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褚唯願正打算扎一個猛子衝到地下車庫去,剛要邁步下台階就被人抓住了手。扣在她手腕上的那隻手五根手指乾淨修長,帶着些微微的涼意和一層薄薄的水汽不容置疑的攔住了她的腳步。
接着,就看到了紀珩東略帶慍色的臉。
褚唯願現在用特別狼狽四個字來形容也不為過,裙擺*的垂在她的腿側,額前的頭髮盡被澆濕貼在臉頰上,睫毛上還能清晰的看到不斷往下掉的細密水珠。紀珩東瞧見她這副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手上略微施了力將人半強迫的拽了自己的跟前。
“這麼大的雨你作什麼啊?車呢?鞋呢?”
褚唯願見到紀珩東大腦空白了幾秒鐘,本來下意識的想乖乖跟他解釋,可是轉念一想才覺出不對。她褚唯願是誰?是一個有骨氣的小姑娘,就是在外頭受了什麼委屈和欺負都是自己親力親為來報仇的人,紀珩東忘了那檔子事兒她可是沒忘,於是小姑娘梗着脖子啪的一聲打掉了他鉗住自己的手面無表情的繼續往前走,就好像壓根沒看見他似的。
偏偏兩個人都是擰脾氣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主,紀珩東嘿的一聲老大不服氣的跟了上去又把人扯了回來。
“我問你話呢!”
廣場上多是由大塊的青石板鋪設的路,經過雨這麼一漫冰涼無比。褚唯願蜷着腳趾哆哆嗦嗦的轉過身來一字一句的頂他,小臉煞白。
“我不用你管!!”
他的車就那麼大敞四開的扔在燈崗前堵在路中央,綠燈亮起的時候後面大面積的車都被阻礙的不能走,一時路中響起一大片刺耳的喇叭聲,聽的人沒由來的心煩。正是雨勢最大的時候,紀珩東身上的休閑棉衫也被迅速的打透了,原本一貫精緻騷包的紀小爺此時也是有點狼狽煩躁的很。
“跟我走。”
“不跟。”
紀珩東抿着唇顯然是有點生氣了,一下子冷下聲音。“你走不走?”褚唯願把手中有點殘破的箱子在懷裏掂了掂,不字還沒說出口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被紀珩東大頭朝下的扛在了肩膀上。
血氣頓時倒流憋紅了褚唯願的一張臉,廣場上不時有匆匆走過的路人朝着兩人的方向看上一眼,褚唯願覺着自己此時尊嚴顏面外表神馬的全不見了,小姑娘忍不住氣急敗壞的伸出兩隻胳膊在紀珩東背上又打又抓。
“我箱子!!箱子!!你給我撿起來!!!”
紀珩東被她鬧的不行,耐着性子只得一隻手死死的錮住她亂踢打的腿另一隻手艱難的撿起她那隻破破爛爛的紙盒箱。
駕駛室和副駕駛的兩個人皆是如出一轍的撲克臉,紀珩東偷偷用餘光掃了她一眼,抬手將車裏的暖風開的大了些,方向盤一偏將車停到輔道的路邊。
紀珩東的招桃花的一張臉在城裏是出了名的,格調高也是出了名的。常年混跡於聲色場的紀少爺為了防止自己出現今天這樣的意外狀況,他名下的幾部車裏都備有一套完整的救急設施,換洗衣物洗漱用品一應俱全,從對服裝品牌到生活用品他近乎偏執變態的選擇了自己慣用的,車裏的東西都是新的還沒開過包裝,紀珩東頂着雨在箱子中翻出條浴巾直接扔給了副駕駛上的人。
浴巾是abyss的長絨系列,寬寬大大的質感十分柔軟舒服。褚唯願拿過來左右翻了翻,滿臉嫌棄的扔了回去。“你的東西我不要。”
紀珩東忍無可忍的倒抽了一口氣直接把浴巾罩在褚唯願頭上狠狠揉了起來。“小爺有潔癖都還沒說嫌棄你你倒還不樂意了?不要我的東西,我怎麼看着你身上背這個包就是我上回去意大利給你弄回來的啊?好說歹說的等了一個星期花了我小十萬的時候你怎麼沒說不要啊?”
褚唯願雖說被矇著頭卻絲毫不影響戰鬥力,聽到他這麼說更加憤怒,抬手就把肩上的包朝他打了過去,一雙手在他臉上胡亂抓着。“翻后賬什麼的最討厭了!!還給你還給你!!!”
紀珩東一邊躲着她的爪子一邊用毛巾給她嚴實的裹了起來,心想着這丫頭還真是像周嘉魚說的那樣是個小狗脾氣,一句話說的不對都不行。車裏的暖風烘的人舒服極了,褚唯願原本蒼白的臉色經這麼一鬧也紅潤了很多,鼻尖粉粉的,看上去十分惹人憐愛。
紀珩東知道她還是為了上回的事兒生氣,有點心虛的牽起她垂在膝蓋上的手擱在手心裏捏了捏。“不生氣了行吧?”
