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世子入營
走到屋檐下,沈蕊縱身一躍,跳上了房檐,立在邊上,清晰可見屋頂上的狼藉,以及洞孔不遠處冷光微轉的匕首。
月光下,照得匕首清晰,刀柄上,分明刻着“凡”自模樣。“凡?莫非她的名?”沈蕊不覺想起她清冷麵龐慌惱的模樣,挑眉撿了那匕首仔仔細細地用袖口擦了擦,又用手絹小心裹好,寶貝似地收了起來。
屋檐下,碧町看得仔細,柳眉漸漸打成結,沉沉的心思越發重的難受。
“走吧。”沈蕊跳下屋檐,神色愉悅地折返回屋。
“姐姐,主子這是怎麼了?一會兒生氣一會兒開心的。”蔓昭好奇道。
碧町卻是臉色不好,少有地不理會人,逕自走開了。
“姐姐這是怎麼了?”蔓昭莫名地撓撓頭,快步跟了回去。
駐地安靜,俞錦凡悄無聲息地回了軍帳,女裝換回原先的私服,窈窕女子瞬間又成那個贏弱世子。俞錦凡坐在燭光下整理換下的衣服,纖長細指劃過布上花紋,她沒得由來想起那偷看自己沐浴的無恥之徒。
“她竟也是女子。”俞錦凡蹙眉,後悔今日的衝動,如若是被相識的人發現,又或者是俞承亥派來的人...母妃多年的籌謀怕是要毀在這了。
沉思好一會兒,俞錦凡狠下心,將衣服捲成一團,遠遠拋出窗外。
翌日天明,沈蕊難得地起早,本想趁着蔓昭二人未醒先溜,誰知剛從床上起來,碧町已經捧着要換的私服過來侍候。
沈蕊疑惑地打量她眼下的青色,懷疑道:“你一夜未眠?”
碧町抿了抿唇,沒有否認。
沈蕊心疼道:“你這又是何必。”
碧町蹲身:“還請主子同我回去,莫要讓夫人擔憂。”
沈蕊斂眉,盯着她問:“碧町也同母妃一樣想我下嫁入宮,成那金絲雀?”
碧町一震,想到她的婚約,心口撕開的疼。
沈蕊見她不說話,失望地搖頭:“你自小同我長大,我以為你懂我,知曉我心之所向,如今看來,是我想錯了。”
“不是這樣的。”碧町咬唇道,整個人跪了下去:“奴不想主子嫁入南楚。”
“當真?”沈蕊眼珠子一轉,把人扶起,面上語重心長地說:“北真和南楚的婚約源於邊境之戰,我此番來邊境,正是要解鈴。”
碧町一愣,猶豫道:“可邊境——”
沈蕊看出她的動搖,不給她猶豫的機會,沉目嚴肅道:“碧町可知你此次攔我,也是送我進那金籠。”
碧町自然是不願她嫁入南楚的,一番沉默后,她正色道:“奴願同主子一起解鈴,護主子周全。”沈蕊沒料到她會要求同去,愣了一愣,剛想說些什麼,碧町跪了下去:“主子成全。”
沈蕊見她態度堅決,權衡片刻,頷首道:“我應了你,不過——”她頓了頓,上下打量碧町的衣裙,壞壞地笑了起來。
一個時辰后,衣鋪。
蔓昭立在落地銅鏡前,稀奇地看着自身打扮,興奮道:“主子,蔓昭也成男兒了!”
沈蕊手中瀟洒搖動的扇子輕敲在頭上:“叫南慕。”南慕是南弦夫人為她取得小名,知道的人並不多。
蔓昭捂住被打的位置,嘟着嘴道:“奴一時不習慣嘛。”
“奴?蔓昭,我看你還是回侗賽吧。”沈蕊嚇唬她道。
蔓昭一聽,眼圈就紅了,可憐巴巴地抓着沈蕊的袖口:“主...南、南慕,奴...我要跟你進軍營。”
沈蕊捏了捏她的臉:“好好表現。”
“嗯。”蔓昭乖乖地點頭,話音剛落,眼前帘子掀起,碧町一身男裝走了出來,低垂着腦袋,手抓着衣擺不習慣的彆扭。蔓昭看了,噗嗤一聲樂了出來,迎過去道:“姐姐這身打扮真有意思。”
“又錯了。”沈蕊沒好氣道,扇子作勢就要過去——
蔓昭急忙護着腦袋跑到碧町身後,慌道:“碧町,是碧町!”
“南慕放過她吧。”碧町失笑道,把人從身後拉到面前,神色認真:“蔓昭,此次我們可是要入戰營,一點錯都不能有,你明白嗎?”
蔓昭乖巧地點着頭,抬目偷偷瞄了眼沈蕊:“南慕,我知道錯了,定不會再犯。”
“真乖。”沈蕊滿意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午後炎熱,一路騎馬到城外,沈蕊三人已經汗流浹背。見城門外不遠處有水窪,沈蕊勒馬停下:“先歇息一會兒。”說罷,跳下馬背,把繩子拴在水窪邊的小樹上,讓馬兒好飲水。
碧町、蔓昭兩人也同她一樣做了,先後來到她身側,一個幫着擦汗一個幫着捏背。
沈蕊蹙眉看着兩人動作,抑鬱道:“你們打算進戰營也如此?”
