船!”

“哦!”周焱連忙出去。

中午,貨船慢慢駛離岸頭。

烈日灼灼,江面波光粼粼,看久了,眼前全是閃動的小黑點。

周焱在船邊上休息了會兒,站起來,端着臉盆往地上一潑,沖洗起了甲板。甲板看着不大,洗起來卻累人,周焱滿頭大汗,身上都濕透了。

李政停船出來放水,靠近船尾時,腳步停了停,說:“還要洗多久?”

周焱說:“還差個屋頂。”

李政一笑:“行了,你待會兒做飯都抬不起手。”

周焱進屋接水,順便洗了兩塊抹布,李政沖了馬桶出來,替她把水端了出去。

周焱跟出來。

李政問:“潑哪兒?”

周焱往左邊指了指:“那裏。”

李政隨手一潑,把臉盆擱一邊,又進去倒了杯水。

周焱不想穿壞涼鞋,早就把鞋子脫在了屋裏,光腳踩着滿地的水洗洗刷刷,甲板太臟,一時半會兒也刷不幹凈,翹起的腳底下掛着灰色的泥水。

李政靠着門框,慢慢喝着水。

她頭髮隨意在頭頂盤了幾下,此刻鬆鬆散散,好幾縷髮絲都貼着臉頰,脖子上全是汗,衣服浸透了大半,文胸帶子印得愈發明顯。

李政一口喝完,把搪瓷杯往灶頭上一撂。

周焱跪得膝蓋疼,稍微抬起些揉了兩下,邊上的陽光被擋住了,她偏頭看過去。

李政把她的碎發往腦後撩了撩,“來幫我上個葯。”

周焱放下抹布:“我洗個手。”

“來駕駛艙。”李政先過去了。

紅花油擺在儀錶台上,李政拆開包裝,看了看瓶子,上面寫着“跌打刀傷風濕骨痛,燙火燒傷……”

李政眼前一黑,後面幾個字沒看清,他扶着儀錶台,甩了甩頭,視線仍舊發黑。

“李政?”

李政朝向艙門,底下站着個人,跨上了台階,一步,兩步,三步,黑色漸漸褪去,他看清了立在跟前的小姑娘,不修邊幅,滿頭的汗,關心地看着他。

“李政?”

李政一笑,把T恤一脫,露出精壯的上身,問:“會塗么?”

周焱看了他一會兒,“嗯,你坐着吧。”

李政坐到了床榻上,面朝另一頭的艙門。

周焱往手上倒了點油,用力往他背上抹,她用了十二分勁,藥油順利滲了進去。

李政看着門玻璃上映出的人影,說:“力道挺大。”

“痛了?”周焱問。

李政笑了笑:“不痛,你繼續。”

周焱來回搓了半天,手腕發酸,力道漸漸弱下來,終於搓完了,她甩了甩腕子。

李政轉回來,倒了點油,又抹到了胸口幾處淡淡的淤青上,周焱偏開視線,望向波光粼粼的江水,隨口問:“這是什麼河?”

李政看了她一秒,起身立到了她身後。

熱源貼近,周焱不動,後面的人把手伸來,扶住儀錶台,虛虛圈着她,說:“長江。”

“……長江?”

“嗯,長江。”

剛剛開始,自東向西。

而陸上,一輛廂式貨車,也在自東向西行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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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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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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