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相候

21.相候

早春的清晨,空氣格外的清新,特別是經過昨天一場大雨的洗刷,好像整個塵世都煥然一新了,行走在磚瓦路上,帶不起一絲塵土來,並不厚重的一層白霧,籠罩着周邊,仙氣渺渺。

一輛暗黑色罩布飾四角垂同色系纓絡的獨騎馬車,緩緩地穿過薄霧,由上京城的南邊向著吐出魚肚白的那顆新生太陽的方向駛去。

馬車裏佈置的顏色,與外面的顏色相同,車廂壁貼着的黑色無飾棉布看着平常,觸手過去,卻是有一定厚度,軟松無比的。

坐在車廂里的人,斜倚在長條仰枕上,微垂長睫,正閉目養神,今日比着往常起得早許多,他還有些不太適應。

車廂里,還有一個比他更不適應的,已經開始打呵欠了。

“先生,我們幹嘛要這麼早出門?”說話的聲音裏帶着根本清除不了的睏倦。

他家先生這人,他真是越發琢磨不透了。能這麼痛快地應了雲王爺的帖子不說,還五更天不到、雞未打鳴就活動起來,備車出行,實在不可思議了。

要知道他們經營那場館可是上京最紅的娛樂性場所,每晚都是天亮才打烊的。雖說他和他家先生住的地方是不受大環境影響,絕對幽靜,什麼時候睡都行的,即使如此……他們起來這麼早,真的好嗎?

想起他們出門時,正準備關大門的兩名守門小廝,彷彿看到鬼的樣子……

李榮享並不多解釋,只淡淡說道:“墨染,你若是困,可以睡一會兒,別在打呵欠了,也別在說話了。”都快把他傳染了,他剛調好的精氣神啊。

“先生……”墨染凝眉,還想再說什麼,在李榮享輕瞭長睫,眯了他一眼后,悄無聲息偎去馬車另一角,團着身子找覺睡去了。

沒了墨染說話的聲音,車廂里靜得連放在車門處兩隻小熏爐里燃香的聲音,都聽得真切了。

因着李榮享胸肺敏感有疾,他所用的香都是特殊調製的,絕不用花枝葉草,多是藥材,配以天地靈物研磨而成,具有養身潤肺、凝神靜氣的功效。

車廂里靜了下來,馬車壓過磚瓦路面搖搖晃晃,也很有催眠的功效,閉着眼睛的李榮享,有那麼一刻,恍惚覺得自己是睡過去了。

玄虛夢境中,他又回到了那高牆深院,他沒有找到那張圖缺失的碎片,他被按在那道很少有人經過的清冷宮門之內的青磚上,有人踩着他的左手,很疼。

冰冷冷的聲音在他的頭上響起,“主上說,此役即失,應不留你,念及同宗之情,廢你左手,下不為例!”

他知道會是這麼一個結果,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吧。

那寒光閃閃的劍,從空中划來時,他不忍看去,他的頭扭向了另一側,與地相蹭時,帶掉了蒙在臉上的黑色面巾,然後聽見不遠處,有一個清脆的聲音嬌洋洋地響起。

“娘,哥哥,那有個哥哥,娘……”

小孩子碎步的聲音,向這裏跑來,他睜眼望去,是一個三、四歲的穿着一身紅的女童。

他被按在地上,角度不太好,陽光刺眼,模糊地看不清模樣,只見得一雙亮晶晶的眼眸還有真切純靜的笑容。

在她快要跑過來時,她身後追着的一名瞧着就有些功夫的侍女一把把她攬起,“郡主,莫要過去了,長公主還沒跟上來,會急的……”

因着這忽來的一樁事,那行刑暗衛的劍竟也耽擱了,劈而落下時,他下意識地抽手去躲,踩着他手的那名暗衛不妨也沒踩住,落下的劍風沒有原定地廢去他左手的經脈,而是掃到了他抽手時的手背,劍尖帶出的一串血珠,正好甩到了那跑來的小女娃臉上。

那小女娃一下了就哭了,侍女還未及去哄,一個穿着大紅色貴重宮服的女子便已罵上。

侍女把懷中的女娃遞過去,那女子接過來,也是哄不好,又見到小女娃臉上的血珠,氣得更凶,罵完自己的侍女,轉頭來罵他這裏一處。

兩名暗衛和那個頭領都不敢還口,任女子罵著,被女子擦掉血珠的小女娃,帶着一臉淚痕,嬌喘抽泣地指向還趴在地上的他,“哥哥,那個哥哥……他們欺負哥哥……”

女子見小女娃指着他時不哭了,才多少停了怒氣,轉而瞧他一眼,如瞧路邊的草芥一般,倨傲地抬着頭,說道:“郡主今天生辰,不好血腥過重,饒了他吧,當是積德了。”

女子說完,攬着懷裏的小女娃,帶着她那一隊人浩浩蕩蕩地走了。已經很遠,被攬在女子懷裏的小女娃,仍回頭看他,已是不哭了,沖他揮着一隻白嫩嫩的小手,笑着。

女子說的話卻很有份量。傳到主上那裏,他終是逃過這一劫術。

其實,那個女人走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那女人是誰了。大印後宮,可以不知皇后是誰,卻不能不知蕭華長公主。

只是每每想起那小女娃一張真切純靜的笑臉,便覺得有多少黑暗,早晚都會過去了,就像今晨那輪新生的紅日,燃燃點起、生生不息。

按那時,算起今年這時節來,小女娃又要快過生辰了,若沒算錯,這是及笄之齡的生辰啊。

李榮享這半醒半夢間,神思往複,想的事更多。

那日路口之事,他覺得無因無果,卻又真實發生,就如十年前那次,也是無因無果,也是真實發生過了。

十年前,小女娃太小,不會記得的;十年後,小女娃長大,更不會想起……

李榮享覺得:因果這東西,真是太玄妙了。

日頭當空而掛,已是巳時將末,他們那輛早起就出門而來的黑色飾獨騎馬車,停在距離雲王府極近的小胡筒里,已是久久不動了。

“先生,你要不要用些茶點?”

用過兩壺茶並一盤鮮果的墨染,實在坐不下去了,他不知道他家先生在等什麼,為什麼雲王府已在眼前,卻不入府,而是在府外空候。

李榮享並不應他,輕輕撩起馬車一側的擋簾,望向外面,直到看見對面胡筒駛來一輛大紅色飾漆豪奢的五騎馬車時,他才道:“過去吧。”

他一句‘過去吧’,在車廂里坐得快長毛的墨染,簡直要垂淚了,連忙探身出去,吩咐完幾乎睡着的車夫老王頭時,他也注意到對面駛來的那輛馬車了。

那輛馬車已經停到了雲王府門口,厚重的車簾由隨侍下人掀開,一名身着蕊黃色華美宮服的妙齡女子,在兩名大丫鬟的摻扶下,緩緩走下馬車來。

兩個胡筒兩向相對,兩輛馬車距離也不遠,只是他們的馬車在暗影處,並不顯眼,是以一切都看得真切,那妙齡女子瞧着面善,豈不是……

墨染狡黠一笑,他終於知道他家先生等這一早晨並這一上午,到底是為了什麼了?

就說雲王爺絕對沒那個面子,原來,等得是長樂郡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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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咋不上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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