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賜良緣
戰營駐紮邊城,偏處西北,因草木稀少,山勢平緩,長日黃沙漫天,若非國界圍牆高守,實在易攻。
主帳位居戰營中心,佔地十來平方,除了床褥,只有簡單桌椅。剛入營帳,俞錦凡並未休息,而是讓董准幾人上報邊境現況。
吳將軍吳恭雖和董准一樣先入為主覺得她贏弱而懷疑能力,但見她一來便是關心戰況,心裏好感頗升,首先取來地圖在桌上展開,指了幾處要地給她看:“此處便是猖平駐紮之地,此處則是西成戰營,一左一右,正好把我們圍在其中。”
俞錦凡認真聽着,問道:“敵方約莫多少人?”
“猖平三萬餘人,西成較少些,約莫一萬。”吳恭答。
俞錦凡盯着圖上標註,沉思片刻,又問:“上次西成進犯該是三日之前,你們誰人領兵對戰的?”
“是末將。”董准站了出來。
俞錦凡頷首:“董將軍可識得對方主將?”
“自然識得。”董准道,說起敵人,濃眉倒豎:“是西成主將沙金。”
“竟是他。”俞錦凡斂眉。
吳恭吃驚:“世子認得他?”
“沙金,武將出身,聽聞他魁梧如牛,一雙狼牙棒使得極好,有以一敵百之勇。可是他?”
董准難信她竟說的不差,遲緩片刻點頭道:“正是他。”
“此次猖平的主將又是何人?”
吳恭剛要回答,董准搶話道:“戴雄,世子可知曉?”
俞錦凡點頭:“猖平常勝將軍,擅以地勢對敵,為猖平開闊疆土數年,征戰無敗績。”
“想不到世子深居宮中,竟也對敵手如此了解。”吳恭欣喜道,先前的失望少了許多。
董准卻還是懷疑,瞅着俞錦凡正正經經道:“希望世子是真的有備而來,畢竟邊境險難,不是享樂之地。”
敏赫一直在旁,聽不下這話,指着董准憤然道:“你這話里藏諷是何意?”
董准鄙夷了掃了她一眼,冷笑道:“末將實話而已。”
敏赫最見不得俞錦凡委屈,憤惱道:“放肆,你何等身份,竟敢如何對世子說話!”
“敏赫!”俞錦凡蹙眉。
敏赫一顫,咬唇垂下頭。
“董將軍莫要和她一般見識。”俞錦凡道。
“我們將士商議戰士,你一個寺人又有什麼資格說話!”董准怒然難消,毫無畏懼地直視俞錦凡:“董准一介莽夫,只知對戰殺敵,保我南楚疆土,其餘的,一概不知!”
帳內安靜,氣氛低沉的嚇人。俞錦凡看了下方各人臉色一遍,淡淡道:“敏赫,和董將軍道歉。”
敏赫咬着下唇,但看俞錦凡神色微冷,雖是不甘,還是乖巧地來到董准跟前,垂首道:“小人淺薄,還請董將軍大人大量!”
董准冷哼,身側韓義君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給世子台階下。
“今天便如此吧,寧霄你留下。”俞錦凡淡淡道。
“准兄剛剛好生魯莽,王寵愛世子,我們理當恭敬相待。”離開主帳不遠,把董准拉出的副將韓義君提醒道。
董准神色不爽:“恭敬不是奉承!你看她瘦弱的模樣,比那女兒還要嬌柔幾分,還有她那身邊的寺人張狂的模樣,她是來對敵還是來遊樂的?王竟選了這麼個人來當主幹,王糊塗!”
韓義君聞言,慌地趕忙制止,環顧四下見無外人,才稍有放心:“准心這嘴真該管管了,王如何哪是我們這幹將士能議論的?那是殺頭的罪啊!”
“殺頭?”董准冷笑,挽起袖袍露出臂膀上條條傷疤:“董准為報忠心連命都不要,王若是為了這幾句實話要我的命,那自當我侍錯君主!”
韓義君聽的臉都白了,生怕話真傳到俞錦凡等人耳里,為避嫌,匆匆和他說了幾句,告別離開。
“霄兄素來識人,剛剛幾位將士,你如何看?”人離開,俞錦凡問道。
寧霄曾伴讀過俞錦凡,又教習她箭術,兩人算是相熟。“董將軍好勇無謀,是性情中人,但易衝動誤事。吳將軍為人忠厚老實,是可靠之人,但膽識善缺。至於那副將韓義君,聰明有餘,只怕心思不正。”沉思一會兒,寧霄正色道。
俞錦凡頷首,望着幾人遠去的背影,一雙眸子深遠。
又說了一會兒話,寧霄方才離開。
“世子。”直到營帳只剩主僕二人,一直垂首在旁的敏赫可憐喚道:“敏赫錯了。”
俞錦凡淡掃她一眼,端起桌邊茶水抿了一口,問道:“錯在何處?”
敏赫咬着下唇,心中實則不知何錯,啞然無語。
俞錦凡搖頭,沉聲道:“你只覺得我委屈,可有想過這些邊境將士常年駐守於此,他們不委屈?”
“他們天生命賤,怎可和世子比較。”敏赫想也不想道。
俞錦凡攏眉,看她理所應當的以為,沒了說話的興趣,冷淡道:“想明白了再動。”說罷,轉身出了營帳。
一路遊玩似地抵達戰營前,沈蕊立在不遠處,遠觀戰營守衛森嚴,方才為難。
“這...我們如何進去?”蔓昭撓了撓頭,問道。
沈蕊用扇子敲打着手心,似在對她說又似自言自語:“讓我想想...”