這一句不生氣,似誘哄一樣的帶着紀珩東性感清冷的聲線一直蜿蜒到褚唯願的心底。略微上揚的語調里有他特有的道歉方式和一如既往對她的沒皮沒臉。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在兩個人無數次的戰爭里,這一次紀珩東又不出人意料的做了先低頭的那一個。之前的時候兩人爆發的戰爭不在少數,偏偏褚唯願又是個被從小嬌慣着長大的,幾乎是每一次都是紀珩東厚着臉皮去跟小姑娘要抱抱求撒嬌,遇上矛盾大了或者小姑娘心情十分差根本不想原諒他的時候,紀珩東就鞍前馬後的跟在她身邊做好幾天小奴才或者放放血送她個什麼新玩意兒,不出多久,這城裏的兩個害群之馬准又勾搭在一起嘻嘻哈哈。
有外人不明白紀珩東為什麼這麼做,也會不明所以的問他,其大概之意就是您紀少爺身份地位這麼尊貴相較他褚家也並不遜色什麼,為何又這麼降下身段去哄一個黃毛丫頭?每每聽到這樣的話,紀珩東就挑着眉把話說的不輕不重,讓人聽不出態度,但是那話中卻分明多了對褚唯願極大的放縱。
“也算是我半個妹妹打小看着長大的,不寵着她還能寵着誰?”
其實這一次,紀珩東也是真的被褚唯願激怒了的,畢竟是她無理取鬧朝他連吼帶叫的,原本想着好好冷落她一段時候矯矯她的壞脾氣,誰知半個月裏她還真的就這麼有骨氣的不聯繫他不出現在他的生活氛圍里,吃飯的包廂里沒有她,午夜的狂歡場裏也沒有她,到還真是空落落的。直到剛才他順着女伴的指尖看到那個赤着腳在雨夜裏狂奔的身影的時候,紀珩東才忽然覺得自己是真的混到家了,這麼多年過去了,超越他底線的沒超越的,大大小小他都已經對這個小姑娘低了多少次頭,何必要在這一次較真鑽起牛角尖?褚唯願這三個字,不管她成長為如何的樣子,她都是那個睜着圓圓的眼睛背着家裏給挨揍的他送救濟口糧的小女孩,亦是那個會在自己被家裏發送出國留學時抱着自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傻姑娘。
聽到紀珩東半告饒似的道歉,褚唯願鼓了嘴小聲的哼哼。“那天說狠話的時候不是挺酷炫的么?不是說誰在管我誰就孫子么?”
紀珩東伸出舌尖輕輕舔了下嘴角十分無奈,眼中的笑意卻怎麼都掩飾不住。“我錯了,那天不該把你一人兒扔到醫院裏,以後你就是拿着小棍兒趕我走我都不走了,好不好?”
褚唯願沉默了半響沒說話,車廂里靜的讓人心虛,正當紀珩東心裏有些沒譜的時候她忽然伸出手狠狠的擰住了他一隻耳朵放開嗓子吼開了。“那天我是借錢回去的你知不知道哇!!!人生第一次啊就這麼拜你所賜沒有了!!!你個大混蛋!!!”
紀珩東疼的嘶嘶直吸氣,十分不滿的皺眉重新把她的爪子攥到大掌里。“什麼就人生第一次沒有了?亂說什麼啊。”
褚唯願這才發現倆人想的根本不是一件事兒,被他這一句話弄的有些尷尬,紀珩東渾然不覺的透過後視鏡掃了一眼那個破破爛爛的紙箱子,向後指了指。“你今天到底幹嘛去了,那箱子裏什麼寶貝?”
褚唯願順着他的話回頭看了一眼,忍不住心裏有點難受,有關畢業和學校的那些情緒紛紛涌了出來,半天才悶悶的回了一句。“今天畢業,那是畢業作品。”
聽完這話紀珩東心裏咯噔一下,懊惱着自己怎麼把她這麼大的事兒都給忘了,一改剛才玩世不恭嬉皮笑臉的神色。褚唯願知道他心裏想什麼,卻也不願意他再說出口,忙收斂情緒岔開了話題。
“對了,通知我去面試的那家雜誌社還是你老情人的地盤呢。”
紀珩東下意識的愣了,“我哪個老情人?”褚唯願石化了幾秒,幽幽的念出一個名字。“沈嫵啊……你們倆當初還上過報紙頭條呢。標題是什麼來着?哦對了,娛樂新貴攜手時尚女王的情感大爆料。”
紀珩東麵皮一熱,臉上有點掛不住。“什麼情感大爆料,那是她借我炒作求着我上專欄,小爺我還不樂意呢。”一想到褚唯願要給那個眼線畫到耳根的女人打工他就有點心裏不舒服,“怎麼去那兒啊,你要是想接這行回歐洲跟達夫弄工作室不更好嗎?或者……”紀珩東笑的一臉無恥,湊過頭去。“你求求我,四哥給你把那個雜誌社兼并下來讓你當老闆?”
褚唯願看着他不懷好意的臉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伸出手把他推了回去。“mola是現在國內具有很大影響力時尚專刊,我喜歡這個也願意從底層做起,我警告你,不許搗亂啊。”
紀珩東冷哼,“孩子還挺勵志。”
把車慢慢滑入綠羌的臨時停車位,紀珩東下車拿了傘去副駕駛一側接她。褚唯願拿着包迅速鑽到他撐着的傘下,紀珩東單手撐着傘另一隻手把她裹緊放在自己身邊,一直送她進了單元門。
隔着淡淡的雨霧,兩個人像做着最平常自然的事一樣。
站在電梯門口,褚唯願接過箱子對他笑的真誠。“四哥,今天真的謝謝你哦,”
紀珩東看着褚唯願年輕飽滿的臉龐,終是沒能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頭,說出今晚一直橫梗在心中的話。
“過去的都過去了,願願,你不要再想了。”
褚唯願神色一滯,心中酸澀的厲害,她甚少見到紀珩東如此認真的樣子,但也只是一瞬間小姑娘就又恢復了之前笑嘻嘻的神色,轉身迅速跑進了電梯衝他招了招手。“回去記得要李阿姨煮姜水給你,我上樓啦。”
還沒等紀珩東再說什麼小姑娘就關上了電梯的門,留下他一個人站在原地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