碧町和蔓昭面面相覷,不懂她的意思。
沈蕊無奈搖頭,伸手把服侍的手推開,認認真真道:“從此刻開始,不許再把我當公主,也不得當自己奴人。”
蔓昭清澈的眸子佈滿迷茫:“那我們是...”
沈蕊想了想,腦袋靈光一閃,響指道:“同鄉人。”
“同鄉人?”蔓昭和碧町又是面面相覷。
沈蕊搖着扇子,指着碧町認真道:“你叫畢庭,二十八星宿之畢,庭落之庭。”說著,她又指向蔓昭:“昭字還好,蔓字需改作滿滿當當之滿。”
“滿滿當當之滿?”蔓昭一臉迷茫。碧町在旁解釋這是主子給她取的男兒名,她方才明白。
“我們三人皆來自臨門,因自小左右為鄰熟絡,又皆有報國之心,故結伴入營。明白了嗎?”沈蕊在旁又想了一會兒,補充道。
碧町點頭,蔓昭懵懵懂懂地跟着點頭。
沈蕊瞧着她呆傻的模樣,好笑地用扇尾挑起她的下巴:“當真明白了?”
蔓昭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我們不能說自己是北真人嗎?”
“愚笨。”沈蕊用扇子彈了她腦門一下,悠悠然地扇着扇子對碧町道:“你把她教明白了,別等入了營惹麻煩。”
把人放心地交給碧町,沈蕊躍身跳上樹榦,半躺着避暑休息。
實在炎熱的煩悶,她用手背撐着下頜,無聊地四處看着邊城觀景。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一處灌木叢,熟悉的布色竄入眼中。
“那是...”她眯起眼,越發覺得那布色熟悉,腦子裏隨即浮現一張絕塵容顏。縱身一躍跳下,她快步往灌木叢跑去。
碧町正解釋完利害,見她突然動作,疑慮地跟了過去。
越發靠近灌木叢那熟悉的布色越發清楚,裸露在外的精緻花紋也越發清晰。“是她的衣物?”沈蕊訝異道,撿起那捲成團的衣物打開,肯定了猜疑。
碧町已然走了過來,見她手中拿着一套素色女裝,面色恍惚,昨夜慌亂不安的心思又起。“南慕,這衣服是?”她試探地開了口。
突然的聲音讓沈蕊着實嚇了一跳,她拍着胸口沒好氣地瞪了碧町一眼,可目光落回手中的衣物時,又笑盈盈的。“好東西。”她揚眉道,把衣物重新小心地疊好。
“你認得這衣裙主人?”碧町嗓子發乾地問道。
沈蕊摺疊衣裙的手頓了頓,嘴上沒有回答,臉上卻是已經揚起興趣頗深的笑,等衣裙理好,兀自寶貝似地捧着往馬兒方向去。
碧町僵在原地,愣愣地看她珍貴地把那衣裙收入行囊中,心頭的不安四面八方擴開。
彼時,戰營。
全然不知自己捨棄的衣物被‘無恥之徒’撿去的俞錦凡位居軍隊首列,她高坐馬背,身後戰士個個精神奕奕,好不威武。
駐守邊疆的董將軍董准攜將士出來迎人,其餘士兵各站兩行候着。
一眼,董准便看到馬背上的俞錦凡,雖然他聽聞過她的贏弱,但如下見了竟比想像中還瘦弱,不禁眉頭憂慮地皺了起來。
俞錦凡自然看得仔細他臉上變化,只是早有準備,沒有在意。
“末將董准見過世子。”董准躬身叩拜道。
俞錦凡下了馬背,親自將人扶起,面上笑容溫和:“董將軍為護我南楚邊境辛勞了。”
董准心裏真真瞧不上這贏弱的世子,口氣一般道:“末將強壯,從來不知辛勞二字。”
“董將軍這是話中有話!”敏赫在旁聽的仔細,不悅道。
董准虎目斜了同樣瘦弱的敏赫一眼,冷冷道:“你是何人?我同世子說話,何來你插嘴的份。”
敏赫瞪目:“你——”
俞錦凡冷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敏赫趕忙閉嘴,垂首不敢在說話。俞錦凡這才收回目光,淡淡笑道:“是我未管教好身邊寺人,董將軍莫要在意。”
“原來是寺人,難怪如女兒一般,瘦弱地不堪一擊。”董准撇嘴道,眼裏滿是對敏赫的輕蔑,其中多少也有對俞錦凡的。
敏赫看得仔細,奈何俞錦凡警示,她只好敢怒不敢言。
俞錦凡心裏清明,臉上卻是自然。“寧霄,入營。”她側首對副將寧霄吩咐道。
寧霄頷首,喝令下方一眾。
俞錦凡復而上馬,領着一列將士就此入營。
董准見她後方將士個個神采精神,方才消了心中不少失望,臉上漸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