蔓昭還想追問,被碧町攔了下來,和着她乖乖地守在一旁靜等。
沈蕊精明的雙目細細注意戰營周邊,驀地,一處士兵雜亂落入眼中,她認真注視一會兒,想起來時聽聞的南楚新兵調遣來此,扇子敲打的頻率漸漸緩下。“天賜良機。”她興奮道,收了扇子放入腰間。
“南慕可是有主意了?”碧町笑盈盈道,對她的聰明從未懷疑過。
沈蕊胸有成竹地將兩側人攬到身前,笑眯眯地示意她們看那處士兵聚集,道:“那些應是南楚新派的士兵,整理之際,我們趁機混入,最是不易被察覺。”
“可是我們這身衣裳...”蔓昭垂首看着身上私服道。新士兵個個身穿南楚軍裝,而她們三人都是私服。
“笨。”沈蕊彈了她腦門一下,喚道:“碧町。”
碧町抿唇一笑,從行囊里翻出一套衣裳塞到蔓昭手中,又翻來自己和沈蕊的。
蔓昭揉着腦袋的手疑惑地接過衣物,等打開看清楚了,這才想起在衣鋪時沈蕊特意交代店家縫製的衣物,當時她還奇怪沈蕊怎會做這般灰土難看的衣物,原來是她早有準備。
換好軍裝,沈蕊上下打量兩人一番,目光最後落在她們好看的臉上,不滿地皺起眉頭。環顧四下,她眼珠子一轉,蹲身用手按了灰黃的塵土往兩人臉上抹去。
蔓昭吃驚地往後退,躲開了,倒是碧町一動不動,任着她把自己臉弄髒。
蔓昭親眼看着碧町乾乾淨淨的小臉成了狼狽,捂着臉驚恐道:“南慕這是要做什麼?”
“過來。”沈蕊挑眉對她勾勾手指。
蔓昭欲哭無淚地咬着下唇,一閉眼,乖乖地走了過去。
弄髒了自己和兩人的臉,沈蕊這才滿意地領着兩人,從士兵稀少方向追了上去。
北真人素來比南楚人高大,以至於北真女子大多高挑和南楚男子無疑,佔着這個優勢,三人巧妙地混入正在整頓的隊列里。
一點點往前,眼看就要輪到她們進入戰營——
“令牌。”將士喝令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沈蕊目光一凝,遙望前方。
被喝令的士兵唯諾地從腰間掏出圓形銅牌,沈蕊心下一慌,掃視前方其他士兵,這才發覺人人腰上多有一塊刻着[南楚]字樣的令牌,頓時眉頭深鎖。
一直注意她的碧町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她思索片刻,拉過身側的蔓昭附耳說了幾句。蔓昭聽了,眼睛亮晶晶的。
“南慕莫要憂慮,蔓昭有辦法。”交代完蔓昭,碧町附耳對沈蕊小聲道。
沈蕊一愣,疑惑地看向蔓昭,就見那丫頭狀若無事地走到其他士兵身邊,等一圈回來,手上已然多了三個令牌。
“給~”蔓昭道,手中的令牌繫上兩人腰間。
沈蕊捏了捏她得意洋洋的笑臉,勾唇笑了起來。
不一會兒,輪到被蔓昭偷走令牌的三人,翻了半天不見令牌,他們恐慌道:“許,許是丟了。”
“丟了?”整頓士兵的將士冷笑,下頜揚了揚,道:“拖出去,殺了。”
蔓昭聽得仔細,伸手抓住沈蕊的手。
沈蕊握了握她的手,神色不變。
“饒命啊!饒命!”那三人驚恐大喊。
將士不耐地蹙眉,示意手下馬上動手。
“出了什麼事?”
中氣十足的男聲突然響起,那將士一愣,轉頭見清來人,態度瞬間恭敬道:“寧副將,他們三人沒有令牌。”
寧霄沉目,看向三人:“你們的令牌呢?”
三人嚇得跪了下去,聲音都是顫抖:“卑職也不知道,剛剛明明還在腰上,一轉眼不見的!”
“寧副將,他們定是敵軍派來的細作。”那將士肯定道。
“冤枉啊,寧副將,我們是一路隨您和世子從都城來的,不是什麼敵軍細作!”
世子?沈蕊三人聽得仔細,面面相覷。
“不會這般巧吧?”蔓昭小聲道。
碧町袖中拳頭握緊,眼睛注意着沈蕊臉色變化,見她沒有太大反應,方才漸漸鬆了拳。
這邊,寧霄聽了三人解釋,冷酷道:“令牌如命,是你們自己不要命的。”說罷,擺擺手,轉身離開。
三人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面如死灰地被士兵拖了下去。
“這些人好生殘忍,不過沒了令牌就要人命。”碧町攏眉道。
沈蕊卻是沉目:“軍紀當是如此。”
“是我害了他們。”蔓昭擰着手指道。
“他們不死,今日死的便是我們。”沈蕊聲音懶懶的,卻殘忍的很。
蔓昭和碧町愕然相望,誰也沒再說話。
出了營帳,俞錦凡四下走着,熟悉戰營的同時,注意軍紀情況。
“你們入了戰營,就當守戰營的規矩,軍令如山,明白了嗎?”
不遠處的聲響吸引俞錦凡的注意,她順聲望去,見是領着新士兵的將士正在訓話,正要收回目光,眼尾不經意掃過一個人影,頓時呆住。
是她,是那夜偷窺她沐浴的女子!她怎會在這裏?
等俞錦凡回過神來再去看那處,那熟悉的人影卻沒